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犯都轉移到了詔獄,韓嶽繃了大半天的冷臉終於笑了,只是笑是冷笑,原本就冷睿的眸子裡閃着的光芒堪比刀鋒。
“田。”韓嶽看了一眼面前的田棘,“人犯暫時交給你看管,午飯後我會跟上官大人和邵大人一起在這裡會審,把你的人都招呼起來,等會兒有活幹了。”
“是,大人。”田棘拱手應了一聲,人親自去每個牢房挨個關照。
韓嶽回頭對雲啓等人說道:“走了,咱們吃飯去。”
“從詔獄裡吃飯……不知道會不會有胃口?”上官默冷笑道。
“沒胃口待會兒你可別吃。”韓嶽得意的笑了笑,朝着雲啓做了個請的手勢。
雲啓輕笑着搖了搖頭,雖然頗看不上某人得意的嘴臉,但還是沒戳破他那點小心思。
詔獄的確不是個好地方,裡面關的都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犯人,鬼哭狼嚎那是家常便飯,整個院子裡都是吹不散的血腥味。在這種地方吃飯,別的不說,單說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
只是當大家跟着韓嶽轉過一道道石牆進了一個小院子的時候,卻立刻換了一個心情。
這座院子也沒什麼特別之處,就是比別處更加整齊些,院子裡也沒什麼花草,只有幾竿青竹應着白雪。青翠明淨,清爽乾淨,令人一踏進這裡便覺得神清氣爽。
邵閻微笑道:“想不到這人間煉獄也有這樣的地方。”
“來,諸位,請進。”韓嶽得意的請衆人進屋。
屋子裡也沒什麼特別的擺設,桌椅榻幾等都跟別處的值房沒什麼兩樣,只有窗下的一個火棘和千層石組成的盆景,火棘上紅珠累累趁着碧野如翠,栽種在千層石上,白石如玉,綠苔青青,整個盆景不過一尺多高,放在一個粗瓷白盤子裡,看上去簡而不單,樸而不拙,一枝一葉,自有乾坤。
“哎呦喂!”邵閻站在這座盆景跟前挪不開腳,“想不到韓將軍這裡居然也有如此風雅情懷!”
“他有什麼風雅情懷,只不過是娶了一位風雅綽約的罷了。”上官默淡笑着落座。
“夫人?”邵閻一愣之後,看見兩個羽林衛提着食盒進來,把一樣一樣精緻的飯菜擺在案几上之後,方呵呵的笑了,“原來是郡主。”
“當然,你還指望他一個糙人能有這樣的情懷?”上官默大大方方的坐下來,拿了筷子便開吃。
雲啓也不理會臭顯擺的某人和剛回神的邵閻,拉了一把李鐸,二人挨着上官默坐下來拿了筷子開始吃東西。
一頓美味有效的緩解了衆人心中的壓抑和憤懣。尤其是李鐸,雖然還有些惶恐和忐忑,但已經不像是在刑部大堂屏風之後的那種於驚慌到幾乎發狂的感覺了。
“大皇子的臉色不怎麼好,喝點這個湯。”雲啓很難得的主動照顧李鐸。
李鐸自從跟雲啓一起在災區呆過一段時間之後已經想通了許多,對雲啓已經不再那麼排斥。雲啓給他盛湯,他忙接過來道謝。
上官默和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淡笑道:“如果不舒服,等會兒就在這屋裡睡一會兒。我是不贊成你姐姐這種揠苗助長的做法的,凡事都要循序漸進。”
“謹言哥,我母后……真的是害死太傅的真兇?”李鐸怯怯的問上官默。
上官默抿了抿脣,還沒來得及說話。邵閻便打斷了:“大皇子這話說的太早了,案子還沒審完呢。”
“那什麼時候能審完?”李鐸焦慮的問。
“還有人犯沒有到,不着急。”韓嶽寬慰道,“大不必憂心,這事兒挺複雜的,要慢慢地審。”
