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末離此時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淡藍色的牛仔褲,黃色平底鞋,很恬淡的打扮,遠遠望去,像個青澀的大學生。
她坐在海灘邊的一堆亂石之中,正凝目眺望着遠方。
不遠處,桑拿莎正推着許諾在沙灘上散步。
風將他們的對話一一吹送到她的耳邊,熟悉而溫暖。
蘇末離的眼睛一直沒有幹過,溼盈盈的,彷彿那是兩汪永遠都不會乾涸的清泉。
她知道她不應該來,她知道許諾對於她來說,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劑毒藥,每多看一眼,她的心就會向死亡邁近一步。
她知道她應該去關心一下已經接連兩夜徹夜未歸的吳佳佳,那是她的好友,她應該去傾聽去幫助去分析。
可是,自從見到許諾的那一刻起,她所有的理智都沒有了!
她的心裡,眼裡全是許諾!
她想他念他,渴望見到他,哪怕只能像個小偷一般只能躲在一旁……
許諾的聲音啊,仍然如此悅耳動聽,性感得令她心顫。
許諾的笑容啊,仍然溫暖如春風,讓她想陶醉在他那深深的酒窩裡。
其實,如果可以這樣一輩子遠望,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可惜,那個殘忍的老人不會准許,連哲予也不會准許。
老人視她爲阻礙,恨不得讓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連哲予視她爲私有物,只想霸道地擁有,若是此刻知道她的眼睛在看着許諾,心裡在想着許諾,他會做出何種瘋狂的事情來,蘇末離連想都不敢想。
所以,儘管她很想貪婪地在這裡守望着許諾,可是卻仍然絕望地知道,她再看幾天之後,就必須離去……
起風了。
海風帶着暴風雨的氣息吹亂了她那已經長至肩膀的頭髮,吹迷了本就朦朧一片的淚眼,她看到桑莎推着許諾快步地往回走。
海風越來越大,烏黑的雲層越來越低,蘇末離焦急地站了起來,期盼着許諾趕緊回去,他的身體如此孱弱,不能淋到雨……
老天總算是仁慈的,蘇末離看着他們回到了屋裡,才稀拉拉地開始下起豆大的雨點。
一顆一顆地砸下來,砸在蘇末離的臉上,手上,與身上。
有微微的灼痛感。
蘇末離並沒有因此離開,而是緩緩地坐了下來,將頭深埋在膝蓋裡,任由自己被風吹雨打。
大雨傾盆而下,風在怒吼,海浪在呼嘯,很快將她身下的亂石淹沒。
海浪將她的身子捲了起來,捲進大海。
她沒有掙扎,就這樣屏息靜氣地任由着海浪將她越推越遠。
一個巨浪打來,她沉入了海底。
她絕望地想,就這樣離去也不錯。
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需要她了。
若是此時離去的話,許諾也不會爲她傷心。
因爲許諾的身邊會有一個越來越像她的蘇末離……
如果此時放棄,那麼就解脫了。
她不會再痛苦、糾結、掙扎、焦慮、思念了!
正欲將手攤開,卻突然間聽到許諾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末離!不要放棄!即便再痛苦再絕望,也不要放棄!”
許諾蒼白而痛苦的臉在她腦海裡閃現,那是他不顧生命危險跳入海里去救她,醒過來後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她怎麼會忘記?怎麼可以忘記?
蘇末離猛然驚醒,原本無力垂落的雙手瞬間就有了力氣,手腳並用地向海面上游去。
當臉浮出水面,當新鮮空氣襲入口鼻,將豆大的雨點砸到臉上,蘇末離放聲大哭起來。
蘇末離,哭吧!再使勁地哭一次吧!
現在有風聲、雨聲、海浪聲、雷聲,它們會吞噬掉一切聲音,你可以盡情地大哭一次!
可是這一次之後,你必須要離開!
必須要離開!
許諾已經眼睛瞎了,腳瘸了,能夠保留着性命,已經是老天爺的仁慈了!
你不能再繼續留在他身邊了!
離開,對你對他都好!
蘇末離一邊勸導着自己,一邊盡情地哭叫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風停了,雨住了,原本兇猛如巨獸般的海浪變得溫柔起來,它張開雙臂抱住那個哭成淚人的蘇末離,將她送到了岸邊。
蘇末離此時此刻已經精疲力盡,心力交瘁。
她沒有再哭了,風雨停住的那一刻,她的淚水也停住了。
她知道她該站起來,迅速地離開這裡。
但是一動都不想動。
全身無力,像跟自己跟這個冷漠的世界打了一場大仗。
有‘沙沙’的腳步聲傳來,最後在她耳邊停下,一動不動。
蘇末離沒有睜開眼,只是淡淡地說:“不用管我。我知道我不應該躲在這裡偷看許諾,但我很快就會走!告訴你們的老爺,不用擔心我會反悔!我蘇末離既然說得出,就做得到!”
來人輕嘆一聲,緊接着一個熟悉至極的聲音輕輕地襲入耳中,“蘇末離,你何苦如此折騰自己?許諾若是看到你現在這副狼狽至極的模樣,你讓他情何以堪?”
蘇末離倏地睜開眼睛,果然看到傑瑞正蹲在她身邊,一臉憐憫地看着她。
“你怎麼在這裡?”蘇末離猛然翻身坐了起來,伸手想抹去自己緊貼在臉頰之上的大片凌亂的頭髮,讓自己看起來不至於太狼狽太糟糕,可是一手抹去,卻抹了自己一臉的沙子……
傑瑞輕嘆一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遞了過來,“用這個擦擦吧!”
蘇末離沒有去接,只是用手撐着潮溼的沙地站了起來,淡淡地問:“你怎麼在這裡?”
傑瑞又嘆了口氣,“這個問題,你問了兩遍,你究竟還在期盼着什麼?其實答案你都知道。許諾根本以爲你一直在他身邊。他的眼睛瞎了,他的腳瘸了,他到不了你身邊,他看不到你爲他做的任何一件瘋狂的事情。我之所以在這裡,是因爲每次許諾被桑莎推出來散步,我都會不放心地在窗口遠眺,而我不小心看到了一個失去愛人悲痛欲絕得想輕生的女孩。”
蘇末離的嘴脣不住地顫抖了起來,良久才哆哆嗦嗦地問:“當初,爲什麼不告訴我?”
“當初,我只顧着搶救許諾,顧不上過來告訴你。事後,許老爺子也對我下了狠話,若我敢把這件事情捅出去,他就不會讓我留在許諾的身邊。你知道,其它醫生留在他身邊,我不放心。現在的許諾,軟弱得就像個嬰兒,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傷害他……”傑瑞有些難過地垂下了眼睛。
“是……”蘇末離輕輕地點頭。
“回去吧!你身上全溼了,會感冒的!你要學會忍耐,等着許諾重新擁有力量的那一天吧!他會去尋找你的!”傑瑞溫柔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