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寧不過是受了十幾下,卻覺得全身的筋骨都快散架了一般。拼命咬着的牙關也有些發抖,下頜骨痠軟的厲害,靜靜抓住板凳的手也在慢慢失去力道。
感覺身上的板子沒有再落下來,方寧心中有些懷疑,微微擡頭,就看到趙琰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嚥下嘴裡的血腥味,方寧垂下了自己的眼睛,並不在意趙琰打什麼主意。
趙琰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繼續!”
領命的親衛再一次揚起了手中的刑具,使上力道正要打在方寧的身上時,一聲嬌媚響起:“慢着!”
趙琰皺了皺眉頭,看着急匆匆趕來的章寒煙,冷冷一句:“寒煙,你怎麼來了。”
章寒煙故意不去看方寧,只是上前挽着趙琰的手:“母后讓寧兒跟我進宮,本來派人去綠蘅院通知寧兒的,可是問了守在那裡的侍衛才知道原來寧兒不在。然後我就想着來問問你,這事兒要怎麼辦?”
趙琰的臉色沉了沉,拉着章寒煙的手,隨意瞥了一眼方寧:“寒煙,你一個人進宮吧!”趙琰心中擔心方寧一起進宮連累章寒煙,心裡想着乾脆繼續行刑,傷重的情況下不進宮也就有了理由。
“阿琰,母后讓進宮,不去不好吧!”章寒煙沒有顧不了那麼多,只想趕緊免了方寧眼前的災難纔好。太后突然召見肯定有問題,但是不去的話就會被趙琰打成重傷,要是進了宮,說不定還能被皇上護着。
趙琰背在身後的手攥緊了一些,大拇指上帶着的扳指被他不斷磨蹭着,可是也沒有給他什麼思路。目光又落在方寧的身上,趙琰還是決定讓方寧進宮,不過趙琰也決定自己進宮一趟,他要去找趙珩。
“來人,伺候王妃更衣。”趙琰又想了想,又招手叫來雲生,“去,通知小南放了那兩個丫……還是算了,雲喜他們還在。寒煙,讓你的人把她待下去拾掇一下吧!”
章寒煙終於敢把目光放在方寧的身上了,隱隱看着她身上有些血跡,章寒煙心裡有些疼惜,不過知道進宮耽誤不得,趕緊叫了青嵐跟紫蘇去伺候方寧。
看着青嵐跟紫蘇扶起虛弱的方寧,章寒煙沒有錯過方寧眼裡閃過的一絲恨意。趙琰打了方寧,想必方寧心中也是怨忿的,章寒煙只恨自己儘早沒有想出辦法來救方寧。還好太后的旨意來的及時,雖然好奇太后怎麼突然就要召見方寧,心中也有些擔心,但是能夠暫時避開趙琰的怒氣,也算一救了方寧出虎口。
不過想起方寧這一次私自出府,章寒煙一陣頭疼。本來她還在不遺餘力地想着法子撮合方寧跟趙琰,可是方寧怎麼偏要去觸發逆鱗?昨夜綠蘅院的事情章寒煙知道的不多,只是聽了個七七八八,好像是有關於方寧的兄長。心中隱隱擔憂着,沒想到今天方寧就私自出府,明擺着昨晚的事情她心裡藏着貓膩。
現在好像很少混亂的樣子,怎麼突然間就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呢?章寒煙不久前才處理了沈美人的事情,好不容易安撫下後院的姬妾們,趙琰的身體也恢復的差不多了,有機會撮合兩人的時候,又出狀況了。
章寒煙的心裡想着事情,眼神不住地往趙琰身上瞟。這一點沒有錯過趙琰的眼睛,他以爲章寒煙有什麼話要對她說,便拉着她做下:“寒煙,怎麼了?還是嚇到了?”
章寒煙一陣錯愕,心想着自己也沒有那麼膽小的,想要解釋,可是話到嘴邊又守住。章寒煙就着桌子上放的茶杯給趙琰到了一杯水,遞給趙琰後才溫柔滴說到:“阿琰,你對寧兒是不是太……她就現在沒什麼親人了,在王府裡難免孤單,出去走走也能散散心,免得悶在院子裡。”章寒煙把心一橫,在趙琰的面前替方寧求情。她覺得要改變趙琰對方寧的態度,得先讓趙琰看到方寧需要人憐惜的地方。
“寒煙,這件事不是那麼簡單,你且安心,我不會無緣無故發落人的。這中間的情由,我以後再告訴你吧!”趙琰並不想把方平還活着的事情告訴章寒煙,存着一點點的私心,他有些嫉妒方平,因爲方平傳出死訊的時候,章寒煙着實傷心了一段時間才重新理會自己的。
“阿琰!”章寒煙還想說什麼的,可是趙琰卻打斷了章寒煙的話:“你們先進宮,這個時辰母后突然召見,怕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至於方寧的事情,等你們回來再處理吧!”
