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個什麼,瞳,”辟邪拍拍瞳的肩膀,卻驚訝於他的肩膀那麼的瘦弱:“不要這麼鬱悶嘛!”
“早晨的女孩子,”瞳卻說了一句不着邊兒話:“是你的女朋友?”
“啊,”辟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的未婚妻。”
這樣啊,瞳微笑了一下,那樣飽含滄桑和憂傷的笑容,竟不像是少年人的笑容。在日本……也有人在等着他啊。三年了,櫻花樹下的她可還是昨日的顏色?
“瞳。”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
他輕輕搖搖頭,避開闢邪關切的目光。一旁的銀髮少年負手臨風,遺世獨立。有他在的話,自己的事也許還有希望。可是就算他真是那個人的話,能讓他出手的可能也極其微小。朱雀曾對他描述過這個人,說他多麼的冷酷,高傲。止水還是那樣冰冷的表情,只是手裡多了一盒甜食。瞳有些詫異的看着那個冰冷的男子像小孩兒一樣享受着手中的美食。
“你永遠不知道止水會從什麼地方找到甜食來。”更夜溫柔的笑着,臉上更多的是寵愛小孩子的表情。
“羅嗦。”止水用殺人一樣的眼神瞪了更夜一眼。
“哦呀,被威脅了呢。”更夜微微一笑,面上卻殊無懼意。“是呢。”辟邪伸過手攬了止水的肩哈哈大笑。
“不要動手動腳的。”止水打掉辟邪的手,臉上一副要殺人的表情。
現在正是C市的夏末,五月花裡繁花開遍,綠蔭滿眼,陽光燦爛的照下來,空氣裡滿是芬芳的味道。當瞳站在這個陌生的國度,看着三個好友打鬧時,他彷彿感覺到了錯失許久的溫暖。
“你是哪個流派的陰陽師,對頭是誰?”止水轉過身,冷冷的問道。
“這……”瞳的臉上露出了極爲爲難的表情。
“不要以爲你不說我就不知道。”止水的聲音帶着殺氣。
“這個以後再問也不遲吧,總之,先帶他回寢室吧。”更夜走過去拉了拉瞳。瞳向他投向感激的一撇。
止水立在那裡,一身頭銀髮靜靜的垂着,那張傾倒衆生的臉籠着一層寒霜。他輕輕跟到瞳身邊,在他耳邊說“他人的死活我不在乎,”他的金靛雙眸閃着詭異而殘酷的光芒:“但你若是傷了他們幾個,我-不-會-放-過-你。”
“辟邪,辟邪……”遠處有人大叫着一路跑過來。
“冰河?”辟邪停住腳步,看着滿面是汗的冰河。她顯然是從很遠的地方跑過來的。她在辟邪面前停住,腳一軟,差一點倒下去。辟邪連忙上前一步扶住她。少年有力的臂膀讓她紅了臉。
“是不是朝顏她?”辟邪的呼吸有些急促。
冰河用力點點頭,帶着哭音着:“我,我殺了她!”
“什麼?”辟邪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死灰。他嘴脣顫抖着,又手用力抓緊女生瘦弱的肩膀:“你說什麼……你,再,再說一遍!”
“我……不是故意的……不知……爲什麼……我拿刀刺了她……我只是刺在胳膊上上……然後朝顏把我……捆,捆起來……然後就死了……”冰河斷斷續續的說不完整。
“不可能,怎麼傷在胳膊上就會死人呢?”辟邪的手像鉗子一樣收緊。那一刻,他的思維像凝固了,不可能,朝顏不會離開他的。如果沒有了朝顏,就算全天下都給他,又有什麼意義?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女孩只是哭着搖頭。
“辟邪,放開她!”一雙有力的手握在辟邪的手上。辟邪轉頭望去,正是更夜。
“事情一定有蹊蹺,”更夜冷靜的說:“以冰河的本領不可能傷害到朝顏。出了事情,不是想辦法弄清楚真相,而是自亂陣腳,只知道向柔弱的少女發泄自己的悲痛嗎?”他收起了一貫的微笑,清澈的目光注視着辟邪的眼睛:“你只是這種程度的男人嗎?”
止水在一旁靜靜的看着,表情淡漠,猶如在看一出無比精彩的演出。
辟邪被更夜的一番痛斥罵得清醒了過來。他放開冰河:“朝顏在哪裡?”
