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子的目光,已經變的更爲冰冷。就彷彿要透過掌櫃的雙目,而冰封他的內心一般。
望着亮子一步一步的向着自己接近,掌櫃的在原地掙扎着想要起身。這一跤跌得他不輕,渾身就如同是要散了架一般,尤其是他的腰,因爲有老傷在身,所以就顯得更加的不堪。
掌櫃的以雙手觸地,支撐着自己的身體向後退去。他雖知道這樣做也緩解不了什麼,可即使是能夠與亮子多保持哪怕是一寸的距離, 他也願意去嘗試!況且,他的手掌在地面上的連番摸索之下,嫣然是爲他帶來了意外的收穫!
冰涼的刀鋒貼着掌櫃手掌的皮膚,這絲絲的寒意令他感到頭腦分外的清明,心中也已不再如方纔那般的恐懼了!甚至於,他需要極力的壓制心中的激動之情,才能夠使其不至於在臉上表現出來。
這時,亮子的內心已完全被他的貪慾所矇蔽了。或許這其中,也有對這刻薄掌櫃的憤恨吧!
“說,你的錢都放在哪裡了?”亮子說話的時的聲音,已不自覺的變成可怒吼。或許,這客棧中的客人也都已發現了這一幕,只不過是沒人願意惹上麻煩,所以纔不曾出面制止吧!
亮子接茬說道:“我不想殺你,我們也從未打算過要殺人!我們只想拿到錢,去過安生的日子!”這一切,都是亮子的心裡話。同樣,也是屋外的老賈心中所想。
可以說,無論是老賈,還是亮子,他們都並非壞人。今日的這番作爲,也不過是利益使然。而自始至終,他們所圖的也僅僅是財,而並非想要傷害這位掌櫃。而偏偏,這位掌櫃卻是將“錢”看的比命更爲重要!
“呸!”癱坐在地上的掌櫃,朝着身前的亮子狠狠的啐了一口。而後說道:“你想的美!你平日裡吃我的、用我的,不想卻養出了你這麼個白眼狼!早知道,我那些飯菜拿去喂狗也好啊!”
“呸!你個老不死的!”亮子聽完了掌櫃的話,心中的火氣也再一次的升騰而起。“我當時來這裡做工的時候,不就說好了管我吃、住的嗎?況且,我剛來的時候才賺了你多少的工錢?一個月才一兩八錢的銀子,僅僅一千八百個銅板。還騙我說是爲了讓我在這學做生意,可結果呢?還不是始終在給你出苦力!”
說到氣憤之處,亮子便俯下腰,伸手去拖拽倒地的掌櫃。而也就正是此舉,才真正的斷送了亮子的姓命。
“噗!”刀鋒順利的刺進了亮子的胸膛。刀鋒之利、刀刃之薄,絲毫沒有受到任何的阻力。甚至於,亮子還未曾感到胸前的疼痛,便已察覺到了自己的生命在迅速的流逝。
死亡前的一刻,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亮子只是覺得,他的身體突然之間定格,而後便不自覺的虛弱了下去。而後,他的腦海中就開始出現了一些個景象。一些個他曾經親身經歷的景象!掌櫃的刻薄、旁人的排擠、親眷們各種異樣的眼光,這一刻都在亮子的腦海之中被無限的放大、放大,直至一片模糊。模糊到他自己都不曾看清這其中的一切。而耳畔的一個聲音,卻又在此適時的響起。
這個陌生的聲音,亮子從未聽過!這其中充滿了誘惑力,正要將亮子拉入一片光明之中。在前方,亮子似乎已經察覺到了這片世界的美好。沒有壓榨、沒有算計、更沒有旁人那指指點點的話語和那些異樣的眼光。
亮子死了,死在他親自揣來的這柄尖刀之下!他的臉上,始終都掛着微笑,似乎是在想這個真實的世界展現他這平凡生命的最後美好!
每天,有成千上萬像亮子這樣的小人物死去。所以今夜發生的這一切,根本就不值得悲哀、不值得同情。
亮子仰面向後倒去,而依舊被掌櫃的握在手中的尖刀,自然是順勢被從亮子的胸口拔出。殷紅的鮮血,在刀尖離體的一瞬間,噴灑如柱。而亮子這原本並不高大的身板,卻在倒地的一瞬間發出了“噗通”一聲的巨響,看起來,亮子是在以此來發泄自己這一世爲人的不甘!
這時,掌櫃的已然是楞在了當場。甚至於,他握刀的手也跟隨着不自然的用力,手背上也隨之暴起了條條的青筋。
“呦!兩位這是怎……”好巧不巧,屋外“埋伏”的老賈,恰巧選擇在這個時候進屋。原本他的想法便是,與亮子兩個人,一個演“黑臉”、一個演“白臉”。在亮子與掌櫃的吵起來之後他再進屋,表面上是爲兩人講和,而實際上是爲了幫助亮子要錢。可令人不曾想到的是,屋內兩人的話音剛落,便已廝打在了一處。而老賈這是纔出面,顯然已經是來不及了!
