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心有所思,還是怎麼了,方寧都沒有發現身後跟着的尾巴,一直從點翠齋跟着她到綠蘅院。就在方寧在綠蘅院坐了一會兒,準備離開的時候,月色照耀下,一個人影慢慢靠近。
“誰?”方寧總算有了警惕,繞到院子裡的石桌後,與人影保持安全距離。
“王妃,是我!”雲生從陰影中現身。
藉着月光,方寧總算是看清了來人:“你有什麼事兒嗎?”
“我沒有惡意,只是看着王妃從點翠齋流連到綠蘅院,屬下心中有些疑問想問問你。”
方寧腦袋飛速轉着,想不通自己和雲生又什麼好談的:“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去休息了。”
“王妃,我只是受人所託,屬下也只是替人辦事兒而已。”
方寧有些猶豫,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抓緊了裙邊,最後還是心軟決定聽雲生會說些什麼:“你想說什麼?”
“王妃在王府裡轉悠,不知道是何緣故?”
方寧的手抓着裙邊的力度更大了,回答的語氣有些沒有底氣:“我……我睡不着,隨便出來走走。”
“隨便走走?”這明顯是一個因爲不相信而產生的疑問,“王府那麼大,王妃也真會選地方,就不怕被有心人發現你是假死嗎?”雲生原本是不願意刁難方寧的,可是太后囑託他的事情,他不得不辦,何況雲生本身也想要問個清楚。
“我……我避開侍衛了。”
“呵呵,王妃隨便走走還知道避開侍衛?”雲生有些好笑的地看着方寧,心中的希望的種子像是在發芽了,要是能夠。
這話很明顯的意思就是既然睡不着,這麼還在王府也算住了些時候,一草一木終歸是有感情的。後日我就要離開了,打算來看看。”
“對草木尚且有感情,那人呢?”終究還是忍不住,雲生不想承認自己有些着急了,但是爲了自家王爺,他實在是按捺不住了。
方寧猛地擡頭看着雲生,不解他爲何意,只覺得一絲絲的慌亂:“你……你什麼意思。”語氣裡不乏有些緊張,她似乎知道雲生在問什麼,可是她卻不想承認。
“王妃,王爺爲你做了那麼多,不惜背上克妻之名,遣散姬妾。你難道就對他沒有一丁點的心動嗎?”
沒想到雲生會這麼直接地問出來,方寧緊張的往後退了兩步,手心裡全是溼漉漉的汗液。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方寧只想趕緊逃開,她根本沒有準備過藥承認那份不安分的心思。腳下的步子飛快,就好像有鬼在追趕她似的。就要跨出院門的時候,雲生突然開口。
“王妃,爺病了。”
腳步一頓,差點絆倒在地上。“病了?他病了?”將雲生的話念叨了兩遍,方寧有些不敢相信。趙琰在她的心中好像就不是會生病的人,她努力往記憶深處去想,趙琰生龍活虎的模樣,可是好像那些一頁頁翻過的記憶裡面,爲什麼總是趙琰爲救她不斷受傷的情景。
收回腳步,慢慢轉身,咬着脣,方寧不知道怎麼開口去問。
雲生不知道是不是看破了她的心事兒,自己就開口講起了趙琰在行軍途中病重的事情。
方寧面無表情地聽着,只是手邊的小動作不斷,一會兒抓着衣角,一會二又在衣服上蹭着手心。聽完之後,方寧靜靜地站在原地,目光有些動容,但是最後她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便轉身了。
雲生看着方寧的背影,直搖頭,嘆息自家王爺的心思都白付出了。想着想着,他越發覺得不甘,不平。憑什麼王爺替方寧做了那麼多事情之後,她還可以走的那麼瀟灑。
雲生看着方寧的背影,選擇了追上去。
“王妃,你真的就那麼無情,對王爺沒有半分的感動?”
擡起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眸看着雲生,語氣竭力剋制着,還是不免有些微顫:“我該感動什麼?該謝的早已經謝過,我不欠你家主子什麼。他與我兄長交好,照顧故人之妹,難道就要我以心相許嗎?若是你家王爺他救了天下所有的女子,那所有的人都要對他動心嗎?”
“爺真傻,爲你做了那麼多,就換來這麼一句。哼,你到底有沒有心?難道看不見王爺爲你做的那些都是因爲喜歡你?”
