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就是你的成績,翼?”

削薄的脣不悅地抿起,是因爲竭力剋制心中的怒氣,或是已敏銳地察覺到牡獸蟄伏、危險的氣息而紅得動魄驚心,已不得而知。記憶中,曾品嚐過那雙姣脣滋味的臉頰,在大理石般蒼白、冰冷的表皮下,每一絲肌肉、每一個細胞都激動得叫囂不已。

“怎麼不說話?”

不再掩飾的怒氣,滲透着每一個尾音,可是,又要他說什麼呢?

是說“親愛的哥哥,我好想就這麼吻你,掠奪你口中的甜蜜,直到將你吻至昏迷。”;還是“我日日夜夜做夢都想要侵犯你、獨佔你,讓你變成我身體的一部分,然後徹徹底底屬於我,從此再都沒有任何力量能將你從我這裡奪去”?

真要說出來的話,一定會被當成瘋子、變態、畜生吧!

扯起脣角,露出一抹諷刺十足的笑意:“我不想騙你,但我說的,恐怕你根本不想聽。”

“混帳!”

坐在上首的黑瞳少年被徹底地激怒了,白皙的臉龐被氣成緋櫻,纖瘦得近乎羸弱的身體,在怒氣與失望交織的龍捲風中,簌簌顫抖。

藍眸中閃過一絲歉意,可這點歉意與心中日益盛大、且要用全部自制力纔不讓之噴薄而出的愛情相比,不堪一擊。

別忘了,將我推入阿鼻地獄的人是你,羽。所以,你又怎能一臉無辜、若無其事的轉身離去?

只是那顫抖的身軀……火熱不馴的藍眸熱情大膽地愛撫着黑瞳少年那包裹在薄薄布料下的柔韌身體。介於少年與成人過度期的優美體態,纖瘦之中蘊涵着男性特有的剛勁,修長的四肢,每一寸都散發出誘人犯罪的動機,再配上那張俊美高貴的臉上,猶如北極冰原般禁慾冷漠的表情……

好想將他那副美麗的骨架直接壓在身下,以絕對的力量征服他、蹂躪他、強暴他、掠奪他,無論他怎麼哭喊、怎麼求饒,都絕不停下。

可,不等他乘勝追擊,狡獪的少年就獨自吞下全部的怒意,閻黑的深瞳一眨不眨地對上罪無可赦的藍眸,少年苦澀地開口:“小翼。”

沉重、愧疚的語調壓得人喘不過氣,“如果你不重視學業,每每蹺課的原因僅僅是爲了氣我,那麼我由衷地希望你能慎重考慮,畢竟前途是你自己的,你不能拿自己的命運賭氣。本小說由可欣文學網網友布”

藍眸一眯,剛纔旖旎的心情,全都化作冰刀般的怒氣。

是啊,無論自己做了什麼,在他眼裡都只是賭氣。在他心中,無論自己弄出多大動靜,多想引起他的注意,他都只拿自己當頑劣不堪、又屢教不改的弟弟而已!

電流般低沉、磁性的美音一開口就毫不留情:“氣你?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我親愛的——‘哥哥’。”豔美的脣角彎起,露出邪魅的弧度,“正如你所說,前途是我自己的,所以更輪不到你指手畫腳地教訓我。還是,你根本就後悔了?後悔認我這個來歷不明的野種做弟弟;後悔讓我這個掛着“弟弟”名牌的笨蛋,在你推崇無比的母校裡,玷污你天才的名聲?問問自己的心吧,羽!”

痛嗎?你的痛豈及我的千分之一;傷人嗎?你受的傷害又怎能與我的絕望相比?!

