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我好不容易等到了屬於自己的日子,我也以爲他計劃着請辭要與我隱居田園的事情也能夠成真,只是沒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周國的朝局變成這樣!”她蒼白着臉,“我知道這些誰都怪不得,這是天命,可人的心思不可能這麼廣,縱然明白這其中的緣由卻還是覺得能夠找到一絲機會。其實來之前我已經想過了,李家其實沒什麼可能出手相助,不是因爲李瑾的關係,而是李家如今所處的地位。楊堅大業未成,要說實際的其實也沒有許過你們什麼,你們現在也還是逆犯之身。不管你們再如何洗白自己,周國是姓‘宇文’的,楊堅縱然有個女婿是姓宇文的,這個周國也不可能就這樣變成他的!”
“其實你是個侍妾,要逃也是容易的。他對你的情意不輕,現在也還有他能夠使上力的地方,若是他願意幫你,你是能夠安然離開的。”
緩緩地蹲在她的面前,李詢微蹙着眉頭,盯着已經被她的熱淚融開積雪的一小塊地方:“你可以走的,是不願意走嗎?”
“你以爲我顛沛流離過一次而已嗎?”
猛地擡起頭,小憐自嘲的勾起脣角,沒有什麼規律的搖着頭:“你只道我是大齊曾經得寵的妃子,只道我在去大齊之前就和宇文達相識,那更早之前的事情你知道嗎?我的身份究竟爲何你又知道嗎?其實我不該說自己累了的,身邊的人不斷地告訴我,說我還年輕,這往後的日子其實還是有機會好好過下去的。我有宇文達這樣的人在身邊,即便生活不富裕奢華我也是能夠接受的,畢竟我很小的時候就不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長大的。”
李詢皺了皺眉。
“我是什麼都不能期盼的,你代表李家拒絕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小憐緩過神要站起身子,看到李詢遞到自己的面前的手卻漠然的將視線挪開,似乎沒有覺察到他的好意硬是要自己站起身子。冰雪的寒冷從她身體的每一處灌入骨中,她脣色有些發紫卻仍舊堅持的讓自己不被這樣的冷意震懾發顫,站起身後雙手牢牢的緊抓大裘:“今日是我唐突了,我這就離開,李大人不用送了。”
李詢想要開口攔下她,可面對這樣冷硬倔強的氣勢他卻覺得有些無能爲力,只能看着披着大裘已經被雪水浸溼了一半的人兒越走越遠。
她的腳步穩健,像是她來時那樣滿懷期望,離開的時候像是得到了她自己所渴求的那樣滿足。可是,縱然她佯裝的本事再高明,畢竟是從他這裡離開的,他自然能夠猜出她現在的心情如何,即便她已經遠遠地走開了,那倔強堅持着要挺直的背脊和緊抓着大裘的手都已經透露出她此刻的情緒有多麼的難受。
她說的對,李家現在什麼都做不了,明面裡的事情不可能去幫,暗地裡更不可能去出手相助些什麼,他們對宇文達的生死只能以旁觀者的身旁自居,別無他法。
小憐一路走出去都沒有遇上半個下人來領她,直到她消失在李詢的視線中,纔有一個下人偷偷摸摸的拐入了院落。
“大人,你該入宮了。”
聽到侍從的提點,李詢才恍然記起今天楊堅召他入宮說是有事要商議,看現在這個時辰的確是快要到達約好的時辰了。
他淺淺的應了一聲,目光柔然的看着小憐剛剛跌坐的地方緩緩地站起身子。
侍從狐疑的往小憐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不解道:“大人,剛剛來的那位姑娘……還是夫人,是誰?”
“姑娘?夫人?”
李詢的臉上聽完這句話起了些笑意,卻不是刻意的笑容:“是啊,她那樣子還是個年輕的小姑娘,看樣子還有些像閨中未出閣的少女,是嗎?”頓了頓,不知道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對侍從說,他笑出了聲音:“這樣一個美人,其實若是不說,誰會知道她已經嫁過兩次人了?”
侍從有些錯愕的眨了眨眼睛:“嗯?嫁過兩次人?”
“你可在周國何處見到過比她更爲貌美的人嗎?”
李詢毫不介意身上沾染的雪,擡手指了指小憐離開的方向,仿若她還站在那裡朝他們看過來一樣:“這些年因爲美貌而有過人議論的,除了亡齊曾經的那位馮淑妃,還有誰?”
“所以那位是代王的侍妾?”
侍從恍然大悟的張了張口,面容瞭然:“怪不得她到了之後直接說要找小姐。本來還以爲大人你說代奰王府會有人來找小姐的時候,屬下還以爲會是個普通的下人,卻沒想到她竟然親自前來,而且除了駕車的車伕,一位下人都沒帶。”
李詢垂眸一笑,似乎這個時候才留意到自己衣袍上因爲剛剛蹲下而沾染的雪,拍乾淨後就擡步往自己的房間走去,準備換裝入宮。
小憐喜歡站在王府門口等着宇文達回府的習慣已然難改,似乎也沒有再要去改的意思。
天氣寒冷了不少,自去李宅五日後,宇文達就再未入過宮,似乎就是個拿着朝廷俸祿安穩度日的閒職王爺。小憐對這個現象也沒表現出什麼特別之處,和宇文達兩人心照不宣的什麼都不說,像是終於等來了他們所期盼的生活,每日天明後便由張明和張毅跟着到各處去遊玩。
雖然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人勒令不許離開長安,但兩個人都知道楊堅是一定不會讓他們離開長安的,這遊玩便也在長安附近的地方。長安城不小,他們又從未真正逛過,這時候得了這樣的機會走下來倒才發現這長安大的不像話。
“小憐,你可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相擁在河流岸邊的一棵大樹下,宇文達微微側身替她撩起擋在眼前的一縷長髮:“如果有,倒是能夠去看看。”
小憐似乎沒有聽出他話中的意思是什麼,只是微微一笑,擡起手指着湛藍的天空:“這天下之大,我想去的地方多了,能去的地方也太多了。只是,關鍵是看我想要留下的地方在哪兒,其他的,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