“校……校醫院。”
“好。止水和瞳隨我去校醫院,更夜送冰河回寢室。”止水見多識廣,說不定可以對朝顏的狀況有幫助;這件事也許是瞳的對手所爲,所以瞳一定也要在場。更夜性格最溫柔,可以安慰冰河。瞳注意到,此時的辟邪完全不同剛纔的那個人。他的背挺得筆直,黑色的眼睛中如星光般明亮,言語中有種不可抗拒的霸氣。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爲什麼這個看起來大大咧咧的男生會成爲神之四人組的組長。
從辦公區到醫療區有一段相當長的路。辟邪本就長於武技,此時更是行動如風;瞳在後面跟着,微微的氣喘。辟邪於是伸出手去托住他,然而他帶了一個人後速度卻並未減慢。止水並不見如何動,但一直不緊不慢綴行其後。
辟邪停在朝顏病房的門前,深吸了幾口氣,手張開又握緊,腦中思緒紛繁,如是幾次,終於伸出手就推那扇虛掩着的門。
病牀上的朝顏顯得更加纖瘦,眉頭緊緊的皺着,臉色蒼白的像紙一樣。辟邪和瞳卻是同時長長的鬆了口氣。雖然蒼白虛弱,也許受了重傷,但那絕不是一個死去人的表情。
“心跳和呼吸都正常,但不知爲什麼她一直昏迷不醒。”一傍的校醫略帶歉意的搓搓手。
“謝謝你,醫生。”辟邪感激的看着朝顏的左臂已經被包紮好了:“這樣就行了,醫生,剩下的請交給我們吧。”
“好,”醫生似乎鬆了一口氣,他走到桌子前拿出一張表說:“麻煩你們填一下這張表。”
辟邪對止水點點頭。止水出奇的沒有和辟邪過不去,只是靜靜的走過去拿了那張表。
朝顏躺在那裡一動也不能動,然而心中卻是極明白。她知道冰河把自己送到這裡來,知道辟邪和止水進來了,進來的似乎還有一個人,是從沒聽過的腳步聲。但是身體像被死死的縛住了,一動也不能動。她聽到辟邪慢慢向她走來。
“是我沒有照顧好你,”他輕輕握緊她的手:“這次我認錯了。我保證以後再不和別的女孩子搭訕。所以,你一定要快點兒醒過來。”
額頭處傳來一陣涼涼的感覺,胃裡像想吐一樣翻騰着。朝顏胡亂的想着,他就在我身邊,如果我用碧玉索變成錐子,一錐就能刺死他!這樣想着,果然手腕上的碧玉索開始變成一隻錐子……不行,我在幹什麼啊。朝顏努力讓自己清醒下來,身邊的人可是自己最愛的辟邪啊。
彷彿有什麼東西抓住她的思維,她彷彿可以感到它粘粘的手爪。哼,什麼愛我,說得好聽。十年前我全家被殺時你在哪裡?彷彿又回到了那個被遺忘的日子。她眼睜睜的全家人被殺死在面前。只是因爲有人怕蘇家會說出那個預言。她永遠忘不了,那天她一個人蹲在夕陽下,看着面前熊熊大火和廢虛,忽然整個人生都攤蹋了。辟邪,那個時候你在哪兒?後來她沿街乞討受盡白眼時,辟邪,你又在哪兒?是啊,你根本不愛我,你也只是利用我,利用我占卜的能力罷了……
殺了他!殺了他!
朝顏忽然睜開眼,一個翻身,手中的碧玉索變成錐狀緊緊抵在辟邪的頸部。
“住手!”瞳失聲叫道。連喜怒不形於色的止水都神色大變。那張登記表從他手中頹然滑落。屋子裡靜得可以聽到紙落地的聲音。
最鎮靜的莫過於辟邪了。他只是那樣靜靜的看着朝顏,看着她被黑色覆蓋的眼睛。輕聲叫道:“阿顏,你怎麼了?”
朝顏渾身一顫。阿顏,阿顏,只有他才叫的名字。那個冬天也是那樣,她一個人縮在街角,渾身是傷,餓得半死。忽然一個極漂亮的小男孩向她走來。他燦爛的笑着,向她伸出手……
殺了他!
不行!
殺了他!
不!
殺!殺!殺!手不受控制的向前遞去。手貼到溫熱的脖頸上,彷彿可以感受到下面鮮血在汩汩的流動。不要,不要……這樣想着,那鋒利的碧玉錐仍是刺破了他的脖子,鮮血順着她的手流下來。再一寸,再一寸就……
“住手,朝顏,你在幹什麼?”瞳在一傍徒勞的喊着。
止水手中扣着一枚暗器,他躊躇着。咒術或武技,他有超過十種方法可以救出辟邪,但他沒有把握不傷朝顏。
爲什麼?止水爲什麼不下手。再這樣下去辟邪會死的啊。碧玉錐穩穩的停在空中,但沒有人知道朝顏在做着怎樣的努力。汗水像小溪一樣流出來,浸透了她的衣服……止,止水……朝顏死死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劇烈的痛苦讓她一陣清醒。她擡頭看着止水的方向,用盡全身的力氣斷斷續續道:“殺-殺-了-我-,求你。”
只好試一試了。止水點點頭,一揮手,一隻金色的蟲從他的衣袖中飛出,繞着他翁翁的飛着。
“不!”辟邪不顧一切的向止水喊道:“不要傷害她!”
放鬆點兒吧,何必這麼辛苦?再一點兒,刺死他不就行了嗎?