雲生的話猶如一記石錘,擊碎了方寧最後的心房,原來趙琰對她的好,真的不是她感覺錯了。可是……方寧臉上還是一臉的冷漠,看在雲生的眼裡,又是一番諷刺。
“自從你們南巡迴來之後,你自己數一數,王爺爲你受了多少次傷?還有方振逼宮的那天,王爺如果不是拼死救你,怎麼會傷了內在的底子。還有你們被先章王妃綁架,王爺又爲了誰勞心勞力?你可知道,你被柏青抓走的時候,王爺爲了你不眠不休,熬得人都瘦了一圈,可是一聽到你的消息,他還是立馬就進宮了……”
“他進宮了?”方寧的心中一顫,原來他真的進宮了,可是她卻沒有見到他。已經聽不清雲生還說了什麼,方寧只覺得兩耳轟鳴,腦袋裡好像燒起來了一般,煮沸一鍋漿糊,亂成一團。叨唸着一句重複的話,方寧恍恍惚惚回到了淨塵院,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爬上牀睡覺的。
一覺醒來,天已經是大亮了。從被窩裡半起身,揉了揉迷糊的腦袋,方寧總覺得欠了些什麼,可是到底是什麼又怎麼也想不起來。
拖着沉重的腦袋起身,坐到鏡子前一看,才發現自己眼圈完全是黑的。不想兄嫂擔心,方寧難得用了一些脂粉蓋住難看的臉色,這才收拾停當出門去。
一大早的,方平和竹顏已經坐在院子裡了,冬日的早晨,寒霜還打在衰草上沒有退去,突然打開房門,寒風還有些猖狂。
“兄長,嫂子!”給方平和竹顏打了招呼,方寧的話音才落,就聽到院門口的響動。回頭一看,卻是雲生抱着小敬軒過來了。
感到雲生的視線掃過自己,昨夜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方寧心臟的位置好像抽痛了一下。不過很快那種感覺就消失不見了,方寧才鬆了一口氣:“小敬軒怎麼來了?”
小敬軒張開雙手要方寧抱抱,方寧正好借逗弄小孩子轉移內心的忐忑,接過小敬軒後就一心一意紅着他。
雲生向方平拱手道:“方公子,小少爺我給你帶過來了,你真的明天就要走了嗎?眼看着年關將至,你也不多留些日子,日後爺回來,會嫌我照顧不周的。”
方平有些疑惑:“我們假死的消息不用瞞着阿琰嗎?”
“太后吩咐了,王爺跟公子你是故友,你還在世的消息必要告知他纔好。連小少爺也不用假死,直接隨你們離開就好。”雲生如實回答,沈太后的確吩咐過,而且已經暗中讓人送信去邊關,告知趙琰禹城的事兒了。這都是避免趙琰在外聽到不實的消息,影響他打仗。
方平點了點頭,眉宇間卻多了一些思索:“太后考慮的周到。不過我們還是要離開了,這些日子辛苦雲統領的照顧了,大恩不言謝。”
雲生客氣道:“屬下不過是聽從吩咐辦事兒罷了。”
方平看着雲生,又寒暄了幾句,最後表明了自己必去的離意,雲生也不好強勸。只是離開淨塵院的時候別有意味地看了方寧一眼,方寧那個時候正盯着雲生盼望他離開,不想視線一撞上,又心虛了一把。
不過,雲生離開之後,淨塵院徹底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在等着明日的到來……
方寧在臨行前的一夜,再次失眠,在牀上輾轉反側,始終忘不了雲生昨天晚上說過的話。趙琰病了,像是一道魔咒,一直漂浮在她的腦海裡,攪得她心神不寧。
夜半,三更天的梆子被敲響,方寧還是精神奕奕。覺得心浮氣躁,方寧起身倒了一口涼茶灌進胃裡,才稍微好受了一點。
再次回到牀上躺下,方寧的眼皮終於重了一些,最後熬不過慢慢長夜,沉沉睡去,還做夢了。只是在夢裡,方寧依然無法得到寧靜。
她夢見了趙琰,兩個人相處的畫面在夢境中出現。
錦州,趙琰爲她擋劍,水下爲她渡氣……
王府,趙琰救過摔下牆的她,多次讓金小魚爲她治病……
宮裡,趙琰寧願自殘也不想傷害她,爲了她不顧身上的傷同叛軍抵抗……
眼角一滴眼淚,驟然滑落。夢裡,畫面已經轉變,方寧來到了一片荒漠,趙琰站在遠方,笑盈盈地看着她。
他一身銀色盔甲,手握長纓槍,就那樣威武地站在遠方。方寧跑向他,可是卻始終到不了他的位置。
突然,戰場上的號角吹響。方寧的眼前一暗,她聽到戰士們在廝殺,伴着刀劍穿破血肉的聲音。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是滿眼的紅。那紅色妖冶眼裡,好似鮮血。
突然,方寧覺得有水流過,她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居然看到了紅色的細流。不,那是血,大齊將士們的血,在遼闊的戰場上,聚集成河,流過方寧的腳下。
“趙琰……”下意識地叫出了聲音,從夢中驚醒。素手覆上額頭,才發現自己已經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