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從一瓶帶着麻醉劑廢液的萬靈藥開始說起。
對馬奎爾·哥本哈根來說,僅僅過去了二十四個小時,從救援隊把重傷未愈的阿方斯送往醫務所,再到莫名其妙的劫案,莫名其妙的神父救場,莫名其妙的連環兇殺和心理催眠。
彷彿一切都變得陌生起來了。
曾經有一個聲音,它一直在催促着自己,它是貝洛伯格之靈,是它讓馬奎爾變得更強壯,是它讓老馬充滿了力量和決心。
哪怕繞了一條稍遠的路,在惡魔的蠱惑之下險些喪失人性,但是還好
“還好.我還有一瓶藥的機會,只有五人份。”
爲了給兵站一個交代,馬奎爾要投案自首,從手術室帶了一份萬靈藥的小樣,用來做情景還原,正好是一百二十五毫升的試劑瓶裝。
視體重來決定劑量,二十五毫升萬靈藥應該能將一個瀕死的成年人變回“原樣”,只要這位病人的意識中樞依然健康,大腦沒有受到致命的傷害。
匍匐在陰暗中的魔鬼不敢輕舉妄動,聖喬什·喬里斯一直在觀望,要再次撿起果敢心。
他的戰鬥意志搖擺不定,不曾想到自己最擅長的心靈攻勢,居然在馬奎爾身上起了反效果——喬里斯最擅長的魔法,就是進攻人們內心的弱點,可是這一番言語下來,居然讓馬奎爾·哥本哈根的靈體擁有了完整的半身。
那是羽化大後期的特徵,離閃蝶振翅只差最後一步了。
這是聖喬什無法理解的變化,他不知道的是,馬奎爾已經三十六歲了——
——在此之前,這位醫生沒有任何靈能天賦,從十一歲起就開始和父親一起在地下世界行醫,在流動商販的隊伍裡四處奔走,如此二十五年從來沒有懈怠。
這位醫生前半夜與槍匠本人戰得有來有回,雖然結果是被單方面吊打,但是他的元質結構和靈體丰度放在靈能者羣體裡,也是上等偏頂尖的那一羣人。
後半夜的種種經歷,情緒的劇烈起伏,各種各樣的恐懼心和壓力,還有戰勝恐懼時的開悟,這一系列的變故才造就了馬奎爾身上的魂威之光。
聖喬什不能再逃跑了,如果就此返回靈薄獄,在獄界等待他的,是槍匠的暴怒鬼魂,他會死無葬身之地,必須在這裡解決馬奎爾·哥本哈根!阻攔在他面前的,只有這個剛剛破繭而出的柔弱閃蝶——馬奎爾好像還沒發覺這點,他似乎連如何扇動翅膀都不明白,他一定搞不懂這靈體該如何運用!
這是殺死馬奎爾的最好機會——聖喬什如此想着,便要運用魔鬼的法術來下咒。
他匍匐在屋頂,低聲念起法咒,血肉傀儡的眼睛都齊刷刷的盯着施咒目標。一時間陰風大作,突如其來的惡念將馬奎爾包圍。
壯年漢子沒有慌張,他感覺到陰寒惡毒的神念像是刀子一樣,狠狠的捅進了他的心室,來自胸口的刺痛似曾相識,在熬夜做手術時,他經常能感受到類似的痛苦,精神力在迅速的消耗——這是聖喬什·喬里斯的魔咒之一,能夠有效的削弱目標的精神力,使其進入精神力枯竭的死門狀態。
不過五秒鐘的功夫,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快到馬奎爾反應不過來,他已經三十六歲了,對戰局瞬息之間的變化過於遲鈍,他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疲累,終於猛然警覺,原來躲藏在黑暗裡的魔鬼並不是什麼都沒做——惡毒的靈能攻擊已經奏效了!