“小翼……”

閻黑的眸閉起,蒼白的少年彷彿忍受着劇痛般深深呼吸,俊美的臉上浮起兩朵病態的紅暈,“你究竟怎麼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阻止從藍眸少年那張桀驁不遜的薄脣中繼續吐出傷人的字句,寧子羽揉着脹痛的額角,睜開眼,黑瞳堅決地鎖定比自己小三歲的弟弟寧子翼,“不管你承不承認,你都是我的親弟弟,只要我還有口氣在,就絕不可能放任你再這麼胡鬧下去!所以從明天起,每天都會有一位家庭教師來爲你補習,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必須接受我的安排,在你成績徹底提高前,我不想聽到任何異議!”

凜冽的黑瞳述說着決絕,澄清得容不下一絲雜質的純粹黑色裡,倒映出污穢、卑劣的自己。

爲什麼明明是相同的父母,卻生出兩雙完全不同的眼睛?

是不是透過瞳彩看到的世界一開始 就不同,所以他們才註定不在同一個世界裡?

彷彿每一個細胞都在遲疑、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出真正原因,開錯藥方的醫生與竭力遮掩的病患,在名爲“愛”的頑疾前,永遠沒有治癒的一天。

多麼諷刺,他是哥哥,他是弟弟,牽絆他們的是任誰都無法切斷的血緣,可也是血緣,卻築就爲任何人都無法逾越的鴻溝、藩籬,看似相隔着薄薄一道牆的縫隙裡,一旦跌下去,就是粉身碎骨於萬丈深淵的命運。

所以,只有以激怒當試探,傷害作武器,才得以在對方一次次爆怒後小心翼翼地窺見,他更在乎的是“弟弟”這個稱謂,還是一個名叫寧子翼的男人而已。

“好了,回房去吧。”

短短一句話,作爲溝通結束的前奏曲,無視冰藍眼眸中一閃而過的憤懣之情,疲憊的少年站起身,將矮几上慘不忍睹的成績單折起,放進衣袋裡。

這樣就完了嗎?

然後又是長達數月的分離,整整幾千個小時都無法看到“他”的模樣,只能隔離着冰冷的機器,和“他”說上幾句無關痛癢的廢話?

他纔不要,更不允許!

“等一下!”

舌頭先於大腦之前發音,寧子翼舒緩的手指又捏緊。

若不是自己故意將期末考試搞砸,恐怕直到現在,他都根本想不起還有自己這個“弟弟”。若不是事先設計級任老師打他電話,恐怕現在想要見他一面都不容易吧。

分離的思緒較勁般左右拉扯着汲汲可危的神經,兩股完全不同的情感,危險地並存於同一個身體裡。獸性的、放縱的自己在不停慫恿——“現在就讓他知道,你不再只是‘弟弟’,而是一個正常的、會對他**的、因爲思念他而快要癲狂的男人!”;而理智的、冷靜的自己卻又偏偏不餘遺力地提醒,“按照羽那種不留餘地的個性,一旦被他發覺你齷齪的心思,就一定會不惜一切斬斷與你的全部關係,最後無論你如何妄想,都只能落個連“兄弟”也做不成的悽慘結局!”

努力平息着胸腔間幾近沸騰的激狂情緒,寧子翼深深呼吸。

“怎麼了,還有事情?”

挑起眉,寧子羽驚訝地看着臉色鐵青,一動不動的弟弟。

“你……明天就要回美國去?”

彷彿醞釀了好久才得以出口的話語,本身都帶着輕微的顫抖,和佯裝成若無其事的試探。

“是,還有些事情沒處理。”

冷靜、乾脆的回答,一刀斬斷所有綺念,讓人一頭栽進冰冷現實的地獄。扯起脣角,寧子翼惡意地抒發出心中鈍痛的酸意,不無戲謔地嘲諷道:“怎麼,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是想跟你那個忠犬一樣的奴才助手待在一起,向他投懷送抱?”

“少在那裡胡說八道,”寧子羽皺眉叱道,“趕快去睡覺,明天一早你還要補習!”

掀起一道眉,藍眸少年冷冰冰地與黑瞳瞪視,良久,突然露出一個不屬於十七歲少年的性感微笑。

“那麼晚安了,我親愛的哥哥。”

誇張地行了一個歐洲宮廷禮,藍眸少年頭也不回地離去。

“喂,等等!你要去哪裡?”