“可是事情牽扯到母后宮裡的人,我擔心……”
“大殿下,陛下有心讓你在這件事情中學會公正,學會認清出人心險惡,你只要安心的聽,安心的看就行了。一些事情不必想太多。至於皇后娘娘那邊,陛下自有決斷,不是我等臣子可以隨便說,隨便決定的。”上官默說道。
“哦。”李鐸點了點頭,心裡想着母后跟父皇怎麼說都是結髮夫妻,母后絕不會去買兇刺殺父皇,父皇也肯定不會殺母后,一時間心裡又安穩了些。又暗暗地想着等晚上回去好好地求求父皇,母后應該也不會有事。
想到這些之後,李鐸的心裡又寬慰了許多,飯後,韓嶽上官默和邵閻去獄中繼續提審犯人,雲啓在這裡陪着他休息,雲啓在這裡翻閱韓嶽的兵書,而李鐸真的去榻上睡了一個並不安穩的覺。
夢中,他見到了燕太傅,燕太傅的笑容依然像冬日的陽光一樣溫暖,他給他講解史書,摸着他的頭告訴他,想要做好一個帝王,首先要做好一個男人。好男人要頂天立地,堂堂正正,既要像黑夜一樣掩蓋一切,也敢於站在陽光下晾曬自己內心。
他夢見太傅跟他說了好多好多話,他們師徒二人正說的開心,然後不知從哪兒飛來一顆子彈,砰地一聲打爆了他的腦袋,鮮血噴在自己的臉上,他看見漫天血色裡燕太傅緩緩地倒在自己的面前。
他萬般驚恐,害怕的喘不過氣來,想要大聲的喊,卻喊不出聲,他像個溺水的人,惶恐的掙扎,卻依然漸漸的沉入水底。
“啊——!”李鐸猛地推開被子坐起身來,臉色蒼白,一頭一臉的汗。
“怎麼了?”雲啓急匆匆的走過來,摸了摸李鐸溼漉漉的額頭,蹙眉問:“做惡夢了?”
“我夢見……夢見先生被打爆了頭……倒在我的面前……”李鐸喘息着說道。
“沒事了!都過去了。”雲啓從袖子裡拿出帕子來,仔細的給李鐸擦拭着額頭的汗水,低聲勸道:“任何事情都會過去,時間會磨平一切。”
“哥。”李鐸低低的叫了一聲,緩緩地靠在雲啓的肩上,“我真的很怕。”
雲啓的身體一僵,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這麼多年來,除了李鈺之外還沒有第二個人跟他這樣親近過,他是真的不習慣。
然而李鐸卻像是找到了靠山,找到了感情的宣泄口,忽然抱住雲啓,趴在他的肩頭嗚嗚的哭了起來。雲啓無奈之下只能慢慢地伸出手輕輕地順着他的後背,任憑這煩人的孩子把眼淚鼻涕弄在自己的肩上。
詔獄裡的審訊跟上午在刑部大堂完全不同。繼承大雲朝的三十六種刑具,詔獄在田棘接手之後,雖然沒把那些折磨人的手段發揚光大,但也沒有全丟了。
不管是周安,還是周延母子,上午沒有如實招供的,下午到了詔獄裡,經過或長或短的一番招呼,全都實話實說了。
邵閻,上官默和韓嶽三個人從詔獄裡出來的時候,真是感慨萬千。
“按照周安招供的名單,立刻對錦鱗衛和羽林衛進行清洗!”上官默對韓嶽說道。
“放心。”韓嶽說着,轉身對田棘說道:“立刻派人去把花滿樓找來。”
“是。”田棘立刻轉身離開,以最快的速度把花滿樓找到了鎮撫司。
當天晚上,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不眠之夜。
紫宸殿裡的皇上和公主,鎮撫司裡的雲啓李鐸等一干人等,沒有一個人閤眼。
周安招供,是雲少棠爲他提供了最新型的長銃,並讓安信出面引了關山入套,拿了他的護衛牌栽贓於他從而挑撥李鈺和雲啓的感情,破壞他們的婚姻。至於爲什麼要破壞李鈺和雲啓的婚姻,周安說,李鈺是害死老侯爺的主要兇手,也是奪走玥晗郡主夫婿的人,他絕不會讓她好過!