他捂着心門,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眼球和口鼻也開始乾澀,關節也開始僵硬,變得畏光畏聲,這是神經衰弱的症狀,就像熬了幾天大夜之後的感覺。
喬里斯得手之後沒有大意,唸完四十五個小節,這狡詐的魔鬼運用珀灰蝶的魔力,立刻轉進到咒死階段——他要用[蝗咒]這種召蟲魔法來殺死馬奎爾,再也不想接近馬奎爾的強壯肉身。
湖畔小屋的天花板和房樑離地面有四米半的高度,馬奎爾根本就夠不到聖喬什的魔鬼之身。在這個距離,他只能被動挨打。
不一會,屋外就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馬奎爾側目瞥向窗口,屋外多了一個“人影”。仔細看去,他的頭皮就開始發麻。
哪裡是什麼“人”!那是斯普安通瓢蟲聚成了人形,它們在瘋狂的攻擊窗架,從正門鑽進來另一批蟲子,直衝着馬奎爾飛來。
說時遲那時快,喬里斯盯住了馬奎爾,看這壯漢健步如飛往屋子的後門逃竄,他也緊緊跟了上去,沒有蝗災咒文的引導,這些蟲子找不到目標就會自行離開,絕不能讓馬奎爾逃掉。
越過門廊之間的木板牆,喬里斯的速度極快,血肉傀儡有四對眼睛,能迅速在黑暗中鎖定馬奎爾的位置,可是追到餐廳去,他卻沒有發現馬奎爾的蹤跡
躲去哪裡了?
“馬奎爾小甜心.躲到哪裡去了呀?”
聖喬什內心驚疑不定,窺伺着偌大的餐廚和漁具雜物間,還有一個船具修理房。
他倒掛在天花板上,不敢落地,瓢蟲羣擠進餐廚房室四散開來,也尋不到獵物,變成了無頭蒼蠅開始亂飛。
魔怪找來找去,終於失了耐心,他掛在主樑上,試着放低身位,去搜索廚臺附近的櫃子,這些櫃門有把柄開關,斯普安通瓢蟲擰不開這沉重的把柄,他得親自去搜。
就在這個瞬間,喬里斯心道不妙——
——來自莉莉婭媽媽的那部分肉軀似乎沾染了一些奇怪的粘液。
他操縱一顆受害者的腦袋,低頭看向莉莉婭的兩條手臂,本想着用這部分肉身抓住木樑,把身體往下送。
這兩條手臂上全是血
馬奎爾將自己的血灑在這條最結實的主樑上作爲誘餌彈,已經有十來只貪吃的瓢蟲趴在木樑上了,被莉莉婭這部分臂膀壓得粉碎。
須臾之間,狂暴的蟲羣一擁而上,撕咬着同伴的碎屍,一路爬進聖喬什的血肉傀儡裡,鑽進皮膚中。
聖喬什疼得失了理智,失了莉莉婭的身軀,他還有三張嘴可用,試圖重新控制蟲羣,再看莉莉婭的臂膀已經成了兩條森森白骨——
“——蠢貨!你在殺人!你在殺人呀!馬奎爾!莉莉婭要被你害死了!”
嘈雜的蟲子蓋住了一部分聲音,馬奎爾無法確定聖喬什的位置。這聲怒吼便成了最好的指路明燈。
他從櫥櫃中鑽出,手臂還帶着一道刀傷,靈體緊緊跟隨着他,那高大威猛的紅寶石神像身上的西裝變成了布條,副袖的絲線散開,成了縫合傷口的臨時線頭。
老馬在現身的瞬間就受到了瓢蟲的攻擊,這些蟲子的帶刺步肢和斧狀顎立刻在他身上啃出一個個密密麻麻的傷口,他掩面護住雙眼,拿住酒瓶和廚師刀——這是他在餐廚找來的武器。
踩上餐桌的臺子,飛身撲上聖喬什的魔鬼之身,外科醫生開始走手術流程。
他看準破爛衣料之間,這血肉聚合物的肌理走線,手裡的刀實在太鈍了!不過夠用!
聖喬什躲閃不及,他親口喚來的蝗咒蟲災此刻卻變成了自己的敵人,幾乎在受到攻擊的同一時間,除了莉莉婭以外,餘下的三副肉軀齊齊向老馬攻去。
十六根骨趾結結實實的捅刺在馬奎爾的身體中——
——馬奎爾沒有退卻,他像個花灑,身體不斷的往外噴出血來,忘記了疼痛。
刀子沒有撞在骨頭上,這是極好的事,割開腰脊的厚肉,再從脊柱處分開,就在二十五節和二十六節之間,然後抱住她抱住莉莉婭。
身上的傷害只能讓我流血——它不致死,不會致死。
傷害太分散了,我的身體能經受住這種考驗,它可以的,它很強壯!
