甸林殿裡頭本應是一片喧譁，但沈落飛身躍出宮門的那一剎，看見那一幕，忽然覺得耳邊死寂無聲。
“沛兒！！”蘇景佑足底在地面上狠狠擦過，這才支撐了自己的身子朝着萬沛兒過去。
而此時的喻公公還未打算收手，他又提了內力，面色通紅。
喻公公將手往回略一蓄力，立馬又朝着小皇子打過去，而中了一掌的萬沛兒，身子早就飛出丈外了。
奶嬤嬤不會武功，也躲不開，她只是低着頭死死將小皇子護在自己的懷中。
蘇執和沈落一齊去攔喻公公，沈落的身法更快些，只一息就飛身到了喻公公左近。
“小心！”蘇執朝着已經飛至喻公公手邊的沈落喊了一句。
因是從喻公公身後飛過去的，沈落起初沒看清他的模樣，這會兒掠身到了近旁，她纔看清這公公竟是雙目猩紅，目眥欲裂！
沈落心中暗叫一句“不好”，但這時候奶嬤嬤抱着小皇子全然躲不開，只有她能接招。
“公公與我過兩招吧！”沈落一說話，氣息便散了幾分，但這功夫，她已經從懷中掏出了一包東西，朝着那喻公公一扔，空中立馬炸開一團煙塵。
趁着這機會，她也朝着奶嬤嬤也打了一掌過去。
塵霧繚繞中，衆人聽見奶嬤嬤‘啊’了一聲，等再看清時，奶嬤嬤已經抱着小皇子從煙塵中踉蹌退出去了。
蘇執便朝着小皇子飛身過去，護在了小皇子身前。
煙塵散開，沈落和喻公公已經飛快地走了十來招了。
沈落到底是積年累月做殺手的，比起蘇執和蘇景佑慣常的安穩日子，她自然更有經驗，也更懂得隨機應變。
這位喻公公招式平平，讓人膽寒的是他那一股子似乎用之不竭的內力。
但是但凡內力深厚，企圖用內力制人，那必定在動作上略顯笨拙，沈落一眼看穿了這一點。
她憑藉自己輕巧的身姿始終緊緊糾纏在喻公公身邊，神出鬼沒，速度極快。
喻公公空有內力，每次朝着沈落蓄力一擊，總是掌風還沒劈到沈落面前，她的身影已經又換了地方。
如此反覆幾次，喻公公的動作果然沒有方纔迅捷了，而此時沈落也得了空隙說話，漸漸遊刃有餘起來。
“你是誰派來的？！”沈落邊與喻公公交手邊問道。
喻公公卻是不說話，只拼盡全力想殺了沈落。
約摸又過了二十幾招，沈落忽然從半空中一個旋身，朝着蘇嬰所在的地方飛撲過去。
蘇執正欲說話，沈落急厲道：“躲開！！”
來不及想原因，蘇執只好護住身後的小皇子，沈落則是護着蘇嬰。
半空中一聲哀嚎，響徹雲霄，隨即…
“嘭——”
一聲爆裂，那喻公公竟是在半空中忽然如同煙花一般，四下爆開了！！！
爆體而亡！！！
這爆體不僅僅是聲音巨大，隨着爆裂聲一起的，還有四下漾開、猶有餘威的真氣。
好在沈落護住了蘇嬰，蘇執也護住了小皇子。
因着爆裂的真氣盪開，方纔沈落扔出去的塵煙又被激盪了起來，偏殿內外皆是一片灰濛濛的，好半晌才平靜下去。
等一切平息下去，沈落和蘇執皆是慌忙朝着蘇景佑看去。
蘇執是看蘇景佑，沈落則是看萬沛兒。
“沛兒…沛兒……”蘇景佑絲毫沒有在意方纔四周的舉動，甚至連他自己的安危，他也早不管了。
他只是跪在地上，龍袍沾了灰塵，眼神卻明亮。
萬沛兒躺在他懷裡，嘴角的鮮血殷紅如霞。
“陛、陛下……”
每說一個字，她嘴角的血就滲出來一些，蘇景佑看着，手忙腳亂地慌張去捂，好像只要攔住了那流下來的血，就能攔住她流逝的生命。
“別怕…沛兒別怕，我在，蘇家小子在這裡…別怕……”說着，龍袍包裹着的人竟當着這麼多宮人的面流了淚下來。
蘇景佑猛然轉過身子吼道：“太醫！！快傳太醫！！”
那喻公公的內力深厚至此，萬沛兒嬌弱的身軀生生捱了一掌，哪個太醫能救呢？
大家都知道沒法子了，蘇執卻是與蘇景佑一樣，他轉身朝着一個小太監厲聲道：“還不去太醫院請趙太醫過來？！”
小太監被驚得身子一抖，連忙應聲：“是是是……”
“沛兒別睡…別睡好不好？”男人臉上的淚與鼻涕混在一起，倒不像一個帝王，只像個驚慌失措的孩童。
“陛下…”她盯着男人臉上一行接着一行的淚，她想擡手去擦一擦，但是一點力氣也沒有。
眼前的景象也漸漸模糊起來，龍袍好像不再是龍袍，帝王也變成了從前的少年。
“二皇…皇子…沒、沒事吧？”萬沛兒用最後一點理智去問他。
不等男人回答，她又道：“他是你的孩子，我護着他，你別怕……”
男人說不出話來，只剩下了嘶啞的哭聲。
她好傻，以前那個張揚肆意的萬家小姐，也總說要保護他。
“蘇景佑……”
“我在…我在……”
“我…我不後悔入宮…”
“沛兒…沛兒……”
懷中的人沒有回答。
“沛兒…你說話啊…你不要不理我啊……”
迴應他的只有乍起的蕭瑟風聲。
偏殿站着的人沒有誰敢說一句話，所有人只靜靜看着地上相擁的兩人。
天地間，總是相愛時的情話，別離時的哭聲，最動人心。
半晌，蘇景佑俯到萬沛兒的耳邊：“傻沛兒，你救的是皇帝的孩子，纔不是蘇家小子的。”
沒有人聽見陛下的喃喃之語，只有風知道。
這風帶着帝王心底最後的溫情與眷戀，追着那個人，到山與海的另一邊去了。
……
貴妃薨逝，舉國縞素。
“萬氏性赤誠純良，於宮難中捨身以救皇嗣，其子既夭，朕深感此情無以爲繼，特封其爲後，其子大皇子爲嫡子，生生世世，永結夫妻，再不她立。”
朝臣曾反對立後，如今也有異聲，而到最後，她終究是成爲了上殷的皇后，蘇景佑唯一的妻子。
只是……那笑靨如花、似火一般明亮熱烈的人，今後便化作史書上寥寥空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