章寒煙看來趙琰的臉色,還是決定不說了,看着漸晚的天色,心中又開始揣測太后召見的意圖。心中隱隱的不安,不知道是爲太后召見擔心,還是在爲方寧的事情煩惱。
沒過多久,手腳麻利的青嵐跟紫蘇就將重新梳妝過的方寧送回來了,然後章寒煙便拉着方寧坐軟轎進宮了。本來打算坐馬車的,可是考慮到方寧剛剛受了杖責,馬車太顛簸,章寒煙最後還是選擇了轎子。
兩頂轎子並排朝着皇宮的方向移動,趙琰打馬跟在後面,快到皇宮的時候,趙琰加快了速度,將章寒煙一行甩在後面,自己先去御書房找趙珩了。在宮門口要換乘宮裡的軟轎,方寧卻在下轎後久久地站立。
“寧兒,怎麼不走了?”章寒煙心中奇怪,本來走在前面的,看着方寧沒有跟上,有回頭看着方寧。
只見方寧微閉着眼睛,胸口起伏着,似乎在極力隱忍着什麼。章寒煙才的也是差不多,方寧的確是在隱忍着心中的難過。一年前她第一次奉旨進宮,帶着欣喜和憧憬,只盼着見到許久不見的“阿橫”。可是進了宮後,卻只是幾個陌生的宮人領着她去了倚欄殿。那裡沒有趙珩,更沒有“阿橫”,只等到賜婚賢王的聖旨。
難過的記憶席捲而來,方寧混身顫抖着,指尖掐進皮肉,才能讓疼痛清醒自己。聽到章寒煙在叫她,方寧回過心神,將自己的情緒慢慢隱去,慢慢走向章寒煙。
章寒煙見方寧動了,便笑着過來挽着方寧的手:“寧兒,你說太后怎麼召見的這麼急啊!”
方寧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也沒有說話,章寒煙討了個沒趣。不過早已經習慣方寧的冷淡,對章寒煙來說自來熟並不是什麼問題,這個時候她還是要厚着臉皮提點一下方寧。
“寧兒,其實太后挺和藹的,之前她責備你,也是心疼王爺。哪個做孃的不疼愛自己的兒子呢?都希望自己的兒子有個貼心,會伺候人的媳婦兒,所以對你嚴厲了一些。今天你可得好好表現,莫要惹怒了太后纔是。”
方寧的眼皮擡了一下,可是不過眨眼間的功夫。雖然心中的思緒萬千,方寧最後還是對章寒煙不鹹不淡地迴應了一個“嗯”。章寒煙的心裡輕鬆了不少,生怕方寧再惹的太后不高興,這下放心了不少。
坐上了宮裡接人的轎子,方寧暫時避開了章寒煙,心裡卻又是千般滋味。她不喜歡宮裡的一草一木,哪怕她對這裡陌生到一無所知,從心底發出的厭惡卻是怎麼也抹不去。可是方寧卻只能忍着,爲了報仇,她也只能忍着。不斷在心裡告誡自己,自己不可以任性,不可以妄爲,方寧才終於在落轎的時候可以將眼淚逼回去。
“寧兒,到了。”章寒煙熱情地走過來挽起了方寧的手,方寧這一次沒有拒絕,但是臉上還是淡淡的表情,無喜無悲。
聽到有人尖着嗓子派人去傳話後又上前給方寧章寒煙請安。方寧沒有說話,只讓章寒煙一個人應付着。章寒煙卻是遊刃有餘,根本難不倒她。方寧默默地聽着,心裡終於在擔心太后召見自己的意圖了。
不一會兒,傳話的小太監就出來了,對着章寒煙跟方寧恭敬地說:“太后傳王妃娘娘和側妃娘娘進去說話。”
章寒煙做足了禮節才走進慈寧宮,方寧卻是什麼都不會,只是低着頭跟着章寒煙後面。
太后鳳儀威嚴,坐在慈寧宮上方,錦繡華服襯托出她的雍容華貴。章寒煙跟方寧跪下行大禮後,沈太后並未直接讓兩個人起身,而是微眯着鳳眸假寐,好一會兒,沈太后才突然開口對着身邊侍立着的得力心腹宋嬤嬤說話:“哀家一不小心打了盹,你都不叫醒我,你看讓老七的兩個媳婦跪在地上那麼久!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們兩個都犯了錯呢!”
宋嬤嬤趕緊跪下請罪:“太后,您看奴才是個糊塗的,竟然因爲不敢擾了您的清夢就讓兩位娘娘跪了那麼久,請您責罰!”
沈太后揮了揮手,笑着道:“罷了罷了!都怪我,人一老了就精神不濟。你們快起來吧!宋嬤嬤你也起身吧!”
章寒煙跟方寧跪了好一些時間,腿腳有些麻,可是絲毫都不敢懈怠,堅持着穩當起身。
沈太后見兩人表現還算不錯,也沒有再爲難二人,倒是笑眯眯地問道:“寒煙啊!你入府的日子不短了,哀家可還等着抱孫子呢!”
章寒煙不想太后是對自己出手,趕緊跪下請罪。沈太后笑了笑:“寒煙也不必過於着急,我只是關心一下。你在阿琰身邊伺候着,我是一百個放心的,子嗣上慢慢來也不要緊。”章寒煙的心裡卻是不敢舒氣,任憑她聰明伶俐也摸不清太后今日急詔方寧和她入宮的緣由。
章寒煙還在揣測太后的心思的時候,太后已經轉向方寧開火了:“寧氏,你入府比寒煙早的多,怎麼也不見你肚子有什麼動靜?你是怎麼做王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