韓嶽吩咐完了田棘便急匆匆進宮去面聖,請了聖旨之後便和花滿樓帶着人一起以最快的速度把周安招供的名單上的人以及他們的親友等全部抓緊了詔獄。
這是大周建國以來最大的一次清洗。
其範圍之廣也不僅僅是錦鱗衛和羽林衛這些負責皇宮和帝都的護衛,甚至還牽扯了朝中的官員,在家安享清福的前朝遺老,甚至後宮的太監宮女甚至妃嬪。一共入獄的人數多達四百六十多人,詔獄裡一度人滿爲患。
兩日後,安信和雲少棠被帶回京城,因爲詔獄裡再也關不下任何人,只得把他們兩個先送進了刑部大獄。
雲少棠看着被打掃的乾乾淨淨空蕩蕩的牢房,轉了一圈之後轉身朝着雲啓笑道:“不錯,十一弟。看來這已經是特別對待了。”
“七哥,你究竟怎麼回事兒?居然跟周安聯合起來,試圖離間我和公主的感情,你圖什麼?”
“我不圖什麼。”雲少棠坦然笑道,“我圖錢。”
“你……”雲啓氣的說不出話來。
雲少棠輕笑道:“周安給了我十萬兩黃金。只是買一條長銃這麼好的買賣我爲什麼不做?”
“十萬兩黃金?”雲啓十分震驚的看着雲少棠,“他給你十萬兩黃金,你就於他合謀害我?”
“元敬,我只是賣給他長銃,你用腳心想一想,也應該知道這事兒的關鍵不在我這裡。就算我不賣給他,他也會從別的地方獲得。一隻長銃而已,很難嗎?至於說離間你們的感情,那是他的目的,不是我的!再說了,如果你跟李鈺的感情牢不可破,如果你跟大周天子的利益不衝突,李鈺怎麼會懷疑你?”雲少棠冷笑道:“你們之間的矛盾如果不徹底的解決,就算你娶了李鈺,將來也還是會有很多麻煩要面對。”
“這麼說,我還要謝謝你了?!”李鈺氣呼呼的闖進來,怒視着雲少棠。
“不用客氣了,反正我也不是爲了你。”雲少棠給了李鈺一個白眼。
“你!”李鈺衝上去,伸手掐住雲少棠的脖子,手指用力,恨不得掐死他。
“鈺!”雲啓上前去拉開李鈺,皺眉道:“話還沒說完。說完再定罪也不遲。”
“還有什麼好說的?!”李鈺怒喝道。
雲啓把李鈺拉到身邊,轉身問雲少棠:“七哥,安信是怎麼回事?你賣給周安一隻長銃,圖的是十萬兩黃金,因爲你不知道他要長銃做什麼,所以我可以原諒你的不知情。而安信引關山入局並拿走他的護衛牌栽贓於他的事情,你怎麼講?”
雲少棠苦笑道:“安信,是我到東陵之後才收的護衛。你還要我多說什麼?”
“是了!”雲啓無奈的搖了搖頭,安信是雲少棠到東陵之後收的護衛,應該原本就是安逸侯不放心他們兄弟兩個,在他們身邊安插的親信。
“安逸侯。”李鈺憤憤的挫牙。
“他已經死了。”雲啓無奈的握住她的手。
李鈺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哼道:“他死了還有這麼大的能量,我真是佩服他!”
“你……又遷怒我。”雲啓皺眉。
“這根本不是遷怒!如果不是你,師傅絕不可能死的這麼冤!”
“你……”雲啓簡直百口莫辯。
“你在這裡陪着你的七哥!”李鈺說完,甩開雲啓的手轉身出去,並吩咐牢頭:“關門!”
