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默感到了莫名的煩躁,他非常討厭這種感覺,他很不喜歡別人強迫他。
杜安然明白辛子默的心思,池家對辛家的恩情她不是不知道,辛子默恐怕也不是真的想讓池雪死。
只是現在,醫院方面也完全找不到合適的血源。
崔浩也確實沒有騙他們,如果她要是不救,池雪怕是真得就緩不過來了。
“崔……先生,您籤個字……”小護士戰戰兢兢給崔浩遞紙和筆。
崔浩不肯簽字,他今天早上已經簽了多少份文件,他自己都數不清了。
“辛總,杜……”
崔浩還想開口,杜安然打斷了他的話:“我爲什麼不救池雪,你是一定知道原因的。抽一點血,對於我而言不算什麼大事,但我只是想說,她欠我的,用命來抵,並不足惜。”
杜安然聲音不大,但在崔浩聽來卻猶如致命一擊。
他能懂杜安然的心情,他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尚捨不得自己的孩子,更何況杜安然作爲一個母親,曾經那樣痛切地失去過孩子……
“杜小姐,我不知道我說什麼您才能願意答應池雪,只是她是我的妻子,我會一直懇求您,直到您答應……”崔浩低頭。
杜安然胸口處在疼痛,秋天的陽光照得她有些刺眼。
若非辛子默抓住她的手,她想,她會不會無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切。
道德與良心的抉擇,她該怎麼選……
“崔先生,麻煩您籤一下字……”小護士還在催促崔浩。
小護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的臉上還帶着惶恐。她不時瞥一瞥杜安然,不時又看一看崔浩。
她看到杜安然的臉上是迷茫,辛子默的臉色則是鐵青,至於崔浩,無盡的痛苦和悲慟。
小護士不敢輕易插話,只是,崔浩不肯簽字,她沒有辦法交代。
“崔浩,我可以給池雪獻血,不是因爲她,而是因爲你和孩子。”杜安然輕輕道。
她終究還是妥協了,她不敢對池雪抱有多大的奢望,她也知道,辛子默不可能真得對池雪如此心狠,因爲畢竟是辛母犯的錯。
但,僅此一次。
“崔浩,你也記住你說的話,帶着池雪離開,我不想再見到她。”杜安然道。
她的聲音飄到崔浩的耳中,輕如柔風,但卻給崔浩帶來不小的震撼。
他點頭答應:“我說到做到。”
杜安然擡頭看着辛子默道:“子默……”
辛子默眉頭皺起,雖然有千萬種捨不得,但她做出的決定,他會尊重。
她對他微微一笑,沒有太多的迷惘,只是如這深秋的楓葉,絢爛迷醉。
“崔先生……”小護士又開口了。
杜安然打斷她的話:“不用催了,我的血型合適,我可以獻血。”
小護士愣了愣,這才高興道:“那太好了,小姐您隨我上來,這下好了,池小姐有救了!”
杜安然對辛子默點點頭,示意他放開手,辛子默不肯放手:“我陪你上去。”
杜安然只好隨他:“也好。”
辛子默和杜安然一起往醫院裡走去,崔浩那蒼白的臉上這纔有了血色,恍如生了一場大病。
他癱坐的地上,他的那羣兄弟見辛子默走了,這纔上來扶住他,喊了一聲:“崔兄。”
崔浩擺擺手:“你們說我值得嗎?”