馬奎爾抱住莉莉婭的半個身子,從魔鬼的手中,把這位母親奪了回來。
黑漆漆的蟲羣中亮起一把烈焰,馬奎爾使着吹火的戲法,那酒液就是他開路的神力,身上的血洞越來越多,突如其來的強光和高溫薰得聖喬什睜不開眼——
——老馬跌回餐桌,撞開餐廚的後門,從破破爛爛的白大褂裡掏出萬靈藥,竭力控制着手臂,往莉莉婭的半截身體上撒了十毫升,再喂進嘴裡十五毫升,緊接着立刻朝着碼頭旁的野地裡,將莉莉婭拋了出去。
他沒有半點猶豫,幾乎是找到什麼就用什麼,從船上迅速搜來一條槳。只看了一眼屋子的狹窄過道,立刻提膝將船槳折成兩段,取了尖頭當棍棒,不等聖喬什追出來——馬奎爾自己倒是折返回去了。
聖喬什被滿屋子煙熏火燎的臭氣薰得睜不開眼,蟲子們時聚時散,叫剛纔爆炸的大火球燒出一片真空區,此時此刻地上的酒漿還沒燃燒乾淨,就見到一根包裹着白衣靈布的棍棒撲面打來!
它狠狠的敲在聖喬什的肉瘤顱腦處,打得他一激靈,似乎是疼得醒過來了,立刻要往天花板上逃竄!
他重新翻上主樑,嫌這蝗咒的蟲子攔路,又連忙驅散身前的小幫手,再次睜開眼睛時,就見到一個魁梧的壯漢扒在樑子上,是從二樓繞過來的
馬奎爾恰好就站在聖喬什的上方——
——那是一對怎樣冷靜又可怕的眼睛啊.
聖喬什看得心驚膽戰,這還是他曾經猶豫不決滿臉迷茫的病人嗎?是需要接受心理治療的弱者嗎?
馬奎爾身上有三十三個血窟窿,都是聖喬什戳出來的傷口。臉上肩上肚子上,甚至喉頸也出現了致命傷。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他還有力氣還手?
這些傷口像是被一層特殊的布料堵住了,被這可惡又可怕的靈體細心縫合,經過了簡單的止血處理。
仔細看去,馬奎爾的脖子右邊,那大血管還在不停的蠕動,跟隨強勁的心跳反覆泵血。薄薄的一層白色布料緊緊的把這個致命的窟窿給堵住了。
“你他媽的.”
狠話還沒說完,船槳的尖刺捅穿了血肉魔像,這縫合怪將幾個受害者聚在一塊,莉莉婭是最早被附身的個體,也是魔像的核心,馬奎爾就朝着這血肉模糊的中心捅刺,身體跟着失力跌下,死死攥住槳板的把柄,廚刀一路往下剖!
聖喬什疼得開始嘶聲尖叫,又有一顆頭顱落到馬奎爾手裡。
那是艾克·馬登斯的腦袋,還連着半個軀幹與左臂。
馬奎爾再次得手,沒有功夫去照顧艾克小子,他淋上一些萬靈藥,靠着行醫經驗迅速算清劑量,感受到艾克的心臟還在劇烈的跳動着,奮力將艾克丟去後門外邊,丟到碼頭上。
他回過頭來,要繼續對付這頭魔鬼——
——聖喬什已經奄奄一息,失了兩具肉身,他再也兇不起來。似乎對這外科醫生來說,身上的傷口都不算什麼,這副魔像能造成的穿刺傷害變成了一個笑話。
“有話好好說你.”
聖喬什的體態失衡,由於艾克·馬登斯還有大半肉身留在魔像之中,這部分肉身失去了顱腦的指揮,就像是一顆畸形的肉瘤,拖慢了他的身形。
他幾乎是一顛一顛的往主廳跳步逃竄,一邊跟身後精神萎靡筋疲力竭的馬奎爾好聲好氣的商量。
“你別衝動.別,不至於.”
