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參透機關

“五石散?”皇帝皺着眉頭反問道,一身龍袍外面披着黑色絨毛披風,垂下兩根根金色的帶子。

“正是,這症狀同書上記載的服用五石散的症狀極爲相似。”那大臣再次開口。

之前伍問馨出事並沒有人開口,一來是因爲伍家強大的背景關係,即便是敵人也不敢輕易開口,以免弄巧成拙,反倒是讓人鑽了空子,而如今事情發生在一名宮女身上,大家便也就不用考慮那麼多了,指不定這件事背後有着什麼貓膩。

“衆愛卿對此事有何看法?”皇帝的神情和語氣昭示着他的不悅。

“微臣看,這宮女省身處宮中,卻能夠長時間,甚至是大量吸食五石散,一定是有人向宮中運輸,甚至是在宮中兜售,而五石散危害甚廣,荼毒性命,所以懇請陛下嚴查。”一名大臣站了出來開口道。

沐寂北依舊轉動着手上的一串紅珊瑚珠,主子每顆有小黃豆粒大小,顆顆圓潤光亮,鮮紅的彷彿用血水侵染過一般,在女子雪白的皓腕上纏繞了三四圈,卻依舊寬鬆有餘,再打結的一處墜有一尊紅蓮,彷彿是地獄的火蓮,說不出的鮮美。

皇帝徹查一番也好,倒是要看看這其中能不能查出什麼貓膩,還有伍家運進宮中的東西到底是不是藏了五石散,想必一查便會知曉。

不過白鷺這麼久還沒有傳回確切的消息,讓沐寂北隱約覺得事情似乎有些斷錯了方向。

沐寂北看向坐在自己身側的沐正德,依舊是一臉高深莫測的露出狐狸般的笑意,不動聲色的分析着眼前的形勢。

似乎覺察到沐寂北的目光,轉過頭同沐寂北對視。

沐寂北之前將這五石散的事情告訴給了沐正德,所以在詢問着他對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

沐正德眯起眼睛,卻是在和沐寂北用眼神交流着,看得一旁的老太妃一陣稱奇。

這件事你怎麼看?沐寂北用眼神示意。

不是已經死了一個,先看看皇帝的態度和調查的結果。沐正德回話道。

沐寂北眼睛一跳,那宮婢是你給餵了五石散,今日纔會突然發病死掉?

總是要有人做這過河的卒子,也好試探試探深淺。沐正德不不置可否,宮中宮婢無數,自然也就會有他的眼線無數,雖然不見得個個都是能爲他去死的,但是能跑腿辦事的人決計不再少數,畢竟現如今,再怎麼說,他沐正德在這西羅也絕對算得上是跺一跺腳,朝堂也是要震上一震的。

不是他冷酷無情,只是他平日裡大把的掏着銀錢,供養着這些人,讓不少宮婢過的日子堪比大家小姐,既然她們敢收,就不要怪他沐正德要用這些銀子買她們的命,畢竟他沐正德可不是錢多的燒的大聖人,自從楚涼死了,他這輩子可以說就剩下一個理想。

那就是站在權力的巔峰,給沐寂北以絕對的自由,他一直希望着,等着有一天自己站在了頂峰,沐寂北便可以橫行無忌,我行我素,更是可以囂張跋扈的甩人巴掌,他不過是希望爲她撐起一片天空,哪怕這意味着他將承受很多很多。

但是在沐正德心中一直有一個沒有說出的願望,那就是並不希望沐寂北如現在這般逢人便笑,乖巧安靜的懂事,他更希望她身後跟着一羣牛逼哄哄的世家子,像是個囂張跋扈的二世祖,可以肆意的踩人臉,甩着票子,狂妄而過。

沐正德想,也許那纔是最真實最肆意的人生,管他孃的是爺們還是娘們,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沐寂北嘴角勾起一抹幽深的笑意,我瞧着這事情似乎並不簡單,伍家在這其中看似充滿了危及,似乎有着將要被人揭發的危險,但是憑藉我的直覺,這事似乎是衝着相府纔是,是不是你個老頭最近又得罪了什麼人?

