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卻說二郎神帶了許多天兵天將,追逐兩龍。過了上界中界,一直趕到下界。按定雲頭,運開慧眼,向下一望,卻纔瞧見兩龍已入東海,正要躲下水底。二郎神忙使個定水訣,向下一指,水合海冰,宛如銅澆鐵鑄一般。兩龍不得下去,擡頭一望,方知是那位神將施的法力。兩龍一齊大怒,各現人身,手挺寶劍騰空而上,直攻二郎。二郎不慌不忙,展開畫戟,力敵二龍。戰有二十回合,二龍漸漸支持不住,飛龍先顯原身,向東飛逃,那龍也跟着逃來。

二郎哪肯相舍,率領兵將,苦苦追趕,看看相去不遠,二郎袖出兩枚神彈,一手提着一枚,撒手向二龍打去。道聲”着“,兩道金光落在兩龍頭上,但聽轟的一聲,兩個龍頭早都着了一下。打得他們火星四冒,頭腦疼痛,幾乎跌下雲端。

二郎詫異道:“我這神彈,無論打妖打人,彈一打着,沒個不死的,怎這兩龍竟能受得住我這一彈?想來他們修煉已久,有些道行,所以支撐得祝如今索性用飛劍斬他,看他們怎能抵擋得住?”想着,便把口一張,突有一道白光,飛向兩龍腦部,冷氣颼颼,寒風凜凜。光起處,兩龍兀自打了個寒噤,看看這一下有些捱不住了。說時還遲,那時卻要快過萬倍,那劍光剛近龍身,猛聽得轟然一聲,滿天忽然起了一層紅光,把二郎的劍光逼退二十多裡。同時聽得紅光中有人喊道:“二郎卻慢,這兩個畜生罪犯天條,將來自有報應。現在卻有用他們之處。二郎請慢費心。”一言未畢,二郎面前早站定兩位仙人。

二郎慌忙收住劍光,舉手爲禮道:“火龍、縹緲兩位真人,從哪裡來?怎見得兩畜不該今天喪身!”火龍真人笑道:“來說是非者,即是是非人。二郎還不曉得我倆和兩畜大有緣份。縹緲師弟爲了那孽畜,已在貴治灌口來回好幾次了。”二郎恍然道:“哦。這畜生正是灌口地方那妖龍嗎?聽說有一個什麼仙人度他出世,不曉就是縹緲道兄。那你們也忒愛管閒事。你倆可知他們在敝治灌口移山蓋海的事情嗎?可知他們大鬧天宮驚動玉帝之事嗎?如今玉帝大怒,派小弟前來捉去治罪,兩位怎得講情?”

縹緲、火龍都笑道:“兩畜雖然大膽,從來未上天庭,怎識通明之路?這事我倆也已知道,是那李長庚闖的窮禍!本來靈府尊嚴,怎容畜類如此放肆。一則也是定數使然;二則將來自有報應。這時卻不消多說。橫豎一切都有敝祖師作主,就是玉帝面上,也有他老人家代爲解釋,決不教尊神爲難就是了。”

二郎又道:“還有敝治海水被他填成平地,此水有關民食,且爲制監之用。如今失去了一大半,卻不害死許多人民。”縹緲真人笑道:“那更容易,下界不久有極大水災,治水聖人已經出世,將來貧道必請他設法,把剩下的海水加深一倍,以深補狹,水量不差什麼。那填平之地,卻可成爲民田,也未嘗沒有好處。”二郎笑道:“既然如此,我便收兵迴天繳旨去吧!二位道兄和師祖,萬不能言而無信,倒害我受罪呢!”二仙笑道:“笑話!笑話!尊師看得我們師徒這般靠不住嗎?”二郎大笑,收兵而去。

二仙降下雲頭,相對一笑道:“有了這兩個怪物,你我倒多出一重責任來了。”

火龍真人笑道:“我那敝徒倒還好,性子也不十分暴躁,究竟雌性的東西,比雄性的要好些兒。我卻問你,你既把令徒帶到東海,就該靜靜地等我到來,把他們陰陽配合,送入海中就是,因啥又把他丟在海邊,弄得兩畜各不相認,鬧出如此大事來!師弟,這是你的責任咧!”

