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鈺聞言一怔,繼而哈哈一笑,轉身走去茶桌跟前,翩然落座。
雲啓也隨之過去,坐在李鈺的對面,擡手杵在茶桌上看着對面自斟自飲怡然自得的丫頭
。
明明她舉手投足都沒一絲規矩可言卻不見一絲粗鄙庸俗,叫人只覺得那是天然去雕飾,彷彿那些禮儀規矩甚至那一身緋色的正裝都成了無端端的束縛。
精巧的玻璃茶具裡,琥珀色的茶湯散着沁人的茶香,然李大姑娘卻並沒有按照品茶的規矩來,而是宛如飲酒一般,一杯接着一杯,連着喝了三四杯方纔罷休。
雲啓看她饜足的放下茶盞,方輕哼一聲,笑道:“如此牛飲,真是浪費了好茶。”
李鈺輕笑一聲,說道:“這茶麼,不過是用來喝的。端着架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是喝,像我這樣隨意的喝難道就不是喝了嗎?天下萬物,不過是爲我所用罷了,又何必爲了那些形式而悖逆了自己的喜好呢?那樣就不是品茶喝茶,而只能稱之爲茶奴了。”
雲啓聞言一怔,繼而也跟着笑了起來。恰好李鐸和另一個煮水的童兒燒開了泉水,雲啓便接了銀銚子,親自點乳分湯,並邀李鈺共品。
李鈺也不跟雲啓客氣,接過茶來便喝,只是喝茶的時候還不忘左一眼右一眼的瞥人家。 雲啓見她這般也只是笑了笑,然後安心品茶,實在受不了她色迷迷的目光時,便側轉過身去看着那從青竹,對旁邊這色迷迷的丫頭視而不見罷了。
等李大姑娘茶水喝足了,美人賞夠了,方坐直了身子敲了敲茶桌,笑眯眯的說道:“民女想問王爺一個問題。”
“哦?”雲啓轉過臉來看着李鈺,心想這丫頭倒真是心大,敢跟本王這樣說話。不過再一想她連肉骨頭都敢往祠堂的供桌上丟,對自己一個被幽居在封地的王爺不敬也沒什麼可見怪的。
李鈺笑眯眯的湊過去,低聲問道:“王爺,我看您也不像是病的走不動路的樣子,你賴在我家不走,是不是還有別的緣故啊?”
雲啓一怔之際,差點被口中的茶水嗆到。他吞下那半口茶水之後,穩了穩心神,方蹙眉反問:“怎麼,本王看上去像是那種無賴麼?”
“呵呵……”李鈺笑着挑了挑眉頭,心想你不是無賴幹嘛住在我家不走?你知不知道我們家因爲你都雞飛狗跳了
!
雲啓看着她嬌憨的笑容,一時心癢難耐,忍不住擡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指頭。
“啊!”李鈺猝不及防被彈了個正着,一時疼的蹙起了眉頭。
雲啓卻開心的笑了起來。
從西小院出來後,李鈺便換了自己的心腹小廝田棘進來,悄悄地吩咐道:“替我查查西小院的貴客,看他玩兒的什麼把戲。”
田棘是李鈺從街上撿回來的孤兒,當初這小子有眼不識泰山,居然想偷李大姑娘身上的荷包,沒想到小偷遇到了神偷,不僅被抓了個正着,還被收服到李大姑娘門下好好地調教了幾年,如今是一副七竅玲瓏心外加一隻鬼不覺的賊手,簡直是無往不利。
“是。”田棘這輩子包括下輩子最服氣的人都是李鈺,對李鈺簡直是惟命是從。
吩咐完田棘,李鈺轉身回房,卻在自己的院門口遇見了黑臉少年。
“咦,川子?你來啦。”李鈺笑眯眯的拍了拍韓嶽的肩膀,“可有好吃的好玩的帶給我?快進來。”
“介川!”韓嶽恨恨的糾正。
“哈哈……川子川子!”李鈺笑哈哈的一路小跑進了自己的屋子。
韓嶽朝着她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眼,又無奈的搖搖頭跟了進去。
回到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李大姑娘的本性立刻暴露無遺,她側身坐在椅子上,長腿一擡搭上了椅子扶手,腦袋枕在另一側,反手在方桌的果盤裡摸過一顆水蜜桃來,‘昂唔’一口咬下去,香甜的汁水順着嘴角流了下來。
貼身丫鬟蓮霧忙拿了帕子上前去幫她擦嘴,卻被她一把扯過帕子胡亂抹了一下丟回去,繼續大口吃桃。
韓嶽隨後進門,看見李大姑娘這副尊榮,又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李鈺都不用回頭也能猜到韓嶽的表情,遂笑嘻嘻的說道:“川子,吃桃自己拿
。”
“先生有話說。”韓嶽站在屋子當中,正色說道。
“啊?”李鈺一聽這話立刻坐正了身子,吃了一半兒的桃子也丟到蓮霧的懷裡,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先生說什麼?”
韓嶽輕輕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先生說,這個李鈺,上擾祖宗清淨,下擾家宅不寧,實在頑劣不堪,爲了讓她收收心,令其在家閉門思過,順便把《百家姓》和《千字文》順着抄寫十遍再倒着默寫十遍。什麼時候完成了,什麼時候方可邁出屋門。”
“什……什麼?!”李大姑娘徹底傻眼。
韓嶽看着李鈺臉上的精彩表情,心裡不由得暗爽,便又認真的把話重複了一遍,又關切的問:“聽明白了嗎?”
“韓介川!”李鈺氣鼓鼓的指着韓嶽,“莫不是你藉機造謠報復吧?”
“你當人人都跟你一樣啊?”韓嶽給了李鈺一個白眼,又嘆道:“勸你多少回了都不聽,非得先生出馬你才能消停幾天。哎!慢慢寫啊,我會隔三差五的給你送好吃的來。”說完,黑臉少年背轉身去,朝着後面石化了的李鈺擺了擺手,瀟灑的走了。
“啊啊啊——”李鈺抓狂的敲着桌子。
蓮霧見自家姑娘這副樣子簡直不忍直視,趕緊的擺擺手讓屋裡的小丫鬟和婆子都出去。
李鈺自行發泄夠了,無奈的嘆了口氣轉身去坐在書案跟前,拿起了案頭那本《百家姓》,翻開第一頁,然後鋪好紙張捻筆舔墨,準備認真的書寫。
在李家,李鈺無疑是個混世魔王。自從她六歲那年大病一場差點丟了小命之後,原本嬌弱怕是的小姑娘像是變了個人,開始淘氣闖禍,下地攆雞,上房揭瓦,每每把家裡折騰的天翻地覆。
她的父親李闖卻因爲寶貝女兒的失而復得而捨不得管教她,對她千依百順,要星星不給月亮。所以長到今年十四歲,別說後來的繼母殷氏,就連她的父親李闖對她都沒什麼辦法。
而李闖的好友燕北邙對於李鈺來說,卻是個異數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