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皺皺眉,從極遠的地方已經能聽到沉悶的哀嚎聲。他輕輕瞥了蕭史一眼,中年男人臉上帶上得意的表情。
“這下面是神風組的地牢。”蕭史向焰示意了一下前面一排綿延的牢房。
神風組的懲罰之嚴厲,焰以前是有所耳聞的。
“蕭先生這是向我示威嗎?”焰沉聲問道。
“哪裡的話。”蕭史呵呵一笑,轉身向身後的焰道:“我只懲罰那些最沒用的人,像你這樣的人我重用還來不及。”
焰微微一笑,並不答言。
“我有東西給你看。”蕭史眉間帶起一抹詭異的情神。焰看着他從貼身的衣袋裡拿出一柄鑰匙,打開了一扇白色的小門。那鑰匙竟藏得如此小心。焰在心中暗暗留意。
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焰擡頭看去,屋裡豎着兩個十字架,上面綁着兩個人……不,只能說是人型的東西。那兩個人無力的被釘在十字架上,身上已經被割得破破爛爛,偏偏又流不出血來,慘白的肉向兩旁翻開。一旁的一張桌子上放着一個盤子,裡面放着各種器具:小刀,鑷子,剪刀,針……還有很多焰叫不上名字的東西。
“沒想到蕭先生還有這種樂趣。”焰不動聲色的說。
“你可知道我接手神風組多久了?”蕭史轉向焰。
“五年。”焰問道。
“呵呵,五年,”蕭史眼中露出得意的表情:“知道嗎?我以前是位極出色的外科醫生。我先把他們的皮整個剝下來,從頭頂到腳尖,呵,那費了我很長的時間。”蕭史看定焰:“你一定沒有看過,完整的一塊的人皮。”他臉上帶着顛狂的表情:“我又用小刀把他們的肉一塊塊削下來,再剪斷他們的舌頭,挑斷他們的手腳筋。但我偏不讓他們死。每當他們瀕死,我就把他們救活……我就讓這兩個人這樣活了五年。”
他走到桌前熟練的戴上膠皮手套。被綁上十字架上的人已經不成人型,然而眼睛還是明亮的,恐怕是蕭史特意留下的。此時他們的眼中露出恐懼和哀求的表情。他們盯着焰,焰明白他們眼中的意思,他們在求他殺了他們,結束這生不如死的生活。
焰緊了緊拳頭:“爲什麼?”
蕭史眼中露出仇恨的表情:“因爲他們奪走過我最重要的東西!”他的聲音沙啞不堪,狼一般的眼睛盯着焰:“你一定沒有被奪走過最重要的東西,你一定不知道那種仇恨……”
“爲什麼給我看這些?”焰的眼睛仍是波瀾不驚。
蕭史舒了口氣,又恢復了神風組組長的鎮靜,他笑笑:“藝術品總要有人欣賞的,我覺得你是合適的觀衆。”
白色襯衣的少年坐在屋頂,漠然的看着這個城市的萬家燈火。身邊是環繞的飛翔的紫衣女子。她相貌甚是模糊,隱見長髮飄揚,纖腰一握。
他下達命令後不久,龍王和小柳就得到了重要的情報: “佳人”蠱是子母蠱,神風組的人身上被下的是子蠱,要解開子蠱,必須有母蠱才行。至於這個情報怎麼得到的,更夜並不關心,蒼之團看重的是結果,手段並不重要。
小柳和龍王滿面愧色的對他說,實在查不到母蠱藏在什麼地方。他並沒有責怪他們,他相信龍王和小柳已經盡力了,這對他而言便足夠了。他要的是盡力而爲的屬下,不是全能的神。
母蠱一事關乎成敗,說不得要自己走一趟了。
“更夜,我就是不明白,你每天鬱悶些什麼啊?”女子語音清澈,聽得出正是稚齡。
“紫陌,你是不會明白的。”更夜面色沉沉。
“我就是不明白啊。”女子的面容不停的變幻,繼爾變得無比悲涼“反正人家十六歲就死了。然後就被困在紫陌花中,再有意識時就被你煉成靈使~我當然不懂~”說着她嗚咽起來。
靈體是沒有眼淚的,虛幻的淚沿着她的面容尚未落下就消失在空氣中。這個女孩,已經失去了太多。
“紫陌,別哭了。”更夜第一次露出溫柔的神色。輕輕撫着紫陌虛幻的頭髮:“我會在你身邊。”
“我知道,”紫陌避開他的手:“所以我不想看見你這樣落寞的神色啊。”她搖着他的身子,拉長了聲音:“秋言――”
“知道了。”更夜微微一笑:“你看,我這不是好了麼?”