沐寂北的眼中帶着三分質問,沐正德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卻是無辜的眨眨眼睛,爲父一直很純良,你個死丫頭片子不要來污衊你爹我的清白,你爹我待人向來和善,哪有那麼些樑子,八成還是你個丫頭片子惹出來的,還好意思往老子身上賴。

說着說着,沐正德似乎有些吹鬍子瞪眼。

沐寂北自知理虧,畢竟自從她重生過來,這事情就沒少過,還真是個事頭子,不過面對老頭子那幽怨的目光,沐寂北愣是一臉淡然的看着場上大臣同皇帝的對話。

皇帝隨着大臣的煽風點火,也漸漸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明確下令開始徹查,而且是立刻徹查。

沐寂北知道這都是沐正德的動作,不過是爲了逼着背後的那人動一動,畢竟若是那幕後操控人真是在宮中,管他是不是真的能扳倒,這父女倆也總算是能睡個安穩覺。

“王公公,你帶領禁衛軍,立刻卻給朕搜,每一個院子都要搜!”

王公公點頭應下,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表演着的冰嬉似乎也因爲這件事暫停了下來,唯有場地上一圈的彩旗依舊迎風飄揚,簌簌作響。

沐寂北因着一直有心事,所以始終就沒注意過場上冰嬉的各種節目,那些五彩繽紛的好似蝴蝶一樣的衣物也沒有吸引她多大的注意力,所以現在場面上靜了,倒是也只覺得不過是少了些花蝴蝶在眼前晃悠。

場面上一時間寂靜下來,皇帝坐在上首,不知在想着什麼,底下的衆人則是紛紛交頭接耳,似乎也是在討論着這再次掀起一番風浪的五石散一事。

安月恆坐在對面始終老神在在,淺淺的斟酌着一隻琉璃盞中的橙黃色液體,姿態溫雅,溫潤如玉,氣質沉穩,整個人就好似一塊古樸的玉,已經雕琢出了光彩,卻依舊內斂深沉着,無聲之中竟是綻放出許多光彩。

沐寂北的目光落在了安月恆身上,雙眼微眯,依照她對他的瞭解,這件事他必然也是參與在了其中。

沐寂北正看的出神,卻察覺到一道不悅的視線正在盯着自己,灼熱的帶着幾分危險的意味,沐寂北立即順着那目光看去,只見殷玖夜黑着臉看着自己,當即討好的笑了笑,心中卻是暗罵小氣的男人。

因着乾等着實在是太過無聊,又有些掃興,所以皇帝歇息了片刻之後,再次讓人開始在冰場上戲耍,旋轉飛舞,場面上的氣氛漸漸高漲了起來,隨着精壯的男子手中的旌旗揮舞的嘩嘩作響,被皇帝派出的王公公則是低眉順眼的回來了。

白鷺也早一步回到沐寂北身邊,附在沐寂北耳邊開口道:“小姐,伍家的東西沒有問題,但是王公公似乎是在伍伊人的宮中搜出了幾包這樣的東西。”

沐寂北挑了挑眉頭,坐在旁邊的沐正德顯然也聽見了白鷺的話,同樣是一臉深思。

這伍家的東西沒有問題實在是有些出乎沐寂北的意料,不過這東西最後卻是在伍伊人的宮中發現的,難道是說這伍家是通過伍伊人在宮中販賣五石散?

皇帝伸手製止,場上的人便再次退了下去,王公公走到皇帝面前。

皇帝開口道:“怎麼樣,可有查到什麼?”

“旁的倒是沒有什麼問題,只是。只是在伍妃娘娘的公中搜出了幾包東西…”說着王公公招了招手,一名小太監就舉着托盤走上前來。

沐寂北向着那托盤看去,只見托盤上面擺着幾包藥包包着的東西,小太監將東西呈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伸手解開了一包牛皮紙包着的東西,卻見裡面則是還有着十數包用牛皮紙包着的小包,皇帝耐着性子再次打開,只見其中卻是包着不少白色粉末。

而坐在一旁的沐建寧是最先瞧清楚的,看了眼臉色有些蒼白的伍伊人開口道:“我斷然是不會相信姐姐是那私自在宮中販賣五石散的人,只是姐姐可是要好好解釋一番,這從姐姐宮中搜出來的東西是什麼,否則難保大家不會誤會。”