“只要是您認爲對的事,就沒有什麼值不值得的。”有人道。
崔浩擦了擦臉上的汗珠,擡頭看了一眼天空:“我希望我是對的。”
杜安然緊跟着小護士上了樓,因爲沒有坐電梯,這兒的樓梯又挺偏僻的,杜安然不免有些害怕。
她本來就不喜歡醫院這種地方,偏偏這樓道還很昏暗。
但好在辛子默一直抓住她的手,讓她不至於那樣驚慌失措。
去年,她給池雪獻過一次血,今年,第二次。世間的事情好像是輪迴一樣,只是她沒有想過,她和辛子默還能走到一起。
到了抽血室的時候,那裡的場景都讓杜安然的心微微一顫,這樣似曾相識。
辛子默哪會感受不到她的顫抖,他抓住她的手,輕聲道:“安然,你還可以反悔……”
杜安然微微一笑:“既然答應了別人,又怎麼能反悔。就如你,答應了以後的路會陪我一起走,你也不可以反悔。”
他暗暗握緊了她的手:“是,答應了的事怎麼能反悔……這一生的路,我都是要陪你一起走的。”
“那我過去了……”杜安然鬆開了他的手。
辛子默點點頭。
杜安然便跟着小護士進了抽血室,當針頭紮上她的胳膊時,她咬了咬牙。
辛子默站在抽血室外,往事歷歷浮上腦海。他從前欠她的,他會用一生慢慢去補償,這一輩子,她纔是他唯一的全部。
他一直都守在抽血室外,目光深邃,透進玻璃的光線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直到抽血室的門再次打開,杜安然從裡面出來的那一剎,他才急切地衝了過去。
杜安然正用酒精棉團按着針孔,一個小護士在身後幫她拿着外套。
辛子默將杜安然的外套接了過去,替她披上,一把摟過她的肩。
“疼嗎?”他問道。
“不疼,也就是蚊子咬一下。”杜安然故作鎮定。
其實她從小就害怕那些針頭、儀器,說不疼是假的,她挺怕疼的。
“這是最後一次。”辛子默道。
杜安然也點點頭:“以後我也捨不得自己吃這苦了。”
辛子默擁着杜安然打算下樓去,走在走廊上的時候崔浩已經上來了。
看到杜安然獻完了血,他千恩萬謝道:“杜小姐,委屈您了,謝謝。”
杜安然搖搖頭:“你記得你說過的話就好。”
“一定。”崔浩道。
杜安然在崔浩的臉上終於看到了一絲輕鬆,他一顆懸着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吧!杜安然此時心裡的感情有點複雜,她覺得崔浩也是一個可憐人而已。
“走吧。”辛子默對杜安然道,他已經不想再呆在這個地方。
杜安然忽然想看看池雪的孩子,她腳步遲疑了一下,便對崔浩道:“我……可以看看你的孩子嗎?”
辛子默愣了一下,但隨即而來的,是痛徹心扉的難受。
崔浩也愣了愣,但立即就點頭:“可以,當然可以。”
杜安然便跟着崔浩過去了,辛子默也默默地陪伴在杜安然的身邊。
當看到保溫箱中的嬰兒露出甜美的笑容時,杜安然也笑了。
這一日所有的不快都如同被風吹散,雨過天晴。嬰兒的笑容是這樣純粹和美好,宛如剔透的珍珠,閃爍着耀眼的光澤。
杜安然很久沒有接觸過嬰兒了,她曾經也摸着自己的肚子想象着日後自己孩子的模樣,可那個孩子卻最終離她而去……
想到這兒,杜安然彎起的脣角又落了下去,她的眸子裡又佈滿了失落。
辛子默很清楚杜安然此時在想什麼,他的心何嘗沒有在疼痛,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個孩子的存在。
他是一個不合格的丈夫,更是一個不合格的父親。
此刻,他只能摟着杜安然的腰,他想告訴她,從今往後都不會再有這些風風雨雨。
杜安然感受到了他大手的溫暖,她將頭枕在了辛子默的肩膀上,保溫箱裡的嬰兒還在笑着,雖然眼睛還沒能睜開,整個人也小得跟只小貓似的。
“他的手在動!”杜安然指着那小傢伙道。
辛子默也笑了:“他是在向你招手呢!”
杜安然臉上的失落這才慢慢散了,也許,以後她也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
站了好一會兒,杜安然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了。
坐在辛子默的車上時,她又變得沉默寡言,不知該說些什麼。
“安然,我們也生一個寶寶吧……”車子開了一半的路程時,辛子默開口說道。
杜安然的目光正看着遠方,她咬着嘴脣,默然就低下了頭。
“我真得害怕自己盡不到一個母親的責任。”她幽幽道。
對於那個孩子,她又何嘗沒有錯。懷着那個孩子的時候,就因爲好幾次沒有照顧好自己進了醫院。
她也不算一個合格的母親,現在呢,她害怕了,她怕她沒有能力去照顧好一個孩子。
“以前我不在你身邊,現在不會了,安然,我們要一個自己的孩子,我會愛他,用我此生的力量來保護你們母子。”
“隨緣吧……”杜安然淡淡道,眼睛看向了窗外。
畢竟失去那個孩子才半年,她還不能太適應另一個孩子的到來,或者說,她還沒有一點準備。
辛子默不會強迫她,既然她說隨緣,他都會聽她的。如果她一輩子都不想要孩子,他也聽她的。
等到辛子默將杜安然送回租住的房子時,杜安然拿起手機才發現,她的手機已經被打爆了。
其中大多數都是馮京打來的,他一定是關心她爲什麼沒有來上班。
杜安然也沒有回電話,直接收拾了東西就打算走路去中業。反正她住的地方離中業又不遠的,辛子默送她去,肯定不方便。
辛子默是什麼都隨她,她現在不想公開他跟她的關係,他就等着。他們已經領了證,他還有什麼不能等的呢。
杜安然急急忙忙走向了中業的寫字樓,一上去就跟馮京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