“啊?”牢頭看了一眼還站在裡面的西南王,還以爲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鎖門!”李鈺又狠狠地吼了一聲。
“是!公主殿下。”牢頭嚇得一個哆嗦,趕緊的轉身把牢門鎖上。
雲少棠幸災樂禍的看了雲啓一眼,轉身去鋪了粗布棉被的木板牀上躺了下去。
“唉!”雲啓長長的嘆了口氣,轉身去在那隻簡陋的矮凳上坐下,把身上的衣衫認真的整理好,開始閉目養神。遷怒就遷怒吧,被自己心愛的人遷怒,也是一種特權呢。
李鈺從刑部大牢出來之後便回了素園。
自從那日皇上下旨不許殷皇后有事之後,李鈺就再也沒去紫宸宮,甚至連菁華館都沒去住,直接搬回了素園,而且還把李鐸也帶去了素園。
上官默也沒有回自己的府邸,事實上自從燕北邙遇害至今,他在那個府邸中一刻鐘也呆不下去。
高嘉蘭被他送回了孃家,而他自己之前在素園給師傅守靈,安葬了師傅之後他也沒有搬回去。因爲只有在這裡,他才能睡個安穩覺。
晚飯是蘭嫂和杜嬤嬤兩個人一起張羅的,雖然比不上西月的手藝,但也精緻美味。
李鐸坐在飯桌跟前,看着自己喜歡吃的飯菜,轉頭看着李鈺,擔心的問:“姐姐,不知父皇和母后這幾天怎麼樣了?我好想回宮去看看他們。”
“他們都沒事。”李鈺給李鐸加菜,輕笑道,“放心吃飯吧,明天姐姐送你進宮。”
“好。”李鐸得到這個答案之後,心裡雖然更加忐忑,但卻也放下了另一重心——姐姐會讓他進宮去看母后,至少說明母后還好好的,沒出事。
飯後,李鈺看着李鐸讀了一會兒書便叫他去睡了。
李鐸離開之後,屋子裡只剩下了李鈺和上官默兩個人。
上官默手裡握着一本書,卻沒有心思看。等李鈺在自己對面落座之後,方問道:“你真的要親自動手?”
“是的。”李鈺點了點頭,目光閃爍着前所未有的堅定。
“陛下不會同意的。”上官默皺眉道。
“幹嘛要讓他知道?”李鈺輕笑道。
“你……”上官默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李鈺的脣角狠狠地抿了抿,沉聲道:“我說過要親手爲師傅報仇,我絕不會食言。”
“可是!”上官默還想再勸。
“不要再勸了,如果你不忍心,可以不去。”
“我去。”上官默冷聲道,“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不忍心的?在這個世界上,我在乎的人除了你,在沒有別人了。”
“謹言!”李鈺皺眉道,“你有妻子了!將來還會有孩子。我不許你說這樣的話。”
上官默微微一笑,看着李鈺良久之後,微微點了點頭:“天色不早了,睡吧。明天還要進宮面聖。”
“好。”李鈺長長的舒了口氣,“明天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今晚必須睡個好覺。”
又是陰天。好像老天爺也知道人們的心情,陰天的時候總比晴天的時候多。
李鈺姐弟二人和上官默皆是一身朝服入宮面聖,皇上今天卻因爲身體不適而免了早朝。
紫宸殿內,韓胄,何玉簡,楊時昀,吳崇古,胡宗瑞五位尚書都在,韓嶽,花滿樓二人也在。
上官默和李鈺,李鐸三個人進來之後上前給皇上跪拜行禮。
皇上端坐在龍案之後,目光從李鈺,上官默二人臉上掠過後落在李鐸的臉上,緩緩地伸出手,說道:“鐸兒,到父皇這邊來。”
李鐸應了一聲,走到皇上身邊,皇上側臉看着他,目光裡的情緒很是複雜。
“父皇?我想去看看母后。”李鐸低聲說道。
皇上想了想,點頭道:“好吧。叫王德帶你過去。”
“謝父皇。”李鐸朝着皇上躬身行禮,“兒臣告退。”
大殿裡的衆人看着李鐸離開之後,方把目光收回來。
