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殷皇城素來安穩,夜間雖有宵禁,但往往一夜巡完連只蒼蠅也不會出現,是以巡夜的守衛並不十分盡心,今日見到城門外遠遠的竟來了一大羣人,又是車駕又是馬匹,陣仗頗大,霎時間心便提到了嗓子眼。
待城門上高聲問了一句,好半晌下頭才傳出一聲應答:“攝政王巡邊歸京,速開城門。”
城頭上的兩個守衛愣了一下,這才猛然想起白日裡得了通告,攝政王今日會回來,只是眼下已經到了這個時辰,這下頭的人莫不是假的吧?
其中一人猶豫着,另一人便也不敢擅自答話,半晌城頭上才傳出聲音道:“請王爺出示腰牌。”
寂靜的夜色中,這一道聲音雖是恭恭敬敬,卻也因爲從高處飄然落下而顯出幾分孤膽豪氣來,畢竟敢讓攝政王出示腰牌的人,上殷籠統也沒幾個。
“現在的小護衛們都這麼沒眼力見兒嗎?”褚子譽與蘇執一同坐在馬車中,嘟囔了一句便要起身出去,卻聽見一直闔目養神的蘇執輕笑了一聲,他便停住動作回頭,見蘇執睜開眼,褚子譽又問:“你笑什麼?”
“沒什麼,這守衛倒算警覺。”蘇執說完,懶洋洋地再次閉上了眼睛,又道:“你坐着吧,自有人去處理。”
褚子譽便坐下,隨即外頭就傳來越休下了馬車漸步走遠的腳步聲。
而在城腳巡夜的另一隊人聽見城頭的聲響和‘攝政王’幾個字,此時早已經到了城門口,其中一人接過越休遞來的腰牌仔細看過後,忙俯首弓腰雙手將腰牌還回了越休手中,隨即朝着城頭上喊了一句:“開城門。”
過了片刻,城門方纔打開。
越休此時已經回到了馬車前趕馬,一行人浩浩湯湯便進城了。
“這越休怎麼突然這麼安靜了?”褚子譽一隻手肘擱在膝蓋上,手撐着頭看着晃動的車簾問道,“他每次都東拉西扯說個不停,這回安靜了,我倒是不習慣了。”
蘇執仍舊懶洋洋倚着身子,也不接話,褚子譽知道他的性子,也不追着問,便乾脆朝着車簾外提高了聲音道:“越休,你這一路怎麼這麼安靜?”
“哪、哪有……”竟是有幾分扭捏的回話。
正待褚子譽想再說,忽而馬車外頭傳來一聲呵斥:“誰!?”
因着經歷了青浦道刺殺,事後亦是發覺溜走的人有一小部分是往皇城中逃的,衆人心中便知道皇城裡多半還有想要蘇執命的人。
此時外頭忽然一聲質問,馬車裡的褚子譽自然而然便聯想到了青浦道的那羣人,怕是他們賊心不死,想在入城的時候出其不意對蘇執出手,立時身子挺然,就連閉目的蘇執也是睜開了眼,眼中有幾分詫異。
“是我是我!”外頭又傳來一聲渾厚的答話,彷彿許久沒說話似的,那嗓音略有些沙啞。
“大海?”越休早已勒了繮繩,此時在昏暗中探着頭眯着眼,努力看清街邊說話的身影,只模模糊糊像是石大海,越休便問了一句。
“是我是我!”石大海半是激動半是緊張地應了一聲。
這次說話比先前那句清楚了許多,越休一下便聽出了石大海的聲音,忙問:“你怎麼在這兒?”
正問了一句,不等石大海接話,城腳剛關好城門的兩個護衛遠遠看見攝政王進城沒多遠,竟有一輛在街邊停了好幾個時辰的馬車忽然動了,心中頓覺不妙,匆匆從城門口跑過來,因沒聽見幾人說的話,此時便是直接撲到了石大海跟前,兩人合力將石大海押住,連連朝着越休請罪。
“大人恕罪,是小的們辦事不周,竟沒發覺有歹人在這裡潛伏,這才驚擾了王爺的車駕。”話說完,越休一時怔愣,那兩個護衛卻以爲他是生氣不語,連忙押着石大海一同跪下,又道:“還請王爺恕罪!”
“越休大人!是我!”石大海被兩個護衛猛然撲了一遭,此時好容易回過神,人卻已經跪在了地上,他欲哭無淚,只好又朝着越休救助。
越休終於反應過來,從馬車上一躍而下,邊走過去邊道:“住手,這是王爺的家僕。”
心中忐忑的兩個護衛一聽,面面相覷,不等他們反應過來,車駕中卻是傳出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入夜宵禁,無令不可擅在街上走動,大海,你爲何在此?”
越休方走到幾人跟前將他們扶了起來,石大海來不及鬆一口氣,便又聽見蘇執不大高興的語氣,心中一時惶然,竟沒及時答話。
馬車中便又有聲音道:“無令擅動,罰。”
一個‘罰’字,說的是冷硬無情,便是越休一時間也不敢接話,兩個護衛更是茫然,唯有石大海聽見要被罰,這才反應過來,忙道:“是、是王妃!是王妃命我在城門口接王爺回府的。”
四下裡寂靜了片刻,好半晌馬車中才道:“回府。”
話音一落,越休連忙跑回了馬車前,一屁股坐了上去接着趕馬,而石大海和兩個護衛還在原地發愣,不知王爺是怎麼個意思,到底罰還是不罰。
“大海,愣着幹嘛?回府啊!”直到越休回頭朝着石大海喊了一聲,石大海這才連連‘哦’了兩聲,隨即朝兩個護衛躬了躬腰,便往街邊停着的馬車跑去,趕了馬車跟在了越休一行人的後頭。
兩個護衛行了禮,目送攝政王府的人馬走遠了些,這才長舒了口氣,接着巡夜去了。不過因着被蘇執這麼一嚇,他們倒是精神了許多,巡夜也比平日裡仔細盡心了些。
既已宵禁,街上自然是沒有閒人的,到了餘慶街,正好石大海趕着馬車,蘇執便讓石大海送了褚子譽回府,而他自己則坐着原先的馬車一路往長安街去了。
只用了一個時辰不到,馬車便上了長安街,回到攝政王府也不過是寅時初。
雖說對於蘇執一行人來說,寅時抵達已是算得上腳程快的,但終究是深夜,攝政王府卻還是燈火通明,甚至府門口還停着另一輛王府的馬車,這馬車自然不是石大海的那一駕,倒像是去接了什麼人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