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時,玉隱臉上隱隱浮出一點苦澀的笑意。
“是,那火舌是裕太妃給我的……”
大約是一時心緒起伏太大,玉隱此時連‘奴婢’兩個字也忘記說了。
“裕太妃的火舌恐怕不是白給你的吧?”
玉隱面無血色,一片煞白:“是。”
“事情已經做了,你現在擺出這樣的模樣給誰看?”沈落看着玉隱那萬念俱灰的樣子心中一陣惱火:“你有今天不是咎由自取嗎?你的弟弟又爲何落到今日的地步,你怎知不是你壞事做盡的報應?!”
聽見‘報應’二字,玉隱臉上又閃過一抹痛苦之色,她咬着牙搖頭:“不…不是……”
“不是?難道你不是壞事做盡嗎?”沈落揚起頭輕蔑地看玉隱一眼,像是在看路邊一個死纏爛打的無賴:“沛兒一心關心你和你的弟弟,你卻害她小產失子,你就是這麼報答她的?”
不等玉隱說話,偏室的屋外忽然一陣急促的喘息,緊接着門被大力推開。
“哐”一聲響。
屋裡的人應聲朝着門口看過去,門口站着的人正是萬沛兒和孫嬤嬤。
“你說什麼?”萬沛兒看向沈落,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一邊是她信任的沈落,一邊是她信任的玉隱,她方纔莫不是聽錯了?可是她不是剛剛纔到,而是聽她們說話有一會兒了,若不是半夏攔着,早在沈落說孫淼渺在她手裡的時候,孫嬤嬤就已經要進門了。
不等沈落回答,萬沛兒朝着門裡走了兩步,衝着玉隱道:“攝政王妃說的可是真的?”
“娘、娘娘……”
“爲什麼……”萬沛兒踉蹌了一步,半夏和孫嬤嬤欲要上前攙扶,她卻是執拗地甩開了她們的手,只是盯着玉隱:“你爲什麼害我的孩子?你要火舌爲什麼不找我?我會不給你嗎?!”
大概原本玉隱還有羞愧,這會兒萬沛兒忽然出現,聲聲詰問,她反是多了幾分勇氣和膽量來。
玉隱直視萬沛兒的目光:“是!你給我!可你給我的是次品!”
“什、什麼……”萬沛兒皺眉,一時不能明白:“我怎麼會給你次品?”
“裕太妃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小千的事,她派人找我,告訴我她可以給我火舌,只要我在曲宜宮替她辦事……可我怎麼能背叛你呢?所以我第一時間就是想找你求救,想讓你給我火舌,你倒是真的給了,可我把火舌交給大夫,大夫卻說——”
說到這裡玉隱猛然停了,她眼睛睜得老大。
萬沛兒追問:“大夫說什麼?說那火舌是次品?”
“我想是吧。”接話的是沈落,玉隱則還沉浸在震驚中,猶自瞪着眼睛。
既然那個遊醫的出現那麼蹊蹺,那他說貴妃給的火舌是次品,那些話……
似乎是看穿了玉隱心中所想,沈落隨即道:“那遊醫說火舌是假的你就信了?你不信你侍候多年的貴妃,卻信一個不知哪裡冒出來的遊醫?”
“我……”玉隱說不出話來,心中有些東西似乎漸漸崩塌了。
“如果…如果你那時來問問我,我一定會叫太醫來查驗,也會叫人去查那個遊醫的身份,也許你我主僕就不會有今日,我的孩子……”萬沛兒喉中梗着一根刺似的,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孫嬤嬤本是聽着幾人說話,這會兒卻是陡然反應過來,她仍舊竭力維持着冷靜,先是朝沈落行了個常禮,這才道:“王妃說淼渺在您手上,那、那是怎麼回事?”
沈落看孫嬤嬤一眼,隨即將目光轉向玉隱:“據我所知,你在宮中除了跟着沛兒時會到壽安宮去,平素從不與壽安宮來往,壽安宮是怎麼聯繫你的?”
玉隱扯了扯嘴角,卻擠不出一個笑來:“王妃不是知道嗎?”
“可孫嬤嬤不知道。”
玉隱便看向孫嬤嬤:“是孫淼渺,她早就替裕太妃辦事了。”
“什麼?!”孫嬤嬤大吃一驚,隨即她看向萬沛兒,用力地搖頭:“不會的貴妃!淼渺怎麼會跟裕太妃扯上關係!”
一驚未平一驚又起,萬沛兒難以置信地看向孫嬤嬤。
四目相對,她們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震驚,而這時玉隱終於開口說話。
“孫淼渺之所以跟了裕太妃,是因爲她一直不甘心,她覺得自己姿容尚可,只因投生不在富貴人家,所以就只能爲奴爲婢。她也想做主子,也想成爲皇上的妃子。”
“不可能!”
“可不可能嬤嬤心裡清楚。”玉隱冷冷說道,被孫淼渺和裕太妃挾制的怨恨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孫嬤嬤:“我就不信孫淼渺在嬤嬤你面前一句僭越的話都沒說過!”
“不、不可能……”
“我是貴妃娘娘近身的侍女,若是成日往壽安宮跑,就算娘娘不懷疑,嬤嬤你也會疑心,所以就由孫淼渺來做這個中間人了,即便被發現,嬤嬤你總不會對自己的女兒大義滅親吧?害娘娘小產的藥,也是太妃命孫淼渺給我的。”
萬沛兒踉蹌一步,這時孫嬤嬤還沒回過神,大約是不敢相信,便是半夏連忙走到萬沛兒身旁扶住了她。
“玉隱…你……”只說了幾個字,萬沛兒只覺氣血上涌,猛然咳嗽了一聲,竟是活活咳出了一口血來!
“沛兒…”沈落朝着萬沛兒走了一步,萬沛兒卻是擡手製止了她。
她擦去口邊的血跡,看向沈落的目光有些茫然,半晌才聚精:“挽辭,多謝你了…”
沈落心口一緊,她倒寧願萬沛兒責備自己將這些事情捅出來,可她偏是恩怨分明,甚至又接了一句:“在這皇室,除了陛下,也就只有你一直沒忘了我的孩子。”
眼眶微微有些發脹,沈落到底說不出話來,便只是沉默。
這會兒孫嬤嬤已經回過神來,她看向玉隱:“你、你說這些有何證據?!”
“證據?”玉隱勾了勾嘴角,看沈落一眼:“若是我無中生有,你的女兒怎會在攝政王妃手中?”
孫嬤嬤便看向沈落,沈落點點頭:“嬤嬤對貴妃自是忠心耿耿,但您的女兒卻是未必。她如今在我手中安然無恙,稍晚些我會差人將她送到宮裡來,屆時有什麼話,嬤嬤可以自己問她。”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沈落總不會是在誆騙她,孫嬤嬤張了張嘴,又看向萬沛兒,卻不知該說什麼,能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