馬奎爾幾乎累得要睡過去了——
——他受了兩次詛咒,一次是死門咒,一次是蝗咒。
接下來還有什麼?他不知道
但是萬靈藥有五人份,還有三個人需要救助。
和聖喬什想的一樣,老馬並不知道身上的靈體有什麼作用,他甚至沒能來得及好好看一眼這陌生的夥伴,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說實話,他好像從來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靈魂,身體是如何動起來的?那些傷口爲什麼會莫名奇妙的止血,他都不清楚——
——因爲馬奎爾從來沒低過頭,沒有好好的審視自己的肉身,沒時間去看一眼自己的狀態。
他把所有的精神力,都專注於聖喬什的魔像上了。
他不敢開口說話,只怕急促的呼吸節奏被打斷,《騎士戰技》裡講過這麼一句話——
——除非能擊潰敵人的心防,否則在決鬥環節中,任何言語都是多餘的。
這個時候,馬奎爾靈光一閃。
“喬里斯先生!——”
他震聲怒吼着,要把挫敗敵人的意志,徹底斷絕食人惡魔的戰鬥意志。
“——你看一眼我手上的廚刀!好好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聖喬什像是中了咒,已經跑到主廳邊門,要去迎接索菲亞的肉身,他急需進補。
“什麼.什麼?”
薩拉丁是個偏遠的邊陲小鎮,緊靠着米米爾溫泉集市。
溫泉集市是個非常注重餐飲文化的城市,廚衛刀具都有嚴格的要求。在薩拉丁也只有一家刀廠有資格生產處理災獸血肉的刀子。
“它像不像殺你的那一把?你看清楚!”
馬奎爾的鬍子已經兩天沒有修理,臉上黏糊糊的血液要蓋住眉毛和眼睛,但是蓋不住那爽朗的笑容和潔白的牙齒。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用它來殺你了!”
聖喬什·喬里斯腿一軟,又回想起自己的死因。
回想起尚且還是人形時,在薩拉丁的神仙日子,一切都因爲這支恐怖的刀具——將他開膛破肚的兇器。
他終於失了所有的勇氣,進入歇斯底里的癲狂狀態,不再逃跑,要立刻殺死馬奎爾·哥本哈根!
他要用最惡毒的沸血咒,要把馬奎爾身上的血液都蒸乾才能解這心頭之恨!
魔鬼扶着主廳的水吧檯面直起身體,剩下的兩張嘴同時念起咒語,直面餐廚門廊的馬奎爾——不過十二步的距離。
只是幾秒鐘的功夫,馬奎爾的眼睛就瞎了,他感覺乾澀的兩眼迅速失去水分,大腦也開始遲鈍,身體中的血液都要沸騰了,皮膚也開始潰爛,身體中出現了匪夷所思的高溫!
這種致命的咒死魔法無以爲繼,因爲老馬已經跨過了這短短的十二步。
他看不見任何東西,僅僅憑藉着驚人的記憶力,對肉體結構的經驗,再次動刀!
那一刻時間都變慢了,聖喬什竭盡全力想要殺死這礙眼的外科醫生,內心的恐懼已經完全控制了他。
“[Platina Jazz·白金爵士]!”
紫紅色寶石所化的高大神靈從馬奎爾體內破繭而出!
狠厲的拳擊敲開聖喬什的魔鬼之身!在木屋中發出震耳欲聾的迴響!
這聲音蓋過了陰桀驚悚的惡咒,聖喬什還想繼續施咒,可是血肉魔像已經開始口齒打架不聽使喚了!
潔白的布袍像是一條條繃帶,死死將兩位受害者的嘴巴給封上!
砰!砰!——
又是兩發狠厲的直拳!
魔像的手腳叫[Platina Jazz·白金爵士]的袖口布料狠狠綁縛,變成了一團糉子。
馬奎爾提刀將這肉團一分爲二,潑上萬靈藥作驅魔聖水,緊接着便是如雨的拳擊!
