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澤望着冰仙,冰仙低首彈琴,誰都沒有去打破這沉寂的一幕。
不知不覺間,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暮雨澤眼中由迷茫漸漸變得清晰,他的雙目一種盯着那不斷波動的五絃之上。
宮、商、角、徵、羽,五絃在男子的手指下如同最活潑的精靈,那種充滿美感的弧度讓人沉淪,就算聽不到曲子,也會情不自禁的被冰仙優雅的動作感染,沉醉在他的世界之中。
暮雨澤舉步輕移,一步步走向琴案前,這時候冰仙收回了雙手,長身而起,走向了湖心亭之中,背對着暮雨澤,低頭看着碧波中暢遊的魚,神色安然。
席地而坐,暮雨澤將五絃之琴的寬頭放在自己右手一側,手附在琴絃上,屈指一彈,琴聲悠揚,如同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其聲潺潺,餘音嫋嫋,不絕如縷。
冰仙閉上了雙眼,這一刻,他臉上的安然一收,面色徒然變得平淡,似是莊嚴肅穆。
一聲過後,暮雨澤擡指連彈,茶色的古木琴在他的手中好像在發光,琴聲似是仙樂,右手撥彈琴絃、左手按弦取音,古琴的四個八度兩個音連連連連交替,演奏塵世最華美的樂章。
曲罷收撥,暮雨澤直起身來,他人雖然坐在那裡,但卻像青松般筆挺,似乎世界上沒有什麼能把他壓倒,同時,他又像一縷飄忽不定的清風,飄渺俊逸,讓人捉摸不透。
“可是《長清》?”
冰仙幽幽開口,這是暮雨澤第一次聽到這個崑崙古族的掌舵人說話,冰仙的聲音充滿磁性,平和中不乏力量。
“正是。”暮雨澤看向冰仙,開口道。
冰仙點了點頭,就再也沒有接話,暮雨澤也沒有說什麼,他們兩人似乎有一種莫名的默契,一個在平凡中孕育了不凡,一個在鋒芒畢露中孕育了韜光養晦。
他們在打什麼啞謎,恐怕只有他們和天才知道。
“參加比試,可否?”冰仙回身走去,踏過了蜿蜒石橋,走到了一座茅草屋前,推門就要走進去。
他雖然是在問話,但是卻好像不想知道問題的答案,要是讓冰凝看到了,估計要費解個幾天。
但暮雨澤畢竟是暮雨澤,他幾乎是同時轉過了身去,走到了大殿前,若不是有人仔細觀察他,都不會注意暮雨澤的嘴脣在輕輕蠕動。
“可。”
一道悠揚的聲音在湖岸旁的柳林迴盪,冰仙的嘴角驀的拉出了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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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雨澤剛走出殿外,卻發現這片原本空曠的地方已經聚滿了人,而且這些人的目光似乎都無一例外的投射到自己身上。
這時候,冰萱款款而來,這一次,是暮雨澤兩年後與她第一次相見,當時略帶青澀的絕美少女已經出落得如同出水芙蓉,舉手投足之間,魅惑天然自成,如果說有人願意爲了她去死,暮雨澤恐怕都是相信的。
她就像是人世間最甜的糖,足以讓人融化,就連暮雨澤第一眼看到他,眼眸深處也閃過了些許驚豔。
“暮公子,匆匆一別已是兩年了。”冰萱看着暮雨澤微笑着說道。
“是啊,歲月無情,百年也只是霎那之間,若夫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暮雨澤道。
冰萱嫣然一笑:“暮公子何必要這麼悲觀,以你的修爲,恐怕登臨聖道也只是時間問題,縱然時光匆匆,恐怕你也能逆行而上吧。”
“那是,暮少可是被譽爲可以與殘血爭鋒的無上天才,自然不會在意這點小事,只是暮少的情懷博大,悲天憫人,這是爲平常人感懷啊!”忽然,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橫插了進來,這聲音雄渾有力,充斥着一股莫名的道之力量,可以清晰的看到,天地間的規則都被這個聲音改變,諸天在輕輕顫抖,這一下就顯現出來者至高無上的實力。
“是你,冰蘇龍!”冰萱開口道。
隨着她的聲音,暮雨澤回身看去,一個玉樹凌風的英挺男子迎面走來,刀削般的臉龐,銳利的劍眉,然而暮雨澤第一時間注意到的還是那雙奇異的藍色眸子,他從未見過一個人的眼睛有如此銳利。
這眼神的氣勢並不是他所見到最強,但是這股銳利確是無人可比,殘血的眼神是睥睨天下的威勢,風爲裳的眼神是永恆不動的風輕雲淡,端木俊熙的眼神是高高在上的超然脫俗,這個名爲冰蘇龍的人和他們相比確實不足其中萬一,但是他已經擁有了那種古豪氣魄,闡釋了意志的雛形,暮雨澤一下就看出,這個人必然不凡。
不過暮雨澤沒有絲毫的害怕,就算這人強大又如何,他又豈是凡俗之輩?
