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裡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南方的天氣冷起來也很要命,朝顏來C市五年了還是不能習慣。明天就要離開了,她信步沿着蛙聲池散起步來,娑羅樹受的傷也快好了罷。她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心裡忽然有淡淡的悲哀。回家?她早就無家可回了。伏行伯伯待他一向是極好的,但愈好便愈讓她想起自己的父親。伏行伯伯肯定知道滅蘇家的事是誰幹的,但是每當她問起這件事,伏行伯伯總是把話題岔開。她知道伏行伯伯是想讓她忘掉仇恨,但是那樣深入骨髓的仇恨,真的忘得了嗎?
沒關係,總有一天我會變得很厲害!
我早晚會查出,到底是誰滅了蘇家?
“朝顏――“
朝顏回過頭去,卻是冰河。她微微的氣喘着,雙頰微紅,可見是跑得急了。她頭上夾了一個漂亮的桃子髮夾,穿了件淺灰色的連衣毛裙子,清秀可人。朝顏心中疑惑,這小妮子最近總打扮得漂漂亮亮,是不是春心動了啊。
“好漂亮啊。”朝顏讚道,伸手拍着她的背:“跑這麼急,什麼事這麼趕?”
“你們是今天晚上的火車?”冰河的氣息微微平復了些。
朝顏點點頭:“冰河你不用回家吧?”
“已經和家裡說好了不回去。”冰河笑笑:“我下午有事,晚上恐怕不能送你了,所以現在來和你道個別。”
“別搞那麼生離死別的。”朝顏笑着拉了她的手,道:“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嗯……”冰冷的表情忽然變得忸怩起來。
“怎麼?”朝顏含笑看着她。
冰河擡頭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等你回來時,我介紹個人給你認識吧?”
朝顏差點兒跳了起來:“男朋友?”
“幹嘛比我還激動,你這個八卦女。”冰河白了她一眼,又正色道:“現在只是好朋友。”
言罷把一物塞到她手中道:“我要走了,約好的時間要到了,祝你們一路順風哦!”說完像逃一樣離開了。
“喂,”朝顏衝着她飛奔而去的背影喊道:“至少告訴我他叫什麼。”
冰河停下腳步,回頭向她粲然一笑:“他叫小柳,柳樹的柳。”
小柳?這名字聽着怪耳熟的。朝顏晃晃腦袋,想了一會沒有想起來就把這事丟一邊去了。忽然想起冰河臨走了塞到手中的事物。她慢慢攤開手,手中的卻是一個巴掌大小的菱花銅鏡。她輕輕的“呀”了一聲。這面菱花銅她原認識。那是一次她和冰河逛街淘東西時在一家小店裡發現的。她似乎在離店很遠的地方就感受到有東西在召喚她,她幾乎是徑直的拉着冰河走進那家店。當時這枚銅鏡被擺在一個極偏僻的角落,積滿了灰塵,但朝顏還是一在進店的一瞬就發現了這極銅鏡。“老闆,這個鏡子多少錢?”她記得當時是冰河比她早一步開口的。於是她問價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後來冰河以極低廉的價格購得了銅鏡。朝顏只是輕輕瞥了一眼,笑着恭喜她。現在看來,原來冰河她,早就發現了的,朝顏也喜歡這枚銅鏡的事。
冰河一定是想爲那次的事道歉。朝顏搖搖頭,輕輕握緊了銅鏡。冰河你這個笨蛋,一千面這樣的銅鏡也比不上你的友情啊。
回家時沒有什麼特別轟轟烈烈的事發生,燕未行給辟邪發了條短信,說什麼已經給伏行老頭兒寫信了,讓辟邪放寬心云云。辟邪只是咧嘴一笑。燕未行寫信未必是說成績的事情,他擔心的倒也不是成績的事,伏行家訓固然嚴格,但伏行老頭倒也不會因成績把他怎麼樣,但是他擅自捲進青家與皇家之爭的事恐怕不能善了。他不願讓其它三人看出自己的憂心,只每天傻呵呵的樂着。
止水似乎對火車極爲排斥,走之前彆扭着不肯上車,說什麼寧可變成青龍飛過去。後來還是被其餘三人軟硬兼施的拖上了車。從C市到辟邪家大概一天一夜,辟邪只買到了四張硬座票。火車一路北上,更夜第一次到北方,多數時候只是盯着窗外,表情安靜地看着窗外變換的風景,或是面帶微笑的聽着大家的談話。止水大多數時候都在閉目養神,睜眼時就看漫畫或者吃蛋糕,或不鹹不淡的發表幾句談論。只有朝顏和辟邪不停的吵來吵去,有時還去和前後座的人呼喝打牌。