伍伊人的臉色越發的蒼白,這東西怎麼會在她的宮中搜出,因着曾幾次被沐寂北陷害,下意識的卻是向沐寂北看去,這不禁讓沐正德和沐寂北均是玩味的一笑。

伍伊人回過神來後仔細思索了一番,自己在宮中已經十餘年,身邊的人有九成把握都是忠心耿耿,所以大抵很難有人將這東西放到她的屋子裡。

伍伊人的腦子迅速轉動着,一個真相卻是呼之欲出,這旁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伍家暗地裡經營五石散的事情,再加上自己周圍的不少心腹,事實上都是伍家的人,只是年頭久了,她卻是也把那些人當做自己的心腹,卻忘記了他們始終聽命的是伍家。

所以說,如果是伍國公開口,讓人將東西藏在這裡,那麼一切便能輕易解釋通了。

“啓稟陛下,臣妾從未碰過這東西分毫,實在是不知這東西爲何會出現在臣妾的宮中,還望陛下明鑑。”伍伊人隱約猜測到這件事是自家設計,所以稍稍穩了心神,因爲她自認伍家還不到會把她當做棄子的地步,也正是這份自信讓她纔有了些底氣。

不過另一方面,伍伊人猜測着是不是伍家有了什麼動作,不過既然伍家參與陷害自己,她總是不能過分將自己給摘乾淨,防止壞了伍家的打算。

皇帝皺着眉頭沒有開口,看向伍伊人的眼中帶着幾分探究,也不知是在思慮什麼。

他一時間確實不能除去伍伊人,雖然說伍家一直站在安月恆一方,但是如今沐正德權勢愈發變大,而這後宮中更是有了沐家出來的,已經晉升到妃位的沐建寧,若是除去了伍伊人,這後宮豈不是要成了相府獨大。

身爲帝王,最講究的便是一個制衡之策,若是沒有安月恆這個異類,皇帝卻是也不會急着除掉伍家,而是讓伍家同相府相府持平,甚至是會幫着伍家打壓相府,不過對於安月恆,他可以說是恨之入骨的,不除不行。

沐建寧見此笑道:“姐姐這話說的好無辜,可這天底下的事哪裡是一句你不清楚,你不知道便能洗脫嫌疑的,若是事事皆是如此,這天下豈不是要亂了套。”

伍伊人低垂着眸子,沒有開口,跪在皇帝面前,小手指上精緻的琳琅護甲微微翹起。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伍伊人,開口道,心中卻是盤算着該在後宮中扶植幾個保皇一脈人家的女兒,否則這將來總是有一天要出去伍伊人甚至是沐建寧的,可是無論是誰,都需要後來者的制衡。

伍伊人咬咬脣畔,依舊一身的高貴和榮華,即便是此刻跪在地上,卻是也沒有絲毫減損她的尊貴威儀,這始終是起步晚了許久的沐建寧的一個心結。

“臣妾只能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如今這事情落在了臣妾身上,臣妾卻也是無話可說。”伍伊人淡然開口,不卑不亢。

皇帝見此,思慮了片刻道:“先將伍妃禁足,王公公你再派人仔細調查此事,將伍妃宮中近來出入的情況,以及這些宮人的詳細去向都仔細調查一遍,看看能不能調查出什麼端倪。”

“奴才領命。”王公公領命。

沐建寧眼中閃過一絲不滿,這五石散的事情看起來不大,可卻也決計不是一件小事,可皇帝的懲罰卻是如此之輕,所以她自然會心生不滿,不過她卻聰明的沒有表現出來。

皇帝的目光則是落在了小太監始終舉着的那兩隻托盤上,看着那一包包打包的精細的五石散開口道:“這罪證先留着,看看還有什麼發現。”

衆人點頭稱是,沐寂北始終注視着場面上的情景,雙眼微眯,突然間迸發出一抹光彩,似乎突然頓悟,這矛頭看似是指向伍伊人的,可是沐寂北斷然是不會相信的。

因爲她隱約知曉如今這皇帝的心理,知道如今只要不是什麼犯上作亂,圖謀篡位的事情,皇帝都不會動伍伊人的,爲的就是擎制相府,總不能前面趕走了虎,後面卻又引進了虎。

所以,想來設下此計的伍家或者說是背後的安月恆也是拿準了皇帝的心理,纔敢將這矛頭指向伍伊人,那麼指向伍伊人的目的是爲何?自然是爲了讓一直盯着這件事的自己覺得事情已經了了,不過是伍家不小心自己露出了馬腳,被皇帝抓住了把柄而已。

