趙琰沒有多跟方寧說什麼,一如突然出現一樣,一聲不吭的又離開了。方寧看着趙琰的身影,心裡閃過一絲後怕,她真怕自己報仇的心意被人看破。
感覺自己的氣息終於穩定了下來,方寧才讓竹顏扶起自己。腳下還是有些痠軟,方寧的步子一步步走的不算那麼穩當。
綠蔭掩映下,華服宮裝的女子走了出來,看着方寧遠去的背影,眼睛裡全是恨意。想到進宮後的冷遇,柏青覺得自己的心好難受,爲什麼那個人就不肯多看她一眼?她只能以別人的名義才能攀上他。
趙珩醉酒的那一夜,她特意在屋子裡放了東西。那是一種雁蕩關外傳來的奇花異草,無色無味,遇上一丁點兒酒氣卻可以變成催情的毒藥,而且在酒醒之後會對情事記憶深刻。
原本以爲趙珩會念在一夜恩寵後對她也高看一眼,可惜柏青還是失算了。她知道趙珩愛着方寧,卻不知道他愛方寧愛的那麼深。原本以爲趙珩的感情只有在酒酣夢醉之時,纔會毫無保留的釋放,可是在剛剛,她看到了趙珩的瘋狂。
方寧,始終纔是他心尖上的女子,哪怕自己在別苑陪着他聊天解悶,哪怕她壯着膽子把自己給了他,他的心裡至始至終只藏着他的寧寧。
嫉妒在心裡悄悄蔓延,柏青發誓自己總有一天會住進趙珩的心裡,她不只會是柏嬪娘娘,未來她還會是柏妃娘娘,或許她還有機會站在他的身邊,陪他笑看江山不老。而方寧,脣角揚起一絲得意,方寧最終只能是一個賢王妃。
小宮女見到自己娘娘神色緩和了不少,上前輕輕詢問:“娘娘,我們該回宮了!”
柏青扶着自己的腰身,摸着已經凸起了的肚子,眉眼間的得意越發明顯。她希望這一胎是一個男孩,那他就會是宮中的長子,也會是趙珩現在唯一的兒子……
“寧兒,你去哪裡了?你的眼睛怎麼了?”一回到慈寧宮,章寒煙就趕緊迎上來,拉着方寧說話。方寧沒有回答,只是把目光投向了正在慈寧宮喝茶的趙琰。
有些愣神,倒是沒想到會在慈寧宮再見,趙琰給的手帕還藏在袖子裡。
方寧記得她剛進來的時候,章寒煙好像是在與他說什麼,趙琰棱角分明的臉上晃悠着淡淡的笑意。
注意到方寧的視線,章寒煙看了一眼趙琰,笑到:“王爺是有公務進宮見皇上!順帶來看看我們替太后辦事辦的怎麼樣了。”
方寧對着章寒煙一笑:“章姐姐,我腳有些不舒服,想先下去休息!如果太后有事吩咐,還煩勞姐姐來叫我一聲。”說完方寧就朝着沈太后給她們準備的休息的偏殿走去。
“哎……”章寒煙還想說什麼的,只是方寧突然這樣,她心裡沒譜。最近她跟方寧的關係不似往常那邊僵硬,許久沒見方寧的冷落了,她還真有些不習慣。或許方寧在宮裡遇見了誰吧,那微紅的眼眶可是沒有被章寒煙錯過。
想罷,回到趙琰身邊坐下,端起了茶杯出神。
“寒煙?寒煙?”
“啊?”茶水一抖,全部灑在衣裙上。章寒煙有些尷尬:“阿琰,你看我,想着沒有處理完的事情,一下子走神了。”
“嗯!這些日子怕是要你辛苦了!”低頭撥動着杯蓋撥動着茶水,趙琰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她……”語氣拖得老長,似乎不願意提起,有一種無奈。
“她怕是幫不上你什麼忙,要是做不好,就跟我說,我去跟母后說一說,讓她多安排一些經驗老道的人給你!”趙琰並不認爲方寧可以幫着保持宮宴的事情,有些擔心章寒煙一個人辛苦。
“阿琰!寧兒她做的很好的!她負責的……”
“你先去換衣服吧!小心着涼了!”趙琰並沒有等章寒煙說完就打斷了她,體貼地讓章寒煙去換身乾的衣服。
章寒煙也去了偏殿,趙琰的目光開始冷凝起來,捏着杯蓋的手指突然鬆開,清脆的瓷器碰撞聲後,茶杯被蓋的極其嚴密。
手指被自己捏的關節處咔咔作響,趙琰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着些什麼。靜靜坐了一會兒,趙琰起身,往慈寧宮內殿走去。
“宋嬤嬤,母后醒着?”
宋嬤嬤躬身將趙琰請了進去。沈太后正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聽到腳步聲緩緩睜開了眼睛。聽到宮女們給趙琰請安的聲音,才慢慢做起來!
“琰兒,你也喜歡她?”
趙琰坐到沈太后腳下,靠着自己母親的臉:“兒臣心中只有寒煙一個!至於方寧,她畢竟是行之的妹妹!”