昨晚,邵閻和韓嶽已經把連續十幾日以來不間斷的審訊得到的結果寫了一封詳細的奏摺遞進了紫宸殿。
皇后爲了給大皇子鋪路,在聽說李鈺從鳳城遇刺之後便升起了暗中除掉李鈺的想法,之後便跟江南王家聯合,爲了各自的利益花錢僱了江湖上的一個殺手組織謀害李鈺。後來殺手失手,王慕甫被莫名其妙的除去,殷皇后更覺得李鈺和雲啓有着超乎她想象的力量,好像只要他們願意,就可以無所不成。於是更加堅定了她一定要除去李鈺,即便不能除去她,也要分裂她和雲啓感情以及婚姻的想法。
而周安,則因爲周德鏡的死而恨上李鈺,下決心要除去李鈺,就算除不去,也絕不讓她嫁給雲啓。
兩個人完全不相干的人卻因爲同樣的目的聯合到一起,精心策劃了這一場刺殺。
按道理案子可以這樣了結,周安和殷皇后兩個人就是殺死燕北邙的主謀,但邵閻堅持要把那個殺手抓住,否則不予結案。
也真的是湊巧,烈鷹衛去渝陽帶安信和雲少棠的時候,恰好遇見了一個帶着長長的包裹住店的人。烈鷹衛都有一雙火眼金睛,一眼就斷定那個包裹裡是長銃,於是盯上了這個人,並把他抓住分派人手送回了帝都。
經過連夜審訊,那個殺手招供,原來他們根本就是拿了三份錢,一份是殷皇后的,一份是周安的,還有一份則他們組織內部。
殷皇后要求的目標是上官默或者韓嶽之中的任何一個,只要能殺死李鈺最在乎的人並嫁禍給雲啓就可以,周安的目標是直接殺死李鈺,因爲他完全沒想到臣子成婚,大周皇帝會去喝喜酒。而這個殺手在動手之前得到臨時命令,讓他直接殺死大周皇帝。
所以,三方人馬精心策劃這場暗殺,目標從皇帝到公主以及國家大臣,其中根本就沒有燕太傅。
皇上看完奏摺以及所有人的供詞之後,未眠。
今日免了早朝而把六大尚書召集到紫宸殿,也是想就這件大案做出最終的判決。
一陣沉默之後,吳崇古率先起身,跪在地上,叩頭回道:“回陛下,皇后娘娘縱有過失,但畢竟是一國之母。請陛下看在大皇子的份上,從輕發落。”
“不可!此等謀逆大罪,豈能從輕發落?請問吳大人,你將我大周律法視爲何物?!”邵閻立刻起身,跪在吳崇古身旁朝着皇上叩頭:“陛下!大周建國之初,基業尚未穩固,太傅被刺一案影響力極大,帝都城裡的百姓無人不知那刺客根本就不是要刺殺太傅而是弒君!若是連弒君之罪都能從輕發落,我大周基業將如何穩固?!請陛下三思!”
“陛下!臣有話要說。”胡宗瑞起身離座,朝着皇上深深一躬。
“講。”皇上的臉陰沉的能滴出水來,但誰也猜不透他是因爲有人弒君而生氣還是有人執意要殺主謀之一而生氣。
“雖然說,王子犯法與民同罪,但皇后娘娘這些年來與陛下同甘共苦,又爲陛下養育兒女,打理後宮,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說,吳大人說得對,若陛下誅殺皇后,只怕同樣會動搖國本,還請請陛下念在她只是一時糊塗的份上,饒其性命。或廢除封號,或貶至冷宮,令其虔心悔過也就罷了。至於邵大人所言,臣以爲,這次刺殺的真正凶手已經落網,再加上安逸州周安這個逆賊,以及宮人周嚴氏母子等一干從犯的性命,足以給天下百姓一個說法。”
“荒唐!”邵閻轉頭怒視着胡宗瑞,“同樣是殺人主謀,難道要因爲身份的不同而不同對待?若如此,我大周律法將如何讓天下人信服?!”
“邵大人!殷皇后乃是我大周開國皇后!爲了維護你的律法,就要踐踏我大周國體嗎?!”胡宗瑞轉頭呵斥邵閻。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身爲朝中重臣卻帶頭徇私舞弊,破壞律法,動搖國本,請問胡大人你就是這樣維護大周國體的嗎?在你的眼裡,那‘面子’二字要比謀殺大臣,誅害公主,弒君謀反的罪責更重要嗎?!”