沐寂北的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若不是自己熟識安月恆,怕是少不得真的只把這件事當做一個插曲,但是在她前世的二十多年裡,她總結出了一件事,那就是凡事沒有偶然,旦凡看似偶然的事情背後,卻總是有着必然。

安月恆用五石散這般吸引着自己的注意力,最後雷聲大雨點小,目的自然就不會是在這件事上,這五石散不過是安月恆拋出的一個煙霧彈,這樣一來,猜測起他真正的目的,便也就不難了,只需想想相府近來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地方,沐寂北挑挑眉頭,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方向。

倒是還真像是安月恆的手法,若不是她熟悉安月恆,少不得要着了道,目光倒是容易一直盯在這五石散一事上,若不是今日揣測了皇帝的心理,她怕是還要一時間轉不過彎來。

畢竟這五石散最後的的矛頭是指向伍伊人,可是皇帝卻是註定不會動伍伊人的,所以這就構成了一個簡單的矛盾。

換句話說,就是伍家是因爲知曉伍伊人不會出事,纔會將這矛頭最終指向伍伊人的,也就是說,這根本就是爲了欺騙沐寂北眼睛的一場戲罷了。

沐寂北心頭微動,看來這件事確實是安月恆的手筆,不過沐寂北知道,依着安月恆的性子,是不會將這矛頭指向伍伊人的,而應該是按照自己之前猜測的一般,將五石散藏在伍家運送進宮的衣物中,這樣到時被人查出,伍問馨少不得是要死的,而伍家也必然會受到牽連,損失不少。

可是如今安月恆沒有這樣做,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伍國公不肯,伍國公不肯爲一下子承受那麼大的損失,不肯捨棄一個伍問馨,更重要的是不願承受這向宮中運送五石散所牽連出的巨大後果。

所以纔會退而求其次,將其嫁禍給伍伊人這個擺明了不會出事的人身上。

沐寂北的眼神複雜,若不是這伍國公心慈手軟,捨不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怕是自己到現在還看不出安月恆的打算。

不過話說回來,也只能說伍國公雖然已經爲安月恆鞍前馬後,但是卻十足是個精明人,就好似這次安月恆制定的計劃,若是他真的完全按照安月恆給出的路子去做了,自損八百,而後相府緊隨着損傷一千,兩大氏族同時得到打壓,這坐收漁利的還是安月恆和皇帝,可是毫無準備的皇帝哪裡斗的過一早就準備着坐收漁利的安月恆。

沐寂北不得不慨嘆,老天還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否則自己一心都在深究這五石散的事情,怕是真要被安月恆殺個措手不及。

冰嬉活動結束,衆人也紛紛散場,老太妃卻是讓衆人先回去,沐寂北迴頭的瞬間瞧見了北燕王那錚錚的漢子,卻是沉默的看着老太妃,身上只餘下濃重的哀傷。

沐寂北沒有過多停留,只是跟着沐正德在宮中那長長的紅牆下並肩走着,也不知這深深宮牆埋葬了多少愛恨情仇,人世間的事大抵如此,你愛誰,誰愛你,你恨誰,誰恨你,最終不過是化作一抔黃土,將這紅牆墊起的更加巍峨。

可是即便是明知如此,也沒有幾人真的能夠做到超脫愛恨,這大概就是執念,愛也好,恨也罷,不過都是人心中的一抹執念罷了。

回到相府,簡單的用過晚膳,沐正德便到了明珠院。

老狐狸沒有坐在圓木椅上,而是隨便搬了一方方凳,一尺來高,上面還有着翹起的幾根木枝,他卻是也不在意,只是手拿着它進來後,放在了一盆火爐前,就隨意的坐了上去。

沐正德伸出兩隻白皙的手,上面已經隱約有了歲月的痕跡,在火爐上反覆烤着。

沐寂北也不出聲打擾,只是靠在牀上刺繡着衣裳,瞧着殷玖夜爲了給白竹繡兩件衣裳,手上扎出了不少窟窿,沐寂北實在是捨不得,便趁着殷玖夜不在,趕了幾個通宵,總算是將給白竹的衣服給做完了。