“……”
沈太后沒有說話,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趙琰的肩膀上。趙琰也不再說什麼,靜靜地虛靠在沈太后的腳上。
世界好像在母子二人之間靜止,若不是殿中的香爐裡冒着薰香的輕煙,這完全就像是一副母慈子孝的畫卷。
“琰兒,你會不會在怪母后?”沈太后突然開了口,一些時光裡被塵埃的掩埋的記憶突然被打開來。
“母后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兒臣跟皇兄,兒臣明白!”
沈太后擡起手,撫摸過兒子的髮梢,心中到底是不是後悔,其實她自己也說不清楚。跟趙琰這些年的母子關係,遠遠比不上跟趙珩的親厚。一切都是沈太后自己的過錯,她也知道與兒子的心結。
“我知道你怪我,怪我不顧你的情面對方行之趕盡殺絕,可是琰兒,方行之那樣的人,母后真的不敢留下!他的妻兒,他方氏一族都沒了。他跟朝廷是死仇啊!我怕!“最後兩個字咬的很重很重。
“行之他是這世上最明白的人,當初趙琦那般打壓我跟皇兄,凡是跟我們有關係的人,沒有不受牽連的。大多人都不願意做我跟皇兄的伴讀,可是行之他卻是不一樣的,他先看重我這個朋友,纔看重我的身份。他做我的伴讀五年,事事爲我着想,還在趙琦的刀下救過我。”趙琰的語氣中有些哽咽,方行之就像是他的另一個兄長,但是方行之又是他最好的朋友,是知己。
“阿琰,你知道我爲什麼沒有難爲方寧嗎?”
趙琰擡了頭,驚訝地看着沈太后。他一直以爲方寧沒有被沈太后爲難,是因爲方寧是一個女子,而且那個人還牽掛着皇兄的心。
“方寧終究是一個女子,所以你皇兄做的一切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方行之,他是方家的嫡長子,如果他振臂一呼,方家舊部未必就好安分。”
趙琰嘆了一口氣,腦海裡又想起他把方行之扣在國子監的對峙。其實方平早就料到了一切,所以他從來不恨。其實那幾天不是方平被趙琰扣下,是趙琰被方平扣下。兩個相識多年的朋友,就那樣對峙着,方平只求一件事——他希望趙琰放過宋媛,儘管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一直在爲宋家,以及宋家背後的高氏賣命。
趙琰答應了,可是他的朋友行之還是沒能求來宋媛的生機。宋媛死了,死在了方行之帶好消息回家的時候!
宋媛死了,其實方平的心也死了,他是真心想和宋媛過一輩子的生活。不在意朝廷紛爭,無關江湖風雨,只做天地間的一對平淡的夫妻。
趙琰把自己從回憶里拉回來,不想沉湎於過去的悲涼,畢竟有些事情或許一直都存着希望。
“母后,兒臣能求你一件事嗎?”
沈太后有些詫異,兩個兒子都是個性倔強的人,有着自己的驕傲,很少在她面前求什麼的。不過既然是孩子求她,她還是要答應,微笑着說:“什麼事兒?”
“別逼兒臣子嗣的問題好嗎?兒臣和寒煙都還年輕,不着急!”趙琰突然這麼一求,也是覺得章寒煙自從上一次同方寧進宮後就有心事。只是章寒煙不說,趙琰也就只能猜了,在心中想了很多理由,也就只有這個才能讓章寒煙藏在心裡了。
“方寧呢?”聽到兒子的話裡一點兒也沒有提到方寧,彷彿生孩子只是他跟章寒煙的事情,沈太后還是有點意外。
“母后,我可能會善待方寧,因爲她終究是行之的妹妹。可是我卻不會把她當做是我真正的妻子,不只是因爲皇兄,還因爲寒煙。”
“你是想我也善待方寧吧?”沒想到沈太后一眼就戳穿了趙琰隱藏着的想法,趙琰只得頷首。
“那天我爲難她,也是一時之氣,你皇兄帶回來的那個女子有了身孕。看到方寧,我就想到你皇兄爲她六宮空懸,哀家心裡有口氣,堵着!”沈太后倒是不在兒子面前逼回,直說自己的心裡話。還好宋嬤嬤早已經打發了殿裡的宮女太監。
“母后,方寧終究也只是一個女子!”
沈太后突然就笑了,難得與兒子親近,沒想到卻是爲了一個她不怎麼喜歡的丫頭:“放心,今天在御花園裡的事情,我當做沒看見。難爲你們兄弟倆,一趟趟的遣人來跟我說一聲。”
“皇兄也遣人來了?”
“就在你來之前剛走,他說他願意選妃,只是皇后之位不會輕易許出去。”沈太后說着悠悠嘆了一句,誰都知道,趙珩其實心裡還是存着念想。
趙琰安慰道:“母后,中秋宮宴你可得好好挑挑了,選幾個得意千金在跟前。”
沈太后眯着眼睛笑起來,突然也有些期待中秋的宮宴了,那個時候不知道又會是什麼樣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