門口的老賈,呆呆的望着屋中發生的這一幕。無論是手握尖刀、半蹲與屋中的掌櫃。還是仰面倒地而亡,胸口噴灑半人多高鮮血的亮子,都給老賈的心中帶來了深深的震撼。原本已經在心底演練了無數遍的話語,此刻也早就不知丟在了何處。甚至於,老賈心中正在暗暗的祈禱。他多希望自己會被這樣的一幕而嚇暈過去!那樣一來,他的內心便不需要承受如此大的折磨了!
“你!”這時,掌櫃的也算是回過神來,而後一眼便看見了門口處的老賈。對此,掌櫃的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讓其幫助自己保守秘密。此刻,他已經改變了主意。寧願分出一部分錢財,來堵住老賈的嘴。
“老賈啊!你別怕,亮子是自己摔倒的!”無論對方是否相信,可這必要的解釋還是要有的!同時,掌櫃的臉上再次做出一副親近之態,而且還向着門口處的老賈揮手示意。而他忘記了,那柄尖刀還被他握在手中!
“掌櫃的您饒命啊!都是亮子讓我這麼做的!”老賈見掌櫃的“揮刀”指向自己,嚇的雙膝一軟,便跪在了門口處。口中還不住的向掌櫃的道歉,更是一股腦的將責任都推說到了,已然是停止喘息的亮子身上。
掌櫃的活動了一下自己的麻木的雙腿,而後笑着向跪在門口處的老賈走去。可他臉上的笑容,配合着衣襟上沾染的點點血跡,看起來確是如此的滲人。“沒事,只要你當做什麼也沒看到,我非但不會怪你,還會給你長工錢的!”
“謝謝掌櫃的!”老賈此刻,根本就無心聽對方的鬼話,滿腦子裡想着的,都是還如何的逃離此處。而今,見掌櫃的竟顫抖着向自己走來,而手握的刀鋒上還依舊“滴答”着鮮血。這一切的一切,都令老賈無法再忍受哪怕一刻的時光。所以,他腦袋已顧不得思考,站起身來往外就跑。
一邊跑,老賈的口中一邊喊道:“掌櫃的,我真的什麼也沒有看見!”而他越是如此說,便越發的令掌櫃狠起了心腸。他二人這一追一逃之間,已然是出了店門,來到街上!
今夜,不單是這家客棧中如此的熱鬧。就連太原府中這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也是同樣的熱鬧!
窮人!富人!永遠都是尋常百姓們最願意討論的話題!而不可否認的是,不管在什麼地方,無論是州、府、縣,當地的窮、富都有一個明顯的分界。而這首先,便體現在了住宅之上!
所謂的住宅,並非是住宅呢裝飾,而是在於住宅的選址!城內的深宅大院,一般都會修建在北城之中,這已然是成爲了一個修建宅院不可或缺的條件。因此,北城也就被時人戲稱爲富人區。而與之對應的南城,也就自然成了貧民區嘍!
而相比起來,城南的一片地區,反而比城北更加的有“人氣”。至少,城中的窮人要比富人多!
而今夜,令人感興趣的並非是哪座深宅大院之中、正安然而臥的“員外”,反而是這間不起眼的茅草屋中,一個衣衫掛滿塵土,且瘋瘋癲癲的年輕人!
年輕人自打回到屋中以後,便始終都處於沉睡之中。而他唯一一次睜眼,也僅僅是持續了一刻鐘。在這一刻鐘裡,他將那位好心的鄰居所送來的食物全部“填”進了腹中。而後看他那呆滯的模樣,似乎並未品出其中的味道。“吃”對於他來說,也只不過是爲了填滿腹中的空虛感而已!
“人還在裡邊嗎?”這纔是大漢所關心的問題。而今,這個瘋癲年輕人的姓命,對他們來說非常的重要。甚至比客棧中的那十幾車私鹽更爲重要。
“絕對在裡邊!”一個同樣是夥計打扮的男子說道:“掌櫃的您放心,我已經跟了他一整天了,絕對逃不過我這雙眼睛。”男子對自己今日“盯梢”的成果頗爲有信心。又何況,這孤零零的一間茅草屋,一個瘋癲的年輕人又能夠躲藏的多深呢?
“嗯!”大漢點點頭,說道:“來呀!將陳少爺請回去吧!”
大漢說了聲“請回去”,周圍隱藏在暗處的衆多男子,齊齊的涌向了這間單薄的茅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