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亭城·三個時辰之前]
三更天后,城樓懸燈新換,值守的兵士已是睏倦連連,不停地打着哈欠,其中一個鬍渣臉瞧見遠處的雷鳴電閃,好奇地說道:“你看看!那邊估計是要下雨,還這麼大的雷聲!誒!你聽到了麼?聽到了麼?”
“你說啥呢?”他旁邊另一名兵士朦朧着眼睛問道。
“你沒聽見麼?那邊雷電裡頭,跟鬼叫似得!你們聽到了麼?”鬍渣臉見眼前這人鼻涕都要掉下來了,便問其他人,“哎!~你們都沒聽見?”
“聽見了!聽見了!大驚小怪的,山野有什麼獸叫,不是很正常麼!?”有人這麼回他。
“哎?!你們沒聽過‘裡華亭’的妖女麼?”鬍渣臉心虛一般問道,“我可聽說吃人厲害着呢!”
“少來!少來!大晚上的,別說這鬼話!”“什麼‘裡華亭’,天亮了看我的!我去給他們一鍋端!”“對!一鍋端……”“就是,別瞎說,你們看緊點啊!吳大人要怪罪我們了!”“不成了,不成了,我要眯一會了。”
“哎?你們,叫你們別喝酒……你們!唉……”
“醒醒!~誒?”鬍渣臉顯得氣憤,城牆上原本與他一同守城的衆人,現在只剩下他一人還清醒着。
這時遠方又一陣炸雷聲響起,驚得鬍渣臉一陣顫抖,他不禁叫罵道:“你他孃的,乾打雷不下雨,有本事你下陣雨試試!”
鬍渣臉話音剛落,便覺得頸脖間似乎是淋了些水,緊接着他便聞到一股血腥味,再回頭一看,一名穿着夜行衣的男子正手起刀落將除了他之外的最後一個活人悄然斷脖,這次被殺的兵士離得近,於是血滋了鬍渣臉一身。
“有……”鬍渣臉口中一個字尚未喊出,便捂着刺穿他頸脖的短刀,跪倒在地。
迎面那蒙面男子動作嫺熟,抱頭、割頸、抹刀一氣呵成,夜風中靜悄悄的,彷彿剛剛什麼也沒發生過似得,他站起身擦了擦身上的血漬,從城樓上躍下。
城牆下沿途值守的所有兵士護衛,早早都已經躺在了地上,男子落地飛濺起血花,踏在血河上緩緩收刀離開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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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驛館]
“陳大人勿要擔憂!小姐的腿疾只需服下我這方子加以時日定能痊癒……”一名大夫躬身作揖,再道,“若是沒什麼事,我們就先告退了……”
“噢!~你瞧我…幾位大夫忙到現在了,快快回去歇息吧,有勞了,賞銀明日就會送到,絕不會少了幾位的!”陳遠之拜謝道。
“不敢當!不敢當…醫治頑疾是我們行醫的職責所在……”幾個大夫推辭一番。
“來人!送送幾位大夫!”吳宏這時開口吩咐手下。
送走那幾個大夫,吳宏再恭敬地作揖道:“陳大人放心,這些都是華亭最好的醫師了,令千金的腿疾定能醫治好的!”
陳遠之對不肯發兵的吳宏心懷芥蒂,不過此時他畢竟身在華亭,只得裝着無事發生,拍拍吳宏肩膀,笑道:“有勞吳大人了,先前我也是操之過急,借兵一事豈是兒戲,還請吳大人不要見怪……”
“陳大人說得哪裡話,我先前也是沒反應過來,陳大人要用兵,我豈能不從,現如今小姐回來了,真是吉人天相啊!”吳宏說得唯唯諾諾,似是而非,“噢!剛纔我已差人去領兵,華亭裡現八千壯兵,陳大人若是要去對付魔教,那就先領去用!不夠再說!再說!”
“吳大人費心了……”陳遠之雖是笑臉,心裡卻是實實在在的鄙視了吳宏,就聽陳遠之說道,“不過既然兵借出來了,再收回去顯得麻煩,那就勞煩吳大人派兵護住這裡,等我那義子翊羽到了華亭,也就不必勞煩吳大人了!”
“噢?!如此好,如此好!”吳宏點點頭稱是,忽地一愣,霎時間額頭落汗,問道,“陳大人說的可是南大帥麾下第一戰將翊羽翊將軍?”
“正是他,應該也已快到華亭了,到時就不勞吳大人費心了……”陳遠之端起茶水,喝上一口,“吳大人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去看看小女,先不作陪了。”
“噢…噢……”吳宏恭敬地點頭,退出府衙驛館,趕到驛館之外,朝着衆人吩咐道,“多派些人手過來,別讓這裡出岔子!”
