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後宮裡一向孤立無援,除了看似與她情同姐妹的穆舍利外,也只有蕭許陽可以稱得上是一直在背後幫助她的。其實他完完全全可以不需要再這樣賭上自己的生活,卻還是被她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拉入了這一淌渾水。可是,現在她再如何的想要與蕭許陽裝作並不熟識,也沒有辦法了。
“馮……馮小憐?”
直到這一刻,褚公公才緩過神來,驀地明白自己面前站着的這個在宮中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人正是當年那個本該死在懸崖下的馮小憐!
“褚公公。”
雖然知道自己如今的形象並不好,小憐卻還是想着高儼揚起了一個古怪的笑意:“如今再和你說‘好久不見’沒有太大的意義了,所以我還是回答你吧,我是馮小憐,當年那個馮小憐。”
褚公公嚇得往後踉蹌了兩步,後背撞上了圓柱。他的嘴脣張張合合了半天愣是沒擠出一句話,看到神情怔忡的高緯,他朝他跑過去,不安的嚥了口唾沫:“皇上?這……這……”
“馮小憐。”
高緯像是沒有聽見褚公公驚慌的聲音,凝視着縮在蕭許陽臂彎裡的小憐,笑道:“這就是當年的那個馮小憐?你當初也覺得她長得很像,我也是。可我還是覺得小憐當初已經死在了懸崖底,所以我甚至覺得她是上天派來讓我能夠恕罪的。我竭盡全力的對她好,即便她露出了一些馬腳我也強迫自己不要去細想,一直把她當成是一個與我在晉陽第一次見面的馮伶俜。”
蕭許陽沒有心情再聽高緯這些長篇大論。
他面色慍怒的從高緯臉上收回目光,垂眸看着臉色蒼白的小憐,親自替她將大衣裹得更密,生怕有風從她的脖子鑽進去,輕聲問:“你還好嗎?”
小憐點了點頭,逞強的扯開一個笑容,示意他不要擔心。
蕭許陽沉默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這一在外人眼中看來莽撞的作法已經讓他完完全全的與小憐扯上了關係,可他並不在乎最後的後果結局會是什麼。他小的時候被徐之才收養,因爲能夠讓自己溫飽所以他十分的感激師傅,也在那些年隨着徐之才磨練出了不一樣的心。徐之纔想着要遠避朝中的紛爭,可內心卻仍舊惦記着大齊的走向。他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力薄得不行,所以當初與他形同親友一般的高儼出事時他只能夠什麼都不做的明哲保身。可是,說到底他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當年的事情看似過去了,他卻還是會在夜裡反覆的問自己,當初是不是應該光明正大的與高儼站在一起。
這樣的問題,隨着他在宮中任職太醫署而渾渾噩噩的反覆自問了許多年。好像有答案,又好像沒答案,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後半生也會在這樣的日子裡過下去。
人都是有自己的情緒的,所以在這件事情後,他每每見到陸令萱、穆提婆的時候總會生出一股怒意,就連在面對高緯的時候都會有莫名其妙的情緒。所以他只能強迫自己冷靜、冷靜,到最後整個人都冷了下來,在外人的眼中像是一個對外界看法冷清至極的人。
遇到回宮的小憐後,蕭許陽才覺得自己的世界清明瞭起來,就好像做了一場好久好久的混夢,而他終於清醒了過來。
而這一次,他也決定不逃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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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軍軍營。
坐在做工粗糙的長椅上,宇文達靜靜的看着面前的沙盤,忽然感覺到胸口猛地抽痛了一下,眉頭也跟着皺了起來。
宇文邕聽到他忍痛悶哼了一聲,和幾位領將談話的聲音戛然而止,而一旁圍着沙盤的領將也聽到了悶哼聲,紛紛擔憂的把目光也移了過去。
“你怎麼了?”
宇文邕擔憂的微蹙着眉頭走到宇文達的身旁,一手搭在他的肩頭,探手撫了撫他的額頭:“怎麼出了冷汗?你身子不適?”
宇文達深吸了幾口氣,卻仍舊覺得胸口還有刺痛的感覺,沒有開口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宇文邕揮了揮手,圍在帳內的將領都默不作聲的退了出去。等到帳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他才蹲在了宇文達的面前,褪去了帝王的戾氣和疏離,眉宇間僅是濃郁的關懷,聲音也有些心疼:“究竟怎麼了?”
“皇兄別擔心。”
宇文達聽出他語氣中的關懷和擔憂,安慰的朝他露出一個還算愜意的笑容,卻還是乖乖的回答:“只是剛剛就感覺有些悶,胸口好像被什麼壓着一樣,坐下來後就感覺到一陣刺痛,腦子好像都不靈光了。”
宇文邕仔細端詳着他的臉龐,眼神迷惑:“是不是這段時間你跟着軍隊跋山涉水的,身子吃不消?”
宇文達有些哭笑不得的笑了一聲,看着面前如同慈父一般的人,無奈道:“皇兄,我雖然不像你一樣是征戰沙場的能手,可也是沒有這麼弱的。你忘了嗎?我的箭術和騎術你還是親自誇贊過的,只是你護我護得緊,不願讓我離開長安。”
宇文邕也知道自己對這個弟弟的疼愛有些可怖,冷峻的臉上有了一絲笑意。
“是了,前些日子來找過你的那個姜豪,最近可有再來見過你?”
看着宇文邕,宇文達的神色黯然了下來,重重的嘆了口氣:“臣弟也在想這件事情。上一次姜豪來找我的時候只說了小憐跟着大齊君主的皇駕到了晉陽,可是問他說小憐最近如何的時候,他也只說從那個蕭許陽那邊聽到身子還是不錯的。雖然知道她身子沒有大礙能夠安心,可她到了晉陽之後,想要做什麼或者正在做什麼都難以得知,我就總覺得心裡忐忑不安,可現在咱們周軍壓境,斷是不會有什麼機會能夠輕易地見到她的。”
“你也還真是……都這麼久了還惦記着她。”
宇文邕無奈的搖着頭從地上站起了身子,毫不忌諱的坐到了宇文達的身側,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有些語重心長:“以前在長安的時候還覺得你這清冷的性子只是因爲遇到了一個處的比較近的姑娘纔對她上了心,卻沒想到你上心是上心了,還特別的用心。度斤突,我知道你心裡埋怨過我要將她送出長安,可我的確覺得一個出身在周國更有說服力的妻子對你來說是更好的選擇,只是在你的心裡,倒不是這麼認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