四人曾經有一次關於死靈的很正式的討論。
話題是朝顏提起的。總之就是她向更夜和辟邪仔細的講了她和止水遇到死靈的經過。
“死靈啊……”更夜皺了皺眉。
“更夜你是靈師,應該瞭解死靈的事情吧?”朝顏問道。
更夜又細想了一回,問朝顏道:“你肯定那是死靈?死靈應該無法在日光下活動的。”
朝顏向止水方向努努嘴道:“止水說的。”
更夜點點頭,既然是止水說的就應該沒錯了。
“……不過,”朝顏補充道:“他們都蒙了黑色的大斗篷。”
“家父曾向我提過有關死靈的事情,”辟邪正色道:“正如更夜所說的,他們是在暗夜纔會出來活動的生物,一般不會出現在日光下。更多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清楚。”
“死靈是未能安息的靈魂。”更夜繼續解釋道:“西方傳說中的死靈法師可以驅使死靈,但是這種驅靈法在中國已經多年未見了。靈師中有一類也可以驅使死靈,但這一支靈師也只存在於記載中。死靈被驅使後是不能反抗也沒有自主權,他們只聽主人的命令,只至魂飛煙滅。”
朝顏小心翼翼的問道:“那紫陌和阿九……”
更夜微微一笑:“他們是契約型的。”
“契約型?”朝顏好奇地問。這是更夜第一次提到他與靈使的關係。
“紫陌和阿九都有沒有完成的心願,契約的內容就是他們供我驅使,而我要爲他們完成心願。若有一方毀約,另一方可以自動解除契約。在契約完成後,靈使也可以選擇留下或離開。”
“那紫陌的心願是什麼?”朝顏脫口而出,辟邪微微看了她一眼。
朝顏看出了辟邪提醒的意思,當即掩口道:“啊,對不起。”
“沒什麼。”更夜搖搖頭:“靈師與靈使間的契約是不能透露給第三人的,除非紫陌同意。”
朝顏拼命地搖着手:“我只是一時口快。”
“至於他們爲什麼可以白天出現在日光下,我想回家後可以問問父親和然伯伯。”辟邪轉向止水道:“然伯伯對靈術一道很是精通。”
“然?”止水眼珠微微一轉:“然家接班人不是然芷嗎?那丫頭怎麼了?”
辟邪微微苦笑:“然芷婆婆已經過世許多年了。現在然家接班人是然芷婆婆的長孫然月。”
“啊,”止水神色微微一滯,神色竟帶上了幾份黯然。當初他還曾覺得然芷天然純樸,甚是可愛,轉眼已經化爲一抔黃土,他一時竟不知是何心境,只自語道:“山間歲月容易過,世上繁華一千年。”
語意中竟透出些滄桑滋味。
朝顏疑道:“死靈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呢?”
更夜微笑:“你可記得月神老師臨行前說的話?”
朝顏心下一驚:“她說青家之事不會就這樣過去。”
辟邪應道:“難道死靈之事與青家有關?”
止水斂過神來,緩緩道:“來日我問問朱雀便知。”
“既然如此,現在多想也是無益。”更夜笑着摸摸肚子,向辟邪道:“說了大半日的話倒有些餓了,不如去泡了面來吃。”
更夜坐在裡面的座位,出入甚是不便。於是辟邪便站起身道:“你且坐着,我去吧。”
更夜含笑向朝顏道:“你這個最容易餓的,怎麼今日反而最坐得住啊?”
朝顏本來未覺得餓,被更夜一說,倒真覺得有了幾份飢餓,於是從包中摸索了一陣,卻拿出一袋豆奶,向衆人嘻嘻笑道:“泡麪是油炸的,吃了最容易發胖。我還是喝豆奶吧,健康又美容。”
兩人迤邐而去。
止水緩緩看向更夜,眼中清透明澈:“你支開他們二人,想說什麼?”
更夜笑得極是溫暖:“你要當心。”
止水眼波一轉,雙眉斜挑,帶着凌利的氣勢:“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更夜神色不變,誠摯地看着止水:“我從未懷疑青龍的能力,我只是擔心我的朋友。死靈對靈體有多大的傷害,你我同樣清楚。”
死靈是所有靈體的天敵,四聖獸也不例外。這一點身爲靈師的更夜和萬靈之首的止水同樣清楚。
止水心中一暖,面上卻是冷笑,反脣相譏道:“你也未必好到哪兒去,還是先擔心你自己的好!”
“說得也是。”更夜無奈的笑笑,他真的能讓紫陌與阿九去與死靈對戰嗎?那可是魂飛魄散的事兒,可是沒了靈使,他這個靈師也只是個空頭將軍而已。
兩人一時都有些沉默。
是的,他們兩個都還有話沒有說出來:四聖獸本是不死的。唯一能至他們於死地的――唯有死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