縹緲真人笑道:“師兄,你纔是沒良心的,我倒是好心去望你,順便把令徒在錢塘江中不守規矩,違背師訓的事情,通知你一聲。怎麼你倒反責備起我來了!”

火龍真人又笑道:“好說!好說!你連自己的徒弟還管不過來,在灌田地方鬧出那等大事,還有閒工夫替我留心這些事情咧!”

縹緲真人倒嘆息了一聲道:“提起這事,倒也着實令人可憐。我那敝徒,是人之靈、龍之丹混合而成的,性情十分質直,又十分孝順。從前我倆曾在西方雲端一見,那時候我已將她禁在海底,着她潛修功行。誰知她孝心不泯,每年到了她孃的生日,她必變一生人前去拜壽。後來她娘死了,她又前往哭祭,又將她娘屍身,安葬在灌口西南山麓下,按時逢節都去拜墓祭掃。這原是她的孝心,我就知道她擅離水底,也不忍去責備她。誰知不上幾時,竟因此闖出一件大禍。師兄才說敝徒灌口鬧事,想來必定知道這事的內容了嗎?”

火龍真人搖頭笑道:“我不過聽得這麼說,究竟怎樣一樁事情,實在不曾清楚。你何妨對我談談呢?”

縹緲真人又喟然道:“若以天數而論,敝徒灌口之事,和令徒錢塘江之事,何嘗不是前定之數。數既前定,就是玉帝之尊,受這兩畜閒氣,尚且奈何不得!何況你我,更何況他人呢?師兄,你不聽祖師曾說,將有八大金仙於三千年內,陸續出世成道,爲玉帝輔弼之臣。其中有早已出世而尚未成人的,是開闢以來一隻老鼠,不曉何以此鼠不比凡鼠,出世以來,從不損壞人家器物,偏能朝鬥拜星,精修勤煉。雖系小小動物,已成不壞之身,一直過了四五千年,正當三皇治世之時,那地方水災爲患,人畜田戶漂沒無數。這老鼠也從中原被漂到西土,就是現今港口地方。因他修道已久,法身堅實,雖在洪波巨浪之中,漂流三四千裡,居然保存得一條性命。灌口本是一塊很低的陸地,自從那次水災,積水成渚,汪洋千里,從此便成了一個內海。當大水初到之時,有一處村莊,大小人口共有二千餘,他們都扶老攜幼,向高處避難。經過一個地方,兩面高起,中間有三丈多寬的一條河,平時蓄水甚深,此時更不必說,無論何人均不能涉水而過,幸得本來有座獨木小橋,還可藉此過去。不料人多橋腐,大家又爭渡起來,用力稍重,但聽‘刮’的一聲,這小橋折而爲二,許多爭先之人都跌入水中,霎時逐浪而去,不知所往。那時水勢越盛,險象越大,岸上衆人處在進退維谷的地步,一片嚎哭之聲震動天地。其時那隻老鼠也夾在人中,希望跟隨大衆,渡水逃命。見橋斷人啼,情形非常可慘,也是他善根深厚,竟把自己的危險忘了,只想如何可以救得許多人渡河逃命。想了一會,忽然想出一個方法。只見他飛行登那斷橋,向着折斷處走去,望了望,見那橋身並未完全斷落,中間還稍稍有些連着,不過因沉沒水中,渡不得人罷了。不道那鼠身巨力大,端詳仔細,便奮勇泅水,幾步兒爬上那邊的半座斷橋,一下子工夫,就到達對岸。老鼠上了岸,兀自回頭,向這邊衆人吱吱的喊了一陣,似乎安慰大衆,不必灰心,我必設法相救的意思。衆人見這麼個大老鼠,沿着斷橋,先已渡過,心中已都奇怪。不過大家救死不遑,誰還理會這些。後來見他一陣喊叫,才覺有些納罕。有那老成的人,向對河高叫道:‘鼠哥鼠哥,恭喜你已脫險,可憐我們這許多人,竟沒法子過得此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