回答他的是重重的關門聲,和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

一輛他並不熟悉的Maybach優雅地劃出一道弧線,迅速消失 在漆黑的花園裡。

狠狠地錘了下窗框,寧子羽懊惱的嘆了口氣。

是從什麼時候起,他們兄弟兩人一見面就會鬧得不歡而散的呢?

是去年、前年、還是更早以前?

沒有印象。

無論怎樣努力的搜尋,記憶深處都只有灰白的陰霾一片。

在理智尚可控制的範圍內,不想去回憶、也痛恨去回憶也許是飽受摧殘與虐待的童年,留給自己的唯一紀念品。

當無辜、幼弱的生命被冠上“私生子”的不名譽頭銜而走到哪裡都要受人嘲諷、白眼,原本血氣方剛的心情也由最初的忿忿不平,到最末的置之不理。

在壓抑、隱忍中成長的少年,擁有一座美麗的大花園,而花園裡的鮮花沒有一朵屬於他。

就是這種心情,一直到了十七。

在一次父親與繼母的爭吵中,突然聽到自己竟還有個同父同母的親生弟弟。

因爲身份尷尬而吃盡苦頭的少年,從未如此感謝過將自己生下之後就杳無音訊的親生母親。

而在得知,這個比自己小了三歲的弟弟只因爲父親的怯懦、繼母的刁蠻而不得不淪落於陰溼腐朽的貧民窟時,那一瞬間,心中有什麼被點燃。

生命裡,頭一次有了一定要去保護着什麼的信念。

藍眸少年那野生動物般警戒的眼神,和慢慢伸向自己的枯瘦手臂,將他拉向天堂,也扯入地獄。

發瘋般擺脫過去那個唯唯諾諾、卑鄙、無用、任人宰割的自己。

想要變強、想要力量。爲了守護最重要的人,就算湮滅所有良心,變成陰險、狡詐、爲了目的不擇手段的惡魔亦再所不惜。

可,寧子羽知道,自己從未有一絲後悔過。

弟弟不僅是他的親人,是他希望的延續,甚至還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意義。

沒有人能比我跟小翼更親!

正是有着這樣一種信心,所以纔在自己忙得分身無暇時,沒有特別顧及小翼。

可等他愕然回首時,才發現在自己錯過的時間縫隙裡,小翼已經獨自成長,並離他越來越遠。

擺脫了稚幼面容的藍眸少年,重新換上一副深具侵略者氣息的牡獸臉孔,反諷式的說辭,強而有力的行動與撒旦般邪美的笑容,越發超出了他的認知與掌控。特別是近一年來,對自己毫不掩飾的挑釁,喜怒無常的情緒,和一些看似無厘頭的古怪問題,都讓身爲兄長的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擾與擔心。

你究竟怎麼了,小翼?

秀美的眉尖不自覺地蹙起,就在剛纔,那雙冰晶般的熒然森藍眸子瞪視着自己的瞬間,寧子羽甚至萌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威脅感。

那種純男性之間、力量與實力相差懸殊的弱小者纔會萌發的危機感。

在那雙藍眸中隱藏的情緒,就如炸彈一觸即發的引線,先如觀察獵物般在自己臉上逡巡、評估、企圖看出破綻,然後再退一步,回到那條名爲“安全“的底線。

雖然不太清楚那條底線意味着什麼,但寧子羽也隱約意識到,一旦越過,必將萬劫不復。

而一次次被現實無情錘鍊的心靈,在那樣的萬劫不復面前,已無再多勇氣,以唯一的親情與支點作賭注,去冒這個風險。

既依賴於小翼給予的親請,卻又固執、膽小的蒙上雙眼,自欺欺人地無視甚至懼怕着小翼的改變。其實我纔是最卑鄙的那個人吧。揚起脣角,寧子羽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