“邵大人一定要把皇后娘娘明正典刑,請問你又將陛下和大皇子置於何地?!”胡宗瑞悲憤的喝道。
“胡大人這番話又將我大周王朝置於何地?!”邵閻絲毫不讓。
皇上忽然發作,擡手猛地拍了一下桌案,怒道:“好了!都給朕閉嘴!朕今天把你們幾個叫進來是議事的,不是吵架的!你們把這紫宸殿當成菜市場了嗎?!”
邵閻和胡宗瑞忙俯身請罪。紫宸殿裡頓時安靜下來。
“韓胄,楊時昀。”皇上的目光掠過跪在地上的三個人,看向另外兩個,“你們兩個對此事有什麼看法?”
楊時昀和韓胄二人相視一眼一起站起身來,韓胄先拱手道:“回陛下,臣以爲,刑部右侍郎邵大人的說法有道理。如今我大周建國之初,必定要行霹靂手段,此事牽扯到弒君謀逆,動搖國本,所以決不能姑息。”
“陛下。”楊時昀也拱手道:“臣基本贊同韓大人和邵大人的意見。不過,詔獄裡的那些人犯都應該按大周律處以極刑,至於皇后娘娘……臣以爲這是陛下的家事,無須問詢臣等愚見,陛下大可乾綱獨斷。”
皇上聽了二人的話,淡淡的哼了一聲,又看向另一個人,問道:“何玉簡?你說呢?”
何玉簡躬身道:“臣贊同楊大人的話。詔獄裡的那些人,必須處以極刑。而皇后娘娘乃是後宮之人,如何處置請陛下聖裁。”
這三個人的話立刻提醒了胡宗瑞和吳崇古,二人先後叩頭,立刻附和着三人的說法,統一意見:詔獄裡的人必須處以極刑,皇后娘娘如何就是陛下你的家事了,陛下自己看着辦,臣子們絕沒有任何異議。
唯獨邵閻,再次叩請在大周律法面前人人平等,要求皇上把殷皇后和詔獄裡的人一起處以極刑。
接下來,紫宸殿裡的六部重臣兩位將軍外加李鈺一干人等,全都是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看誰的表情,安靜的等着皇上發話。
“那就按照衆卿家所揍,三日後,午時三刻,把周安和那個殺死燕太傅的殺手以及安信判腰斬,周嚴氏和周延母子二人斬首。雲少棠非法倒賣長銃實屬重罪,但念在其是無心之過,着其在刑部大牢裡看押一年,並沒收其所得錢財。陳立等從犯,皆按大周律定罪;西南王府護衛關山,無罪釋放。衆卿可還有異議?”
“父皇。”李鈺緩緩地站起身來,行至吳崇古等人前面,徐徐跪地,磕了個頭,說道:“兒臣有話要說。”
“鈺兒,你有話等會兒再說。”皇上蹙眉道。
“不。”李鈺擡頭看着皇上,認真的說道:“兒臣說的事情不是家事,所以一定要當着幾位大臣的面說。”
皇上長長的嘆了口氣,長袖一揮:“既然這樣,那你就說罷。”
“兒臣以爲,太傅是被人用長銃殺害的,所以這些人犯也該用長銃擊斃,腰斬和砍頭之刑都不合適。而且,兒臣曾經在師傅靈位跟前立下誓言,一定會親手給他報仇。所以,請父皇准許兒臣親自行刑。”李鈺直視着皇上,聲音低沉而緩慢,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擲地有聲。
“你說什麼?你要親自行刑?!”皇上原本以爲李鈺會說皇后的事情,卻沒想到她根本沒提皇后一個字,反而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是的,請父皇恩准。”
“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情?”