不行,不行……殺了他的話,我的世界就崩潰了。再也不會有人把我從黑暗中拯救出來。我是這樣的……愛他。兩行淚從朝顏的眼角流下來,珍珠一般掛在她蒼白的面頰上。不行了,再晚便不行了……她趁着最後一點靈識,用力一咬嘴脣,把錐子拼命刺了出去……
鮮血飛濺!
“辟邪!”瞳和止水齊聲叫道。在這個生死存亡的關頭,止水終於沒有再抑制自己對辟邪的關心。
辟邪緊緊抱着懷裡的人,朝顏倒在他懷裡,碧玉椎從她自己的脖子上劃過。鮮血爭相從傷口涌出來,傾刻溼了他半邊衣裳。
止水快步上前,右手如風般封了朝顏幾處穴道。從下往上一路封上去。連辟邪也看不清他的手法。“原來如此!”止水冷哼一聲,咬破手指,在朝顏身體的上空憑空畫了一個印。慢慢的,一個黑色的小蟲從朝顏的額頭浮現了出來。那隻蟲有軟軟的身體,卻長着人一般的臉。此刻,那張臉正扭曲着。止水用兩指捉了那蟲,隨手丟進了身邊一隻袋子。
“我去叫醫生。”瞳急趕向外面跑去。
“不用。”冷靜中帶着憤怒,卻是辟邪的聲音。瞳疑惑的看着他。
“朝顏是植物的御者,沒有人會比她更懂醫術。”辟邪淡淡的解釋,眼睛卻一直盯着朝顏的臉。果然從碧玉索中長出大量綠色的苔狀植物,那些植物爬到朝顏的頸部,把傷口緊緊的覆了起來。瞳驚訝的發現血已經被止住了。朝顏的臉色也漸漸緩和下來。她睜開眼,給了他一個蒼白的微笑。
“你,出來!”止水一臉冰冷的把瞳拖了出去。
她試着說話,但一呼吸頸部就痛得厲害。
“有什麼話以後再說。”辟邪輕輕撫着她的頭髮。
朝顏拼命搖搖頭,拉過辟邪的手,那隻手因爲緊張而滿是冷汗。她振奮起最後的精神,在辟邪的手心一筆一劃的寫着:東方有客來,長子,名有木字,主大吉大凶。破解之法在於……水。”
“嗯,知道了。”他握住她的手,溫柔的看着她:“我都知道了。朝顏你真的很努力呢”他給她蓋上被子,輕輕的俯下身抱了她一下:“現在好好睡一覺吧。”
他的聲音低沉而讓人安心。朝顏果然覺得很困了,於是便沉沉睡去。夢中尤有兩行淚從眼角緩緩滑落。
辟邪看着她蒼白的臉,憤怒的感覺無可抑制。爲什麼要傷害朝顏?那個女孩受的苦已經夠多了。那樣的話,我就不客氣了。
辟邪右手平伸出,手中一枚指環立刻發出一陣金光,指環上的文字重新排列成兩個篆字“伏行”。彷彿一滴水滴在地上,一片金光曼延開來。金光的中心,辟邪輕聲吟道:“我名爲伏行。以指環的契約爲本。主持此次儀式。接受我之盟約。賜予我之秘術。在我手中擁有恩義,力量及榮耀。來,統治五大元素的精靈,擁有力量的精靈。盟約儀式完畢。”他右手向上指,喝道:“水!”慢慢的他的指尖開始彙集了淡藍色的水元素。那些水元素在朝顏的周圍形成了一個溫暖的結界,像嬰兒一樣將她裹在裡面。辟邪在設完水結界後又在外面設了一層火結界。雖然他不是結界師,但是做一兩個簡單的結界還是沒問題的。如果有人進入這個結界,辟邪一定會知道的。
這是他第一次在五月花使用五行召喚術。以前即使面對再強大的對手時,他也儘量用武技搞定。就算是輸的話也不肯使五行召喚術出來,這一切都是爲了隱藏他的身份。可是現在,沒這個必要了。辟邪故意把力量散發出去。哼,辟邪擡起頭,一雙銳利的眼睛向虛空中望去,不管你是誰,如果你想知道我的身份儘管來好了。什麼狗屁家族!如果我連身邊的人都保護不好,也不必當什麼家族繼承人了。
在遠處辦公室中的燕未行看到醫校院的方向兩道璀燦的光芒騰空而起,一道深藍,一道赤紅。那樣強大的力量透着自信和挑釁。終於要開始了啊,他嘆了口氣,摘下了面具,向窗口望去,喃喃的說:“瞳,我還了你家的這個人情,恐怕又要欠下另一個人情了。”
“朝顏,我向你發誓。”辟邪站起身,對着那個已經深深沉睡的人一字一頓的說着:“不管傷害你的人是誰,我都會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的。我要讓他知道,他惹了不該惹的人。”說完那樣霸氣十足的話後,黑髮少年驀然轉過身,向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