可這不做還好,一做殷玖夜更是火了,若不是她好說歹說,非要把那衣服給扔火爐裡去不可,好在最後在沐寂北使出了美人計之後,某隻醋罈才肯罷休,卻是不輕的折騰了她一番。

雖然殷玖夜心疼她,沒有讓她給他做衣裳,但是僅是看着男人總是常換的那幾件衣服就知道他是有多寶貝,沐寂北可是直到,最初認識這男人的時候,他從身上脫下來的衣服向來只直接丟進火爐裡去,可是如今卻是反覆的換着穿,不能不說讓她不感動。

所以她現在閒着無事,便又開始給他縫起衣裳來,反正縫製衣裳也不用腦子,她正巧可以靜心想些事情。

“北北,今日的事情可瞧出了什麼?”沐正德掃了眼沐寂北手中的衣裳,沒有多問。

沐寂北正巧用牙齒咬斷一根金色絲線,輕聲應道:“嗯。”

“說說。”

“說到底還是衝着咱們來的。”沐寂北眼皮也沒擡。

沐正德笑笑:“還是我北北聰明。”

“盯緊了你那些手下,想必在咱們盯着五石散的時候,他們已經做好了手腳,想要阻止怕是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從後續着手了。”沐寂北說着自己的看法。

如今五石散一事輕描淡寫的落幕,不等着自己去查,便已經浮出水面,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手腳已經做好了,只等着事發了,所以現在在想要壞掉他們的計劃已經不可能了,只能安靜的等着事發。

沐正德點點頭,沒有再開口。

沐寂北想,幸好相府終究有所察覺,還來得及佈置個善後。

沐寂北也不去看沐正德,沐正德卻是藉着明暗的燭火,靜靜的看着坐在牀上的女子,目光幽深,彷彿看到了當年的楚涼,那個來路不明卻始終溫婉善良的女子,那個這個讓他愛了一輩子,卻也悔恨了一輩子的女人。

似乎許多年前,她也曾這般坐在那裡爲他縫補着一針一線,那些衣物,到現在他都還疊的整整齊齊的放在櫃子裡。

兩人的影子都落了下去,沐正德始終安安靜靜的看着,彷彿透過了她看到了多年以前,那女子的一顰一笑,宛轉蛾眉,玉面嬌容。

“北北,你想過你的母親麼?”沐正德突然開口道。

沐寂北的手一頓,繼續垂下眼眸:“偶爾想過,但很少。”

畢竟楚涼不是真的是她的母親,她偶爾想起楚涼,大多還是因爲眼前這個男人。

沐正德繼續開口:“不好奇自己的母親是誰麼?”

沐寂北的瞳孔一縮,手上的針卻是掉落了下去,沐正德這話怎麼好似有着深意,他明知道她的母親是楚涼,可是卻這般發問,到底是說她好不好奇楚涼的身份,還是已經察覺到了她早已不是沐寂北。

“你知道她是誰麼?”沐寂北看向沐正德,四目相對,沐寂北卻是一陣心驚,不知道沐正德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

沐正德點點頭:“自然是知道的。”

“她漂亮麼?”

“漂亮,而且很有氣勢,只是這麼多年來,她也乏了累了,很多事情不喜歡管了。”沐正德再次開口。

沐寂北的心徹底被抓成一團,楚涼已經死了多年,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實,也許楚涼可能沒死,但是她不認爲沐正德口中所說的人會是楚涼,那麼他說的人難道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這麼說也就意味着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沐寂北,甚至知道自己以前是誰?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若是他早就知道,爲何又要一直對自己這般好。

見着沐寂北沉默,沐正德嘆了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沐寂北看着男人的背影,只覺得寂寥,無盡的寂寥,同殷玖夜的不同,沐正德的寂寥讓人只覺得他揹負了太多,卻始終選擇着一個人獨行,讓人每每看到那張狐狸般的笑臉都會覺得心痛。

沐寂北只覺得自己的心一揪的鈍痛,這個男人許是不是一個好人,卻是給了她太多,還是在知道她根本不是他的孩子的情況下。

沐寂北帶着幾分哽咽的開口道:“爲何對我這般好?”