微笑在他臉上溫暖的綻放。
“這樣纔好,我喜歡你這樣。你以後要天天這樣纔好。”紫陌笑生雙靨,撒嬌的摟住更夜的脖子。在她虛幻的身子背後,更夜的笑容漸漸凝結爲苦笑。靈力超人又怎樣,稱霸C市又怎樣,這始終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下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放開我,放開我!”一個尖銳的女聲傳來。
來了!更夜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好熱鬧啊,我們去看看吧。”紫陌興奮的說。
“有什麼好看的。”更夜冷冷的看着她。
“你就是這樣冷漠,所以生活纔會無趣的。”紫陌撅起嘴。
那個女聲又繼續傳來:“我是來見你們團長的,又不是來見你這個野蠻人的!”
“喂,喂,秋言,她說是來見你的耶!”紫陌興奮的飛來飛去,扭着更夜的手,“帶我去嘛,帶我去嘛!”
更夜一甩手:“去什麼……“那一瞬間他看見紫陌期待的表情。這個女孩,似乎是唐朝的,或者更早些。很早就死了,這樣孤單寂寞的過了這許多年,卻依然肯信任他,愛他。
“好吧。”他換上了笑,“那你要隱身哦。”
紫陌用力的點點頭。
“你說誰是野蠻人?”龍王氣呼呼的問。
那個少女被困在龍王的水結界裡,然而嘴巴猶自毫不示弱:“誰問我我說誰。”
更夜搖搖頭。龍王外粗內細,外表粗獷,心思縝密,然而最怕被人說是野人之類的。
那少女大概十五六歲,身材纖弱,一頭黑髮長至腰際,頭髮上挽了根長長的銀色髮簪,兩顆黑色的大眼睛無比靈動。穿着校服,感覺不到靈力的波動
“龍王,什麼事?”更夜面色沉沉的問。
“這個女孩要找團長。”龍王猶豫了一下。
更夜冷漠的看了她一眼:“我便是團長!”他轉過身,走到上坐坐下,向龍王命道:“放了她!”
“團長……”
更夜擺了擺手止住了龍王的話。團長要有團長的待客之道。綁着一個沒有靈力的小女孩,這不是一個團長應有的風範。
“哼,還是你們團長有風度,不像你這個野蠻人!”女孩向龍王吐了吐舌頭。
“你……”龍王氣得要命,只得背過身去,悶悶的扔下一句:“我不和女人計較。”
“你應該慶幸自己碰到的是龍王。”更夜冷冷的說道:“龍王從不濫殺,亦不對願女人出手。若是今天小柳當值,你早就沒命了。
女孩剛想辯解幾句,看到更夜殺人般的目光,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你嚇到她了,你嚇到她了!”紫陌飛來飛去,在他耳邊一個勁兒的嘟嚷。
更夜雪亮的目光射向她,緩緩的說:“來找我的人無非兩種人,一種是買兇的;一種是要入團的。”
“我既不要買兇,也不要入團。”女孩搖了搖頭。
不知不覺中堂下已經站了三人。只有小柳,龍王和阿芷可以不經通報而進入中堂。
“你找我什麼事?”更夜又問了一遍,依舊是冷冷的語氣。
女孩看了看堂下的人,又看了看更夜。蒼之團的團長沒有讓他失望,少年比她想象的還要年輕,卻有着和她想象中一樣清秀俊朗的臉龐,和沉穩的氣質。
她鼓足勇氣:“我找你是因爲……我……我喜歡你。”她大聲說,黑亮的眼睛盯着緊盯着少年。大氣重複道:“因爲我喜歡你。”
彷彿大氣中突然被誰施了冰凍魔法。堂中的衆人冷了幾分鐘,小柳和龍王的臉上浮現出奇怪的表情。紫陌尖叫着飛來飛去,甚至現出了原型。
更夜冷笑了兩聲。被人挑拔渲染幾句就當成是喜歡,真是小女孩。
“你走吧。”更夜面無表情的說
“我不走。”女孩倔將的站在原地。
“不走?”更夜冷笑了一下,向堂下道:“小柳,卸下她一隻胳膊,看她走不走?”
