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離京歸鄉

九月九日蘇鈺忌日這天,蘇執一早便領軍出征了,沈落難得沒有貪睡,雖是腰痠背痛,卻還是一直送行送到了城外。

蘇執的人馬除了宣綏軍在汾河道有一些人,其餘的人馬自然不會聚集在皇城附近,是以蘇執出城的時候,他的身邊只有二十餘人組成的小隊。

眼見着二十人的隊伍騎馬從官道上絕塵而去,蘇執的背影也漸漸縮成極小的一個點,與其餘的黑點混在一起,沈落也分不清。

不過她仍是盯着官道遠處看。

“王妃…”半夏手中拿着一件緞繡流彩祥雲大氅上前一步:“早上涼,王妃要不要加件衣裳?”

沈落未答話,點了點頭,半夏便將手中的大氅披到了沈落的身上。

九月已是深秋,上殷靠近北邊,凜冬的寒意似乎格外光臨得早些,這會兒城外隨便刮一陣小風,衆人便覺得身上冷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口中呵出的氣已隱隱可視,可見天氣有多涼,而沈落披着大氅站在冷冷的秋風裡頭,她的膝蓋到底是疼了起來。

如趙拓所說,她身上到底是留下了些遺症,雖是一直喝着趙拓開的藥,但病去如抽絲,卻是好得很慢。

察覺到沈落的眉頭在起風時皺了一下,半夏又道:“王爺此行一定順利,適才王爺還說讓王妃注意自己的身子,現下王爺已經走遠了,您就不要在這冷風裡頭熬着了。”

半夏的話說完,華懿的目光也落在了沈落的身上,卻見沈落仍是看着官道上早已無人跡的盡頭,沒有一點挪動的意思。

不等華懿夥同半夏一起再開口,沈落忽然偏了偏頭:“大熙此番實在是太過順利,望他自己心裡有數纔好。”

半夏沒聽懂沈落的意思,華懿卻是大概明白,她沒接話,岔開了話題:“昨日芙蘭到朝露殿來了一趟,似是有話跟王妃說,但王妃和王爺已經歇下了,我便沒有通報。”

沈落點點頭,她的目光終於從遠處收回,落在半夏臉上:“你去一趟仙子樓,問問我要的香料備好了沒,若是備好,還請茯苓仙子差人送來,我不過這兩日便要用了。”

與沈落對視一眼,半夏應聲‘是’,隨即先行往城中去了。

華懿大概知道仙子樓與沈落關係匪淺,但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麼關係她卻是不知,此時聽了沈落的話,華懿知道恐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不過其中深意她也沒有好奇打探,便只作不語。

待半夏獨自往城中去了,沈落這纔沒再繼續做那望夫石,很快也打道回府了。

如今沈落在攝政王府裡頭的日子十分逍遙,從前她總是隔三差五便要飛檐走壁出府去殺人放火,經歷了冰窖一事,她反是沒有從前那般忙碌了。

歲月靜好總是令人貪戀,若是能朝朝暮暮與君歡,誰又願意過那刀口舔血的日子?

舊時夢魘纏身的沈落,因南戎那次處決二王子受傷中毒險些殞命,她從那以後在武功上便是十二分的用功。

她從前覺得,只有不斷強大自己,那些受過的傷以後纔不會再受,到如今她已算是單打獨鬥時再無敵手,可她還是被困冰窖。

在魯王府的冰窖裡頭,寒氣侵骨,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能感覺到刀割針刺一般的疼痛,那時候她就在想,爲什麼如今她已是世間無二的頂尖殺手,卻還是逃脫不了生死一線的困境?

她不甘心得很,但轉念一想,絕世高手自古有之,可那些高手誰不是一身傷痕,誰不是屢屢身陷險境,即便是曠世奇才,逃過了人禍,最後也逃不出天命。

所以她半生唯一追逐的‘強大’二字,究竟是什麼?又是爲了什麼?

這些年她每日勤學苦練,內功也好,招式也罷,從無半分荒廢,武功亦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可她一直進是爲了什麼?到如今又有什麼不同?

彼時多虧了顧臨晏悉心照顧,這一回呢?

蘇執出現的時候她的意識已經近乎消散,她問自己,若是沒有人來相救,她該當如何?

她從來牴觸與人深交,也從來信仰單打獨鬥,直到混沌中蘇執的懷抱緊而溫暖,她忽然有了鬆一口氣的感覺。

不進則退,進了二十年,她着實有些累了,可世道艱辛,她甚至不能停。

直到陰差陽錯嫁入攝政王府,她得到了喘息的空隙,她鬆了口氣,可有些氣一旦散了,便再難聚攏。

有時她也分不清,她究竟是愛上了蘇執,還是隻是僅僅貪戀一個避風的懷抱。

蘇執騎馬消失在官道上的時候,她覺得風好冷,而她的心裡頭忽然缺了一角,冷風從那缺口灌過去,她便手腳冰涼。

公主也好,殺手也罷,女人永遠屈服於溫柔,而沈落,自打那次馬車中蘇執爲她擋箭,她頭一次被人保護,或許從那時便註定了,她會永遠屈服於蘇執。

……

芙蘭是在蘇執啓程後的第二日離開皇城的。

西宛已滅,南戎周邊再無強敵虎視眈眈,大約要過一段時間的消停日子,芙蘭此時回國,無疑是最安全的。

沈落曾提過讓芙蘭回去,經歷了魯王一事後她心中這個念頭便如瘋長的野草般更加強烈。

不過前幾次提起芙蘭都是十分抗拒的,是以魯王一事後,沈落雖是有心,但也不敢貿然開口。

沈落被魯王所抓的確是因爲芙蘭,若是這個時候沈落又說起要送她回南戎,只怕以芙蘭的性子,定是覺得沈落在責備她無用,她的心中本就自責,若是誤會了沈落的意思,只怕她成天光是內疚就能把自己愁死。

擔心芙蘭再遇上那麼危險的境況,沈落心裡頭念着這件事,嘴上雖是不能說,但她私底下卻是已經安排了茯苓備好人手,等到了時候護送芙蘭回南戎去。

決心離開上殷回到南戎,這便是芙蘭要跟沈落說的事。

芙蘭心裡頭一直內疚,八月十四那晚喝了些酒,她總算是壯着膽子去跟沈落說這件事,可那天晚上卻是沒機會。

芙蘭再沒有提,只等九日蘇執出征那天,沈落聽華懿提起,這才猜到了芙蘭的心事。

當晚兩人秉燭夜談,最終只在十日一早芙蘭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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