沐正德只是笑笑,不見什麼傷感只是帶着幾分感慨的開口道:“因爲你是北北啊。”

沐寂北眼中的淚水洶涌而出,雙眼通紅,沐正德沒有回頭卻是開口道:“有空再給爲父也縫兩件衣裳,你給爲父的那兩件可都是磨破了。”

沐寂北依舊哽咽,卻是點頭道:“好。”

沐正德走回到自己的院子,站在廊下,看着滿天的繁星,嘴角露出了一絲最真實的笑意。

他不是對沐寂北的轉變沒有察覺,確切的說他理解沐寂北態度上的突然轉變,可是思及她雷霆的手段和狠辣作風,不能說這些不讓他懷疑,畢竟心思態度是一碼事,可是手段和能力卻又是另一回事。

一個自己始終在努力保護着的孩子,甚至根本沒有教導過什麼的孩子,即便是忽然轉了性子,卻也不見得會有這樣的手腕和能力。

所以在皇帝上一次派遣他去賑災的時候,他卻是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登上了普陀山,找到了住在那裡的戒嗔大師。

普陀山可以說是極高的一座山,山路曲折,艱險多難,但是站在山上可以俯瞰天下衆生,真正的能夠體會到什麼是衆生如螻蟻,名利如浮雲,站在山頂,看天地浩大,便越發的覺得自己渺小,心生敬畏。

而這普陀山上住着一個戒嗔大師,據說他之所以住在這最高的普陀山上,一來是要想要尋找他的人先對自然心生尊重,對萬物生出虔誠和折服,二來則是爲了表示自己的誠心。

沐正德記得當初找到戒嗔大師的時候,他正在蒲團上打坐,桌子上卻是放着一杯早就準備好的茶水。

沐正德等着戒嗔大師訟完經,終於開口問出了自己關於沐寂北的疑惑,畢竟他十足的肯定沐寂北確實是她的女兒,可是那超乎尋常的心計和手段卻又無法解釋。

聽了他的來意,戒嗔大師則是拿出了一面銅鏡,將其放在了一盆清水中,手中轉動着佛珠,不知在誦唸些什麼。

不多時,沐正德便在水面上瞧見了神奇的一幕,畫面上出現了一個稚嫩的孩子,不是她的北北,卻也不是一個陌生人,是他姐姐,老太妃和雄才大略的先皇的孩子。

沐正德愣愣的看着那個孩子一點一滴的成長,彷彿親自陪伴着她的成長一般,甚至好似真的參與到了她生命中的每一件事中,伴隨着那些歡樂,他的嘴角始終上揚着,心情竟是莫名的好。

直到九歲那年,她突然失蹤了,而後畫面就轉換成了她同安月恆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

看着看着,沐正德這個早就沒心沒肺到的老頭子,眼角竟溼潤了,當看見那個瘦瘦小小從前好似公主一般的孩子,突然間在凜冽的寒風裡開始站梅花樁,開始用那雙白嫩的雙手一點點拿起分量不輕的刀劍,看着她在梅花紛飛的深夜肚子靜默的撫琴。

看着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卻是已經一點一點長大,出落的亭亭玉立,卻已經是滿身的血腥戾氣,再也找不到當初那個錦衣玉食的嬌柔的公主的影子。

陌生的彷彿從未認識一般,唯獨那雙舉世無雙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清澈。

再到後來,看着她被安月恆玩弄於鼓掌之間,一次次豁出性命爲他出生入死,不皺眉頭,看着她爲了救出青瓷那個丫頭,燒的整片後背狼藉不堪,卻是咬碎銀牙,不肯吭聲,再到後來,看着她爲了安月恆心愛的踏歌寶劍,自斷兩指。

沐正德眼中的淚水終於是滾落而下,熾熱的灼傷了他的心,再看到後來,瞧見安月恆和伍青青相依相偎,月下獨酌,而她卻是風裡來雨裡,默默承下無數名刀暗箭,而最後的最後,卻是沒有逃脫出萬箭穿心,雙眼被剜的情景。

沐正德的心隨着狠狠的疼痛着,他以爲隨着那個孩子的死,畫面該結束了,可是畫面卻陡然變成了他的孩子,沐寂北。

在那個孩子死的時候,他的北北卻睜開了銳利的雙眸,一瞬間風華絕代。

沐正德呆愣了半響,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沐寂北的點點滴滴呈現出來,沐正德的神色微微動容,帶着巨大的不敢置信的震驚,看向一旁的戒嗔大師,不知該如何開口。

戒嗔只是轉動着手上的佛珠,和善的開口道:“懂了嗎?”