“女孩子家怎麼了?反正兒臣也不是次殺人。”李鈺平靜的看着皇上,毫無畏懼的說道,“那日西校場遇刺,兒臣就曾經親手開槍打死了兩個刺客。師傅與我情同父女,父皇自然也知道。若不能手刃仇人,後半輩子都不能安心。求父皇成全。”
皇上沉吟着看了一眼韓嶽,上官默以及花滿樓,最後目光又落到李鈺平靜的臉上,無奈的嘆了口氣,點頭道:“好吧,朕就依你。”
“謝父皇。”李鈺恭敬的磕了個頭,又道:“兒臣還有一事,請父皇恩准。”
皇上再次皺眉,臉色越發的不好看:“鈺兒!”
“請父皇下旨,行刑之日,朝武大臣以及後宮妃嬪包括皇后娘娘一起,前往刑場,圍觀。”李鈺不等皇上出聲喝止,直接提出要求。
“有這個必要嗎?”皇上不悅的問。
李鈺卻理直氣壯的回道:“行刑的目的從來都是有兩個,一個是懲戒,第二麼,自然就是警醒世人。所以,兒臣請父皇恩准,令文武羣臣及後宮妃嬪都去觀看,這也是給那些心存叛逆之心的人一個警告。”
“你們幾個人以爲如何?”皇上問吳崇古等人。
“回皇上,臣覺得公主的提議不錯。行刑的目的,更重要的是警醒世人,所以臣願意前往觀看。”吳崇古想着只要公主別執意的殺皇后,其他的事情就儘量依着她吧,大公主可不比別人,這可是個絕不吃虧的主兒。
“回陛下,臣也贊同公主的提議。”楊時昀乃是李鈺的嫡系,此時更無話說。
“臣也贊同。”韓胄也附和着。
“臣,也贊同。”胡宗瑞想要提反對意見,但卻不怎麼敢,因爲在李鈺那裡他已經吃過虧了,豫州知府現如今還在家裡待罪呢,何況他還有一身的蝨子沒捉乾淨,這個時候可不敢跟大公主唱反調。
除了上官默,韓嶽和花滿樓三個人一直沒說話之外,其他的人都對李鈺的提議表示了贊同。
皇上也沒什麼可說的,畢竟理虧,於是不得已點了頭:“那就這樣吧,韓嶽,你去安排一下行刑的事情,既然文武百官和後宮嬪妃全都去圍觀,那就不準老百姓湊熱鬧了。行刑地點就定在西校場吧,這樣你們佈防起來也比較省事。”
韓嶽出列,躬身應道:“臣遵旨。”
皇上疲憊的按了按太陽穴,揮手到:“朕累了,你們都散了吧。”
“是,臣等告退。”衆人一起行禮,然後恭敬的退了出去,包括李鈺。
出了紫宸殿的門,吳崇古方回思過來,剛剛說的關於皇后娘娘該如何定罪的問題好像就這樣輕飄飄的帶過去了。難道只是去觀看一次行刑就夠了?大公主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了曾想要自己性命毀自己幸福的人?
吳崇古默默地嘆了口氣,心想事已至此,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對這件事情已經沒有置喙的餘地了,皇上是要廢后還是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看他自己高興罷了。
不僅僅是吳崇古,六部大臣甚至花滿樓和皇上都以爲李鈺是準備要放過皇后了。或者說她究竟還是個姑娘家,不夠心狠,不好讓她的父皇爲難,所以決定嚥下這口氣。
唯有上官默和韓嶽二人在出紫宸殿的時候無聲的對視了一眼,各自默默地嘆了口氣。
皇上說了,三日後行刑。韓嶽自然不敢怠慢,帶羽林衛趕赴西校場安排防護以及行刑所需的一切措施。而李鈺則帶着上官默二人直奔軍械庫。
嘩的一聲拉開黑色的鐵皮櫥櫃門,裡面擺着六種不同款式的大周造長短銃,每一個都是七八成新,卻被擦拭的一塵不染。
李鈺的手指在每一支火銃上拂過,最後落在那支射程最遠的長銃上,手指扣住槍身,猛地用力把它從櫥櫃中拿了出來。
嘩啦一聲響,長銃被李鈺穩穩地端起來,上官默看見李鈺那雙時常笑眯眯的眼睛裡閃過刀鋒般的寒光,殺氣四溢。
“公主殿下,子彈。”軍械庫的校尉雙手奉上一個鐵盒。
李鈺收了長銃,伸手接過鐵盒按下機關消息,鐵盒的蓋子‘啪’的一下彈開,裡面是排列的整整齊齊的十二顆子彈。