這座紫紅色寶石塑造的神靈左右開弓,像是在敲打肉丸,袖口的布料越來越少,直到露出完整的赤裸上身,捶足七七四十九拳之後,只聽布團中傳出關節復位的噼啪彈響,白金爵士拉扯繃帶,從中落下兩個赤條條的年輕人,已經被萬靈藥治好了。
馬奎爾再次睜開眼睛,身側魁梧的巨像緊緊抓住了男巫的黃金手臂,還有聖喬什的虛影,這通靈儀式沒有結束,他的靈體還困在這條手臂之中。門外受到控制的索菲亞女士擠進屋裡,想來救主子,剛剛爬到娛樂室門口,就叫萬靈藥澆得呼呼大睡,再也沒了聲息。
老馬已經油盡燈枯,他操縱着魂威抱住這條黃金臂膀,卻不知道如何處理。
只有五人份的萬靈藥,只有五人份的萬靈藥呀
他的身上有許多窟窿,血越來越多了,靈體開始變得暗淡無光,腎上腺素帶來的亢奮狀態讓他無視了這些痛苦。此時此刻這些穿刺傷開始折磨他,使他軟弱。
“迴應我!迴應我吧!”聖喬什·喬里斯依然不願意返回靈薄獄,他想佔據馬奎爾的肉身,只要熬到馬奎爾的魂威消散,這壯漢的精神力枯竭的一瞬間,他就會變成最終贏家。
馬奎爾帶着觸媒走到了碼頭邊,慢慢坐了下來。
“我感覺自己一直在下墜”
“不斷的往下跌,往下跌”
“世界正在崩塌,一切都飄落着,飄落着,跌下來。”
他沒有任何力氣了,剛剛拿回的視覺也要離他遠去。
“喬里斯先生,我一直都很敬重你”
“我認爲”
他喘氣如牛,沒了魂威的幫助,傷處又一次開閘放血。
“我認爲心靈的健康和身體的健康一樣重要.”
“在遇見你之前.咳咳咳.”
他已經快要說不出話,脖頸處的致命傷又一次開始顯兇。
“我多麼期待薩拉丁.你和我.可以”
“咳咳咳”
聖喬什沒有說話,突然開始訕笑。
馬奎爾:“我們在各自的崗位上咳.”
聖喬什的語氣冰冷。
“別傻了,你在我眼裡就像個小孩子。”
“馬奎爾,我的菜單上早就寫好了你的名字。”
“說實話,那麼多年的從醫經驗,你的天真幼稚在我的病人裡算獨一檔——或許這也和你出生在紅石人的地盤有關,這片土地對人們太仁慈。可以養育出你這樣結構簡單的大腦。”
“愚人永遠是邪惡的好幫手,我就喜歡誆騙你這種傻逼。”
“等等.你想幹什麼?”
馬奎爾抿着嘴,笑了起來,講不出話了。
聖喬什緊張的喊道——
“——你身上沒有萬靈藥了?死掉的爛肉對我來說可沒用處!喂!告訴我!你還有存貨對麼?你會喝掉最後一點萬靈藥!然後在這個碼頭睡過去!把身體交給我!對不對?!”
馬奎爾得意洋洋的,他翻弄上衣口袋,把身份證明拿出來,又拿出染血的行醫執照。打火機和空煙盒,兩包尼古丁貼片,手機還有城際大巴的公交卡。
他翻開褲口袋,聖喬什就像個乞丐,眼巴巴的看着這位善良的主顧掏光了身上的零錢,依然沒有想要的那一張鈔票。
幾張血蝴蝶購物券,還有一把溫泉集市的彩票票根——馬奎爾一直都在買體育彩票,也喜歡投注月神杯,錢包裡都是紀念票,從二十五年前開始,每一年的月神杯他都看。每次出了新的郵票和彩票他都買。
“你他媽的死定了!馬奎爾!你這個傻逼!”聖喬什罵罵咧咧的。
在Platina Jazz·白金爵士消散的前一秒,馬奎爾狠狠的將這條黃金手臂丟向了月河湖。
它在湖面翻滾着,由魂威的巨大力量拋出十數米,消失在波光粼粼的湖底。
一切都暗了下來,馬奎爾心裡想着——
——真好呀。
槍匠先生,你會爲我驕傲嗎?
你在面對魔鬼時,也是這麼想的嗎?
會向潰敗的敵人,得意洋洋的展示自己的寶物嗎?
這二十四個小時.好漫長.
不知道父親是不是還在流動商販的隊伍裡行醫
他還好嗎?還精神嗎?
