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海面上倒映着夢幻般的銀河,破冰船如同一名孤獨旅行者在星海中航行,船殼的底部映照着銀白色的漣漪。
船頭甲板下的房間裡,希爾上校正在用餐,房間的牆壁表面是高密度的鐵梨木,內層是厚鉛板,這種夾心餅乾的設計使這個房間有不錯的隔音效果。穿着藍色睡衣的尊和卓雅絲推開鐵門走了進來。希爾擡頭瞄了他們一眼,然後繼續低下頭用銀製的叉子把最後一小塊七分熟的牛排放進嘴裡嚼了起來。尊和卓雅絲各自拉來一張帶滑輪的椅子坐了下來,盯着正在用餐的希爾。
“你們擔心我會得壞血病嗎?”希爾突然發話。“這應該算工傷吧,希爾船長。”卓雅絲帶着調侃的語氣說道。“你打算用這種態度去幫我索賠嗎?”希爾很是不滿卓雅絲的態度。“你不是我們的上司,我們是科學家不是軍人。”尊一邊把手插入口袋一邊說道。"我只是想你履行你的義務,先生。"
希爾也沒有生氣。他把桌上的陶瓷餐盤和高腳酒杯一起移到一邊,並隨手把餐盤裡的那朵用來裝飾的小花插到胸前的口袋裡。“你們應該也聽說過那個瘋子。”希爾說。他在手提包裡翻出一臺筆記本電腦放到桌面上。“這只是電影和小說裡的情節,如果我們爲了這個的話…………。”“如果他能做到呢?”希爾擡頭凝視着他們,尊和卓雅絲都被嚇到了。希爾的黑色瞳孔異常明亮,這與他臉上的皺紋顯得違和。
“不過,無論他成功與否,我也不會認同他。”希爾把一塊沒有任何標識光盤放入筆記本中,再分別遞給兩人一個無線耳機。筆記本電腦的亮起銀光,畫面中出現了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人,這個人臉上戴着一個簡陋的面具。與其說是面具,還不如說是一塊開了四個洞的鐵片。在他面前還放有一張白色的桌子,上面有一個剛好可以用來煮泡麪的小鍋。
“你們喜歡魔術表演嗎。”視頻中的人開始說話了,像是信號被幹擾的收音機的一個十分沙啞的男聲,無法從聲音上判斷他的年齡。他把面前的鍋蓋打開,鍋裡裝着一半的清水。他重新蓋上鍋蓋然後帶上一雙黑色的厚手套,雙手將鍋捧起。突然,畫面一抖,那人手臂的夾角從90度變成了95度,顯然是經過一個的剪切,卓雅絲幾乎笑了出來,她已經否定了這個魔術。畫面中的人再次把鍋蓋打開,乳白色的濃煙從裡面飄出,裡面的”水“沸騰了。”他把水換成了液氮。“尊猜測道。
那人“表演”完後,把鍋推到一邊。雙手撐在桌子上,臉向鏡頭靠近了一些,他沉默了五秒鐘,醜陋的面具此時顯得有些驚悚。“憑空把水弄沸騰這種事是不存在的,不過…………那只是以前,現在我可以讓人真正擁有這種神奇的力量。”一邊說着他還把手伸到胸前做了一個抓握的動作。卓雅絲想捶桌子,尊制止了她。
“我一直認爲人類的進化走錯了方向,就像你滿懷期待地到餐廳點了一個黑松露配魚籽醬牛扒,服務員卻告訴你店裡只剩下法式粗糧麪包。雖然同樣能填飽肚子,但你卻接受了與你期望完全不同的結果。現在,每個人的願望變得越來越不堪入目,因爲人類的只以爲是。我們自以爲生活在受到庇護的社會,接受着偉大的唯物主義思想的教育,我們與只懂得殺死獵物再填飽自己的肚子的野獸有着天壤之別,事實也本應該如此。”
“政治的最高理想、教育的最高目標、道德的最高規範,還有一大堆根本無法實現或者實現了也毫無意義又或者根本都不存在的東西——支配這些東西的被稱爲統治者,這是他們空膛的槍。無奈的是,世界必須被支配,我們會因爲被關注、被欣賞、被承認而產生優越感,這來源於我們腳下所走的路,社會之所以不崩潰,都是因爲被這些優越感所支撐…………這也不如此吧!”
