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午後, 那個男人顫巍巍的到來,想要見到父親,可是哪裡那麼容易就能見到他啊。破壞容易修復難啊, 他怎麼就不明白呢, 他不死永遠見不得父親, 我想他死也只不過想他變成父親獨有的而已。我從這個男人身上我看不到他有多麼的喜歡我父親, 他所謂的喜歡是那麼的自私自利, 一切都是爲了自己着想。不說這個了,說說那天吧。他來求我,我當然不可能答應了, 這麼多年了我等的就是這天,我怎麼可能答應, 我說過除非見到他的骨灰, 否則, 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見到父親的。
他來鬧,隨他吧, 我自依然不動。看他暴躁的將瓷器摔去,碎片濺起,劃傷肌膚,留下血痕。越見到血我是越開心。我在等,等一個時間, 很快見到了。
“奶!”一個樣貌精緻的青年衝了進來。
來了, 我等的就是他——彌生。
那個男人看見彌生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 彌生用異常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看着表情像一隻扭曲的怪物的他的臉, 害怕的下意識倒退了一步。那個男人滿是橘皮的老臉突然泛開一抹怪異的笑容。
“立清……”充滿懷念的名字,帶着不可思議的力量至今還殘留在心裡面的這個人, 到底有什麼樣的魔力能讓人念念不忘呢。
他想伸手撫摸彌生的臉,卻被隨後趕來的白驚濤一把抓住他的手,彌生趁勢躲到他身後。強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神經病。
我走過去居高臨下的看着他,伸手帶着指套的指尖輕輕的勾起彌生的下巴,笑容恍惚的說道:“長得很像吧,幾乎一模一樣,但是,他不是我父親,亦不是當初那個任你□□的立清。他是個人,知道他爲什麼離開嗎?拋棄摯愛的你和我,是因爲傷心,傷心的不想見到任何人,這就是父親死的原因。”
扯開嘴角露出諷刺的弧度:“你看,現在父親不需要你了。他有一個更愛他的人更懂得如何珍惜他,還有一個孩子,他會很幸福,他再也不需要你了!從你的陰影裡走出來了,我父親他自由了,你再也不能禁錮他了,他自由了……哈哈哈……”我捂着臉狂笑着。
笑岔了氣,等撫胸氣順之後,我不在眷戀一眼這個失魂落魄的男子,由着他的家人攙扶他出門,我彷彿看着一個淡青色的身影在院子裡斑斕的眼光下的陰影裡一閃而過。
我拍拍手站起身來,微笑着,轉過身對着彌生他們說道:“我出去走走。”
或許是我面色變換的太快,彌生呆呆的看着我,後知後覺的點點頭,只有白驚濤這個孩子用一種探究的目光看着我。我只是微笑,今天我終於完成了唯一的願望,不出所料的話那個男人在回去後的今天一定會死的,眷戀着什麼?人生不過匆匆幾十載而已,口口聲聲說愛一個人至死不渝,那麼連殉情也做不到還娶妻生子復生男,子孫一個一個的出世,這就是他所謂的愛嗎?