“是!”巡邏的兵士應聲道。
“去吧!~”吳宏招招手,擡頭一看城樓,又朝旁人吩咐道,“城樓的燈火怎麼滅了?你們去看看,有事再來稟告我。”
說着,吳宏伸了伸懶腰入轎離開,心有餘悸地嘀咕道,“傳聞這姓翊的將軍在軍中暴戾非常,跑來這裡……原來是陳遠之的義子……會不會……唉…先回去睡上一覺再說……”
剛坐定,逢一名手下湊近吳宏耳旁說道了幾句,立刻令吳宏睡意全無。
“他竟然在華亭城內?!你們怎麼不早稟告!?快!這就帶我去!”吳宏吩咐下,轎子立刻調轉個方向,朝着另一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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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宏前腳剛離去,陳遠之立刻就回去陳嬌玉所在廂房探望,一入廂房便見到從陳嬌玉正吃力地在地上爬行。
“嬌玉?!”陳遠之急忙衝上啦,扶住她,“你的腳傷還沒好,快回去躺着!”
責問聲落,見她沒有迴應,陳遠之覺得奇怪,將她置於身前時,這纔不由得一驚。
眼前的陳嬌玉眼神有些渙散,雙眼則是猩紅目色。
“這…這是怎麼了?”陳遠之大聲叫喚道,“來人!快來人!”
說着陳遠之抱起陳嬌玉,又再叫道,“把那些大夫都請回來?!來人!”
陳遠之的喊聲戛然而止,目光愣在屋中那把空空如也的刀架上,頓覺一陣刺痛從胸腹傳來。他顫動着低頭看向此時的胸口,正緩緩透出一柄鋒利刀身的尖頭,他已被從後刺穿。
“嬌…玉……”陳遠之吃痛拋下陳嬌玉,癱倒在地,捂着傷處喘息起來,“你怎麼對爹爹下手……”
“嘿……”陳嬌玉紅着眼,低聲一句,立刻撲了上來,將陳遠之按倒在地,拔出那短刀之後,木訥地用那短刀不停地揮砍陳遠之。
一刀兩刀三刀…十幾下連續的揮砍,將周圍的花格木窗與檯凳濺得到處是血,不一會兒,陳遠之已被她刺得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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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呲!~~蒙面男子乾淨利落地將府衙驛館內最後一人頸脖割斷,濺出的血柱將驛館的黃木欄杆扶手染得深紅,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道。
驛館內外五十多人,幾乎在沒發出任何聲音的前提下,被蒙面男子抹殺。
近乎悄無聲息的動靜在遠處“裡華亭”那陣陣雷電聲音之下,顯得更加微不足道。
蒙面男子擦了擦彎曲的刀刃,再向前時,忽遇一女子靠在木廊道之旁。
就見那人素白金紋袈裟,一手執銅鈴,另一手正撥動着一串檀木珠子,額前的編繩將滿頭銀髮縛住,獨留腦後一隻長辮。
她目光神情漠然,瞧着蒙面男子淡淡開口道:
“還不住手麼?我剛爲你算了一卦,”那人頓了頓,再道,“屬惡卦!”
“你是何人?”蒙面男子沉身問道,“回答!”
“我名果如意,只是個算卦的先生……”果如意作揖回答。
“你從滄州一路跟着我過來,要做什麼?”蒙面男子問道。
“受人所託,”果如意搖了搖手掌檀木珠,聲音不卑不亢地說道,“徐錦…我是來找你回頭!”
“……”徐錦沉默須臾,問道,“誰讓你來的?”
“失子之人,名徐千客,”果如意擡頭與徐錦四目相對,“你的孃親,劍莊六地閣主之一,與北夫餘呼之吉策……”
“夠了……”徐錦打斷果如意,有所觸動,瞬間衝到果如意身旁,手起刀落將她身首兩斷。這時他忽地一愣,眼前被他兩斷的果如意,並未血濺當場,而是變作兩段燃燒後頃刻化作黑灰的符紙。
“虛影……哪來的什麼妖術?!”徐錦話音剛落,從原來的木廊道旁又走出一個果如意。
就聽果如意繼續說道:“這是東海的虛影術,我已煉作化境,你是殺不了我的,回頭吧!現在跟我回去!”
“滾開!我不認識什麼徐千客,殺不殺你,由我說了算!”徐錦叫喝着再將果如意這道虛影兩斷。
豈料緊接着第三個虛影出現在他先前的位置,再傳來如意話音:“我來奉勸你離開這裡,方纔能活命!陳遠之你殺不得!”
“就憑你這殺不了人的虛影術?也想來阻我?”徐錦面色陰沉,張手便是十幾枚纏帶真氣勁力的暗器飛去。
鐺!~鐺~!鐺~!暗器刺穿第三個果如意虛影,同時砸斷那虛影身後的雕花護欄。
受到攻擊的第三隻虛影即刻消失,但是留下話來:“你若殺了他,天下將亂!”
燈籠搖曳,落葉被驚得紛飛,飄然墜在院中一處池水之中,點出陣陣漣漪。
果如意沒再出現,四周這時傳來綿延不絕的腳步聲,只再過須臾,吳宏調配過來的巡邏戈戟兵士已將徐錦包圍住。
“有刺客!~~快來人啊!再去叫人!!”“刺客!~”“有刺客!~~”
徐錦深呼口氣,出刀,落下一陣漫天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