最早他和我說,不要去薩拉丁,因爲人不能越活越回去。
米米爾溫泉集市是個大城市,那裡有很多醫生,可是薩拉丁沒有幾個醫生。
槍匠先生,你找到貝洛伯格了嗎?
我好像沒辦法思考了,好冷.
原來薩拉丁的冬天真的這麼冷——
——以前一直都感覺不到,是這副身體在保護我。
“我不甘心!”
衆所周知,黃金進了水,肯定得沉底。
聖喬什的靈體依附在這條男巫的手臂之中,看着鎮子上的燈光越來越遠,他逐漸要陷進泥巴里,永遠失去自由。
“喂!喂喂喂!那邊的扁頭鰻!你看我一眼啊!你看看我嘛!”
從泥巴里鑽進鑽出的鰻魚似乎對這金光閃閃的臂膀提不起興趣。
“讓我摸一下!摸一下嘛!”
隨着魚羣的遊動,聖喬什越來越絕望。
他沉進了湖底的爛泥裡,突然碰到了一條骷髏的手臂——
——那正是倒黴鬼狄更斯的殘骸。
這副骨頭陪伴着聖喬什,使他更加寂寞。
“兄弟,你也是被人坑殺丟進湖裡了?”狄更斯大爺橫臥在爛泥之中,與魔鬼聊起天。
“操你媽的!你算什麼東西?兄弟?你也配?”聖喬什的脾氣不小,曾幾何時還記得戰幫的四小隻,也對神父張從風說過這麼一句話。
狄更斯這頭水鬼當時就生氣了,本想着這麼多年了,要是誰願意把他的骸骨撈上去,或許他還能用靈體做點事情,向打撈隊的大善人報恩——沒想到碰見這麼個倒黴催的。
骷髏立刻開始蛄蛹起身體,柔軟的泥牀包裹着黃金手臂,漸漸要把聖喬什完全埋進泥巴里。
“你幹什麼?!喂!”聖喬什驚叫道。
狄更斯大爺罵道:“就你這個小咔啦咪人不人鬼不鬼的!還和我橫呢!吃屎去吧!”
直到聖喬什的聲音完全沒泥濘掩埋,狄更斯的骸骨翻了個身,繼續躺在河牀裡,一動也不能動了。
過了半個小時。
聖喬什終於耐不住性子,他在一片黑暗之中感受着苦澀的孤獨。
“有人嗎?和我說說話也好呀”
連泥鰍都沒有,哪怕是蟲子都見不到了。
“喂”
他起了意,壯着膽子,想要回到靈薄獄。
說不定那閻王爺已經走了,槍匠的鬼魂或許不在獄界了。
這種想法就像是毒藥,像一種無法抗拒的心理安慰——
——和所有做心理諮詢的病人一樣,聖喬什總是會對他們說。
只要吃下人肉,你會好起來的。
只要回到靈薄獄,你就會好起來的。
一個扭曲的魔鬼虛影再次跌入無邊的漏斗之中。
聖喬什·喬里斯感受着失重的快意,只覺得精神煥發,這半個小時的痛苦折磨對他來說就像是一種牢獄之災。
這纔是惡魔該有的生活!在人間嬉戲打鬧,殘害生靈,最終還能全身而退!
簡直是神仙一樣的日子!
可是矮坡旁的界碑前,有個熟悉的身影,那影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江雪明就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眼睜睜看着聖喬什·喬里斯再次摔在界碑上,變成一灘肉泥。
“在想我的事?”他把這條肉泥從界碑上撕下。
聖喬什扁平的腦袋恢復原樣,正準備掙扎逃跑——
——從芬芳幻夢的鋼爪之中,淅淅瀝瀝的落下一顆顆山岩所造的“鷹嘴豆”,這魔鬼就立刻趴在地上,再也跑不動了。
“一顆.”
“兩顆.三顆,真該死爲什麼這些石頭這麼像豆子四顆五顆六顆”
聖喬什顫顫巍巍的擡起頭來。
“六顆六顆.六顆你難道想對我用你那恐怖的拳頭?把我揍得魂飛魄散嗎?七顆七顆”
芬芳幻夢的神靈化身握緊了雙拳,一身鐵鎧噴吐出灼熱的氣浪。
“YES!YES!YES!”
聖喬什的魔鬼之身原本匍匐在地,叫雪明一腳踢得飛