沐正德滿眼震驚,卻是輕聲道:“是北北死了,還是那孩子死了?”

戒嗔大師卻是道:“你說她是誰她便是誰。”

而後沐正德還想再問,戒嗔大師卻是已經走了,沐正德在那裡站了一天,終於放肆的笑了,她是他的北北,卻也是他姐姐的孩子,他不爲真正的沐寂北死而感到傷感,因爲命有定數,既然那個孩子佔用了北北的身體,成了北北,那她便是沐寂北。

所以下山之後,回到相府,沐正德看向沐寂北的眼神總是帶着幾分複雜,以及一些讀不懂的情愫,思及她那坎坷的過往,忍不住心痛。

沐正德知道,無論是那個孩子還是沐寂北,都是他的孩子,因爲她們都能牽動他的心神,讓他喜讓他憂。

所以,即便是知道了真相,他對她的寵愛卻是從來不曾變過,她是他和楚涼的孩子,僅此而已。

安月恆和伍家都沒有讓相府久等,兩日後,帝都卻是炸開了鍋。

牛蛋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小夥子,只是再怎麼魁梧卻還是瘦弱不堪,面黃肌瘦,幾乎只剩下一副皮包骨了,不過這在於這些逃難過來的災民中他已經算是人高馬大的了。

牛蛋的家是二河彎那一代的,只是今年的洪澇卻是嚴重的很,更是發了大水,將房子都給沖毀了,甚至淹死了不少的人。

牛蛋沒有辦法,只好隨着衆人一路涌向帝都,這一走便是能走了幾個月,不少一路走來的人已經紛紛死在了路上,虧得他以前總是在地裡幹活,又年輕力壯,底子好,這才一路堅持過來。

可是到了帝都,守衛卻是不准他們這些難民一股腦的涌進帝都,說是怕引起暴亂,讓他們在郊外等着,用不了幾天,不僅會給他們衣物糧食,還會運送糧食和衣物到他們家鄉去救濟災民。

所以這些人才稍稍安靜了下來,耐心的等待着,雖然是又冷又餓,但是朝廷還是派了人每日發放一頓稀粥和饅頭,也給了一些還能湊合一陣的禦寒衣物,因着暫時不會讓他們餓不死,所以他們便也都安靜了下來,靜靜的等待着朝廷發放糧食。

果然,沒用多久,守衛的便帶着幾分得意走到他們面前:“今個相爺就開始給大傢伙發放糧食了,你們快都排好隊排好隊,不要搶。”

“官爺,這話可當真。”牛蛋的衣裳破破爛爛,鞋子還漏出了兩個洞,隱隱可見發黑的指甲,一手拄着根棍子,一手則是拿着只破碗的開口道。

“這還有假,保準都是正宗的大米白麪,相爺可是都放出話來了,不僅供你們溫飽,每人還會發放兩鬥米。”那守衛帶着幾分得意的開口。

衆人一陣歡呼,對沐正德打心眼裡感激,就差高呼丞相萬歲了,這年頭,管飽就是好官,誰他孃的理不理會你到底是不是貪官,再加上也從未聽過沐正德有什麼魚肉鄉里的而行,一時間讓沐正德在民間的呼聲極高。

不多時,城門大開,一袋袋糧食就被抗了下來,一夥負責的人打開袋子,打算將米下到鍋裡,另一夥負責人則是開始招呼着衆人打算開始分發每人兩鬥糧食。

可是那負責的人員將袋子打開之後,卻是傻了眼,發現那運來的一袋袋糧食裡摻滿了白灰和沙子,相互對視一眼,沒有開口,只當是若無其事的繼續開始派糧。

那些難民只是見到兩人微微一愣,本是有些擔心是不是不給糧了,可是瞧見兩人繼續的動作之後卻是踏實了下來。

只是隨着那負責的官吏將大米給分發出來,衆人的臉色紛紛變了,一時間騷動四起。

牛蛋仗着人高馬大,一眼便瞧見了前面的情景,只見那分發出來的大米里足足參了一半的白灰和砂礫,頓時怒從中起,大步走上前去,一把將那米袋子給踢翻:“這東西怎麼能吃!這全是白灰和沙子怎麼吃!”