“時光畢竟不是人力可以逆轉的,縱然是那些載入修煉史的無上強者,最終也被時光之河淘盡,埋葬了一生的榮華。”暮雨澤淡淡的說道,冰蘇龍的語氣雖然很和善,但是他何嘗看不到綿裡藏的針?正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既然註定要碰上,那麼他也不用和別人客氣。
冰蘇龍微微一笑,不着也不惱,他的和煦表情加上那張英俊臉龐此刻竟然有一種令人頭暈目眩的光彩,“暮兄此言詫異,雖說前無古人,但我等又怎能循規蹈矩,按部就班?縱使天縱之資,沒有一個勇冠天下的心也會變成一個朽木,想當年,崑崙古神後起勃發,橫掃當世所有蓋世強者,踏平八荒六合,我們子輩又怎能給她抹黑?”
冰蘇龍一席話說的是擲地有聲,幾乎是一下子就引起了所有崑崙子弟的共鳴,就連冰萱都微微點頭,崑崙古神可謂是所有崑崙弟子的偶像,追逐的目標,冰蘇龍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暮雨澤淡然的看了冰蘇龍一眼,眼中有些許的凝重,他沒想到此人還是一個極富煽動力的領袖者角色,一下子就抓住羣衆的心理,聲先奪勢,弄得他很是被動。
“荏苒歲月,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縱使有人能逆行而上,那也畢竟是鳳毛麟角的存在。”暮雨澤道。
……
暮雨澤一番話,確實讓這些人啞口無言,沒錯,真正能跳脫出來的又有幾人,芸芸衆生只能在這片煉獄般的紅塵中苦苦爭渡,找不到彼岸的方向。
冰蘇龍也微微一怔,似乎是沒想到這個不到二十的青年竟然會有如此高論,就連一向自詡看破世情的他都心生感觸,忽然間,冰蘇龍心中生出了強烈的警惕,別人不知道思想的可怕,但是經歷無數風雨的他卻清楚的知道這股力量究竟有多麼龐大,所以冰蘇龍從來不以名氣來論英雄。
但是此刻,冰蘇龍已經第一時間把暮雨澤劃入危險人物的那一類之中。
心裡閃過無數個念頭,不過冰蘇龍的臉上卻是不動聲色,有些誠懇的模樣,那樣子似乎是耐心的聽着暮雨澤的‘教誨’,過了一會,冰蘇龍開口道:“暮少高論,不過這觀點畢竟太過悲觀,我們如果一直桎梏在負面之中,恐怕意志也會受到很大影響。”
冰蘇龍語重心長的說道,衆人看着兩個人似乎是在平靜的論道,其實明裡暗裡已經有了數次交鋒,暮雨澤也心頭詫異,他也沒想到這種深藏簡出的古族弟子竟然這般才思敏捷。
“哈哈!”
暮雨澤突然一笑,聲音爽朗,別人看到他這幅模樣,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冰蘇龍面色微微一變,他也沒料到暮雨澤竟然有這種反應,簡直是不按套路出牌,不過他也不是尋常人物,臉上笑容不變,和善的問道:“不知暮兄有何高見,不妨和大家一同分享。”
忽然,暮雨澤的笑容一收,冷冷的說道:“世人笑我太癲狂,我笑世人看不穿。我的,你永遠不會懂!”
一句話,就讓冰蘇龍臉上的笑容全部收斂,渾身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