黃銅彈殼閃着暗啞的光澤,卻刺得李鈺微微眯起眼睛。
“師傅就是被這樣的子彈奪去了性命。”李鈺輕輕地捏起一顆子彈,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
“明日,你就可以親手爲師傅報仇了,所以師傅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上官默沉聲勸道。
李鈺冷聲道:“我一定會讓那些人都嘗一嘗這子彈的滋味。我要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旁邊送子彈的校尉被李鈺冷到徹骨的聲音後驀然擡頭看見公主嘴角的冷笑以及眼睛裡閃過的殺氣,不由得往後退了半步。
第二天竟是一個大晴天,陽光明媚,是難得的好天氣。
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員坐轎騎馬,整齊有序的出西城門趕往西校場,隨後是後宮妃嬪的儀仗先後排開,浩浩蕩蕩的跟上。
李鐸被皇上叫到龍輦上通行,一路上死死地攥着皇上的衣袖卻不敢多說。
而李鈺身爲行刑之人,和羽林衛一起押着人犯,趕在皇上以及羣臣妃嬪之前到西校場,早早的登上了專門爲這次行刑而搭建的高臺之上。
至午時,皇上,羣臣以及妃嬪們都各歸各位,在咋就搭建好的看臺上落座。
上官默身爲都察院主官,捧着聖旨上前去高聲宣讀聖旨,之後,羽林衛把所有應該處死的人犯全部押送到指定地點,這些人無論年老還是少壯,在詔獄裡呆了先後不到半月的光景,早就脫了幾層皮。
一個個被五花大綁着推上來綁在柱子上等着屬於他們的那一顆槍子兒。
殺手,周延,周嬤嬤,周安,安信。
李鈺的槍口分別從五個人的腦門上一一點過,心裡默默地說道:“師傅,今天鈺兒就給你報仇。你在天上看着鈺兒,鈺兒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害你的人。”
明媚的陽光照在西校場,沒有一絲風,這樣的天氣竟叫人覺出一絲春日的暖意。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監刑臺上傳來一聲高呼。
話音一落,便是一聲沉重而悠遠的槍響:“砰!”
殺手的腦袋爆開萬多桃花。片刻的死寂之後,不知是誰發出了第一聲驚恐的呼叫,緊接着校場之中一片驚呼尖叫。
“啊——”
“媽呀——”
膽小的嬪妃宮女們頓時抱作一團。
李鈺再次壓子彈,而且有意識的放緩了速度,等着那一陣驚呼尖叫過去,校場漸漸趨於平靜之後,纔開第二槍:“砰!”
驚呼,慘叫。
李鈺依然是緩慢的壓子彈,沉着的瞄準,等着慘叫聲低下去之後,果斷開槍。
一連五槍,皆是緩慢的速度。
到最後那一槍,西校場上卻沒有了那些慘叫驚呼,又歸於死一般的沉靜。
所有的人都被刑場上那五具無頭的屍體給嚇傻。
李鈺收起火銃,手指在滾燙的槍口上拂過,目光卻盯着妃嬪們所在的那兩排座位。
“行刑完畢——陛下回宮!”王德尖細的公鴨嗓打破了校場上的死寂。
衆人開始從壓抑和窒息中慢慢地緩過氣來。
皇上牽着李鐸的手率先離去,然後是後宮妃嬪以及文武羣臣。
有人過去收屍,有人忙着護駕,更多的宮女太監們則忙着把身邊嚇暈過去的人弄醒,掐人中,呼喚,搖晃……校場上一片慌亂。
皇上拉着李鐸的手登上龍輦,王德剛把手裡的佛塵一甩,想要喊一聲:“陛下起駕”時,卻聽見虛空中‘砰’的一聲響,把所有的聲音都震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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