衆人一見有人帶頭,立刻齊齊附和,舉起手中的柺杖木棍就開始吆喝着要見皇帝。

那夥官吏最初還在鎮壓,開始瞧着事情不妙,卻是一個個跑回了城中,將這夥難民關在了城門外。

城門緊閉,這些個本來覬覦了無限希冀的難民們怒從心中起,恨不得將城門給撞開,一個個高聲大罵着沐正德不是人之類的話,甚至將相府的祖宗八代都給問候了個遍。

------題外話------

額。今天發晚更通知是在評論裡發的,不知道寶貝們瞧見木有。要是以後我再有什麼事,早上八點沒更,直接就是晚上八點更。就不發通知了,除非是斷更我再發通知。

讀者羣320634869敲門磚會員名,進羣需訂閱截圖~應聘管理滴寶貝速速來~

端午節快樂…我沒有糉子吃。有木有送糉子給我滴寶貝。麼麼噠

第十四章 巴掌之仇第一百一十四章 齊暉葬禮第一百九十二章 連連落敗第二百一十八章 盛世婚嫁(上)第三十五章 晴天霹靂第五十八章 給你添堵第二百三十七章 南喬楚旌第九十章 溫情之後第二十二章 崔侍郎府第一百五十五章 惑亂江山第三十九章 兄妹共謀第九十五章 多事之秋第二百三十八章第一百九十一章第四十章 不安好心第一百四十三章 滿城風雨第一百一十六章 剝絲抽繭第九十章 溫情之後第一百六十六章 正中下懷第一百六十章 開始奪城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會娶你第十六章 魚咋死了第二百一十七章 親生兄妹第一百五十一章 鏡花水月第七十三章 壽禮之變第一百八十八章 青國之死第一百八十四章 蠱蟲有解第一百四十章 應接不暇第五十五章 兩人溫情第二百三十九章 會見殷綃第七十七章 心思暴露第一百八十二章 他的心思第四十三章 死而後生第一百六十七章 奔赴邊疆第二百三十八章第一百七十一章第一百六十六章 正中下懷第八十九章 情動之時第九十九章 衆矢之的第二百三十五章 凝霜之死第四章 浣紗反口第十四章 巴掌之仇第一百七十五章 陰魂不散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典驚變第九十九章 衆矢之的第二章 相府重生第二百三十三章 生死與共第五十六章 美好時光第二百一十七章 齊聚西羅第六十七章 多倫公主第七十 章 火上澆油第二百零三章 許你一世第一百五十九章 打草驚蛇第二百一十章 雙生之子第一百六十六章 正中下懷第一百五十九章 打草驚蛇第九十二章 打道回府第四十章 不安好心第八十二章 死咬不放第一百九十七章 宮宴在即第二百一十九章 塞翁失馬第五十二章 都別想好第一百三十章 五石之散第一百六十八章 犀利交鋒第一百一十五章 皇子之死第一百八十四章 蠱蟲有解第八十章 多倫圖謀第一百五十三章 生死之蠱(跪求月票!!)第一百七十五章 陰魂不散第一百一十九章 巧辯是非第二百一十九章 千里尋子第六十八章 盧家登場第八十六章 多倫之死第五十六章 合謀出宮第一百七十六章 重回帝都第六十三章 障眼重重第一百三十四章 銀錠子啊第九十章 溫情之後第五十六章 合謀出宮第九十三章 蠢蠢要動第二百三十七章 南喬楚旌第一百八十九章 小試身手第一百零四章 居心不良第一百一十七章 瀕臨坍塌第二百一十七章 齊聚西羅第一百一十六章 正德天下第七十六章 靈機一動第一百三十一章 參透機關第一百零二章 插圈弄套第一百零七章 開始下套第五十六章 美好時光第九十九章 衆矢之的第二百零六章 鉅額欠款第八十三章 倍受擎制第九十二章 打道回府第一百六十七章 奔赴邊疆第二百零五章 他的安心第一百零八章 樹林相見第二十七章 解決後患第一百五十二章 因果循環 (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