“是。”小柳應着,上前一步。眨眼間,手中的匕首閃電般揮出。
叮叮數聲,這次卻是阿芷的彎刀架住了小柳的風刃。
“阿芷姐,這是團長的命令。”小柳冷冷的說,對小柳而言,只有更夜的話是金科玉律。龍王緊張的盯着兩人。阿芷並未開口,只是目光切切的望向更夜。
更夜輕輕皺了皺眉,“小柳,數到三,她若再不走。就卸掉她的雙臂。”更夜不再多言,起身徑直走開。
“一、”小柳開始數了。
女孩喊道:“我不會放棄的……”
“二”
“……而且,下次見面,我會告訴你我的名字。”
“三”
在小柳的匕首發動之前,女孩已經一陣風般出去了。
燈光搖曳,C市廣場的大鐘似乎敲了三下。凌晨三點了啊,更夜一個人躺在燈火寂寂的樓頂。他總喜歡這樣,一個人看着廣闊的星空,就像小時候那樣艱苦的歲月。那時他也是這樣,靜靜的看着星星。只有天空纔是永恆的。
“秋言,你到底在策劃什麼?”小孩子一樣的阿九坐在更夜面前,洞穿一切的目光冷冷的打量着他。
“策劃?”更夜坐起來,微微看向阿九。
“哼,”阿九冷哼一聲:“神風組用盡手段都查不出你的身份,若是沒有刻意安排,你怎麼會讓那樣毫無靈力的女孩子輕易找到你?你篤定紫陌想見她,篤定阿芷不會讓小柳對她下殺手,對麼?你安排得真好,真周密啊!”阿九語帶嘲諷。
更夜輕輕擊掌:“阿九,你真敏銳。”
阿九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你以爲我是像紫陌一樣的傻丫頭嗎?我的歲數可不是百活的。你對那女孩子欲擒故縱的把戲我會看不出來?”他頓了頓,語氣忽然軟下去:“秋言,你分明不是這樣的人。”
更夜微微一笑。阿九,我若不如此,蒼之團如何生存?
“……秋言,再這樣下去你會喪失感情的!”阿九切切的勸告他。
阿九,感情對我來說早就是奢侈品。
“哦?”少年以手托腮,饒有興致的轉向他:“那麼阿九,你可知我想過得是什麼樣的生活嗎?”
“嗯……”阿九支着頭從各個角度打量着更夜的臉,少年的臉平靜如水。阿九泄氣的說:“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如何知道?”
更夜微微笑了笑,那樣幽暗的笑容在夜色中帶了幾份落寞。
“沒事了。”更夜輕輕站起身:“謝謝你陪我聊天。”
“喂,秋言……”
更夜不顧阿九的不滿,伸出左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圈,右手當脣:阿九,歸位。
更夜站在樓頂,腳踏着平臺的邊緣。再往前一步就是深淵,他伸開兩手,在夜風中乘風欲飛。
自由這種東西,蒼之團給不起他。
人們能做他們想做的,卻不能要他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