我獨自一個人走到山上的紅楓林,那座孤零零一個人呆着楓林間的小墳越發顯得蒼涼。我走過去,天氣冷了,墳周圍的草都枯黃了。我伸手一根一根的拔去,好久沒了呢,你一定在怪我了吧。一根一根的拔去枯草,我的眼淚不住的往下掉。
“病秧子呀,過不了多久我就要去找你了,你不會怪我這麼晚纔來吧。”我摸了一把眼淚,迴應我的是一陣冷風。
“這麼多年了,你走的早,我還要拉扯孩子,還要等待着報復那個男人,現在孩子大了成家了,父親的仇也報了,也沒什麼值得我留戀的了,對不起啊,叫你等了我這些年,很快很快,我就會來的。我老了很多,不知道你還記不記我的摸樣,不記得也沒關係,我會記得你的,真的,會一直記得你的。我會從人羣裡第一眼就能看到你的。我愛的人我一定會牢牢的記住的,我不要發生任何意外。我是不是很自私啊!”我笑道。
等天色有些暗下來來之後,我站起身,愛戀的撫摸了下墓碑,下次再來的時候就摸不到了。
“我要了,病秧子,下次就真的來陪你了。”顫巍巍的走下山路來,最後往一眼孤零零的墳墓一眼,我便下山了。
第七天,樓慎便來找我,他神情憤恨的看着我,恨不得抽我筋扒我骨,直可惜我無所畏懼。
“看你這個神情他是死了吧,還是沒死成,找我算賬啊!”我咳嗽着,面黃肌瘦,那次去見老伴的時候染上風寒,這些天越演越烈,一直好不了,身子也羸弱下來。
“很可惜,沒能如了你的願,父親還沒死呢。”樓慎甩了下衣襬,痞氣的坐到椅子上。
我只是瞅了一眼他,不說話,反正耐不住先說話的人總是他。
過了半個小時的時間,他見我還不說話,便耐不住性子了。
“你一定要父親死嗎?”
“我是想他死,可是他死不死那又是他的事兒了,你問我也沒用。”
“父親前天上吊,我母親發現的及時沒死成。”
“嗯,沒死也好,就讓他活着吧。”我靠着坐墊,胸口越發的喘不上氣來。按着胸口,嘔出一灘鮮血。
“啊——”他尖叫道。
意識一直半睡半醒之間,過了許久醒來看着鳳兒哭腫了一雙老眼,我拍拍她的頭。
“小姐。”
“奶。”
“娘。”
“我好像要走了。”
“小姐,你不要說這樣的話,你會好起來的,你不能丟下我啊!”她哇哇大哭。
“不要,你要楊老頭了,我呢,我家病秧子還在地府裡等我呢,我要去見他。”
“小姐……”她的眼珠子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往下墜着。
我將目光轉向三個兒子:“我知道你們恨我,我要死了,你們兄弟三人我也就再管不了你們了,你們都好自爲之吧。彌生,你過來,還有曲藝。”我停歇了下,感覺喉嚨一甜。眼前這兩兄弟長得很像,只是曲藝要健壯下,塊頭大些。
“鳳啊,你去把我的兩個箱子拿來。”我指指牀尾放着的兩個小箱子。
“這是給你們兄弟倆的,裡面裝着什麼東西除了我之外沒人知道,而且鑰匙也沒人知道放在哪裡,你們小時候我讓你們看到過一次放鑰匙的地方的,想不起來的話我也沒辦法,強行打開的話,會連這箱子裡的東西都毀掉的,這是我丈夫留給我的,很稀奇的玩意兒。爲了不讓你們說閒話,曲藝你先挑,免得到時候我死了還要受你們毒罵。”我慈愛的看着曲藝挑了一個連理枝的箱子,欣慰的笑了,這孩子比他父親好。
“這裡面的東西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拿出來,還有,老大老三你們要下毒誓不能碰這箱子裡的任何東西。否則這萬貫家財你們一分都沒有。”我知道他們恨死我了,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誰叫那個病秧子去的早呢,要不然有他來教孩子剛好,我實在不行,作爲人母,我受我母親的影響我根本就不行。
兩兄弟對視下,咬牙發誓。
“我在杭州的產業全歸到老二身下,剩下的上海和北平的都分給你們倆兄弟。我手裡流動的金錢對分,分給彌生和曲藝兩兄弟……”氣喘吁吁的說完,真的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眼皮重的快要睡去了。我費力的擡起手來對彌生招招手。他抓着我的手,紅腫的眼睛不比鳳遜色到哪裡去。
“孩子啊,奶奶以後都不在了,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做什麼都千萬不要虧待自己啊!”
“嗯。”帶着濃烈的鼻音回答我。
那雙銳利的雙眼猛然閉上,手滑落。
“奶——”
靈魂遊離出身體,我看見門口那個帶着眼睛的傢伙,他看着我笑眯眯的。我還看到院子裡,我父親抱着一個小孩看着我,微微含笑。一個健壯的男子摟着他的腰肢,一臉溫柔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