“在枷鎖之中的靈魂,就算擡頭仰望,就算光沒有被蓋住,我們能看見的也只不過是一個被高牆切成四邊形的天空。”
“戰爭沒有意義,自相殘殺只不過是個笑話,和平也沒有意義,井底之蛙根本沒有仰望天空的資格!願望…………存在嗎?就算存在也只不過是個悖論。成爲高貴物種的你能得到的最多是在葬禮上能躺在一副稍微舒適一點的棺材,神父爲你詠唱着聖經,白色的花瓣編織着悲傷的音調,墓碑上陰刻的十字架映襯着黃昏的夕陽,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從你的墳前經過,直到世界上最後一個人把你忘記…………”
“上帝爲你關上一扇門,你就得砸牆。我們的願望不該被吞噬,沒有東西有資格讓我們去迎合,我們可以守護我們的願望,但把聖母送上斷頭臺絕不我們的最終目的。”
"-The Dream Power-可以抹掉未完成的遺憾或者守護你不想失去的人。我們的目的是:進化與改變。”
希爾按下了暫停鍵,尊的右手緊握,指甲深深陷入手心,手背上的靜脈像一條條猙獰粗大的蟒蛇,沒有人發現他的舉動。“說點什麼吧。”希爾攤開雙手面向兩人說到。“The Dream Power?我能翻一下日本漫畫書嗎?”卓雅絲臉上滿是不屑,“他自己纔是野獸,他把自己的失敗與不滿推給其他人。別人的願望他也沒資格否定”“反正我不相信他有什麼力量可以改變世界。”尊插話道,“視頻還有下半段吧,先把它放完,如果僅僅是這一段****的獨角戲就讓我們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那我們纔是瘋子。”“尊”希爾沒有按下播放鍵,“假如你擁有改變世界的力量的話……”“那我一定會在他之前改變世界。”
這時,鏡頭開始轉動,白色的人影和集裝箱消失在視野中,平滑的水泥地面變得細小狹長,像飛機的跑道一樣,背景是一堆廢棄的房屋,像是一個爆發過瘟疫的村莊。直到一個細小的身影進入了視野,鏡頭停止了旋轉。那是一個黑髮女孩。鏡頭向女孩拉近,她綠色的瞳孔無比清澈,但又像是多了些什麼東西,這些東西不像是外來的,是她本來就應該擁有的
希爾按下暫停鍵。“這個女孩叫瓦拉·霍倫娜。是弗迪拉農村的事故中失蹤的五人之一,我在那所孤兒院瀏覽過她的照片和其他資料。根據我們的調查,霍倫娜她不是孤兒,是棄兒。我曾經拜訪過她的家屬,在他們覺察到我的來意後,我就被潑了一臉玉米粥。”
視頻繼續播放,霍倫娜把頭轉向了一邊,是剛纔那個白色的傢伙所站的方向,有什麼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隱約能聽到鋼鐵物品碰撞的聲音。
一聲恐怖的炸響通過耳機把兩人下了一跳,作爲冒險家與科學家尊和卓雅絲都認識這種聲音,那是野獸狂怒的吼叫,是亞利桑那州草原的驚雷,叫聲充斥着恐懼與不甘,那種叫聲屬於美洲獅。有什麼東西被誰給放出來了,兩人聯想到他們剛剛最新看到的那堆集裝箱……
瓦拉·霍倫娜擡起右手,五指張開,把掌心對着吼叫的聲源,她的嘴脣在震動着,似乎在說着什麼,或是預言,或是禱告,或是懺悔。此時,鏡頭焦距逐漸變小,視野越變越廣,霍倫娜依然舉着手站在原地,一樣東西出現在視野中,兩人猜對了,那是一頭美洲獅,亞利桑那州草原的霸主。只不過,視頻中的美洲獅顯然不太“健康”。美洲獅的背上在滲血,毛被剃去,哦不,應該說被拔去了一部分,滲出的血液儼然是某個地區的地圖。脖子上的鬃毛不再蓬鬆,而是被凝結或半凝結的血塊裹成一團,嘴裡混合着唾液的血沫不斷滴下。
某種東西失控了,美洲獅暴走似的向霍倫娜射了過去。尊像是被助跑器彈起的運動員一樣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雙手拍到木質的桌面上,希爾的高腳酒杯被震到在地,四分五裂。
無法想象,身高不足一米五的霍倫娜此時面臨什麼處境。她根本不堪一擊,美洲獅會割斷她的所有血管,粉碎掉她的神經樞紐,就像變形金剛砸死一個紙片人一樣。但這時的霍倫娜就像站在風暴的中心,甚至沒有一絲顫抖。卓雅絲根據脣語讀出了剛纔霍倫娜所說的話——“別擔心,悲傷和痛苦不是的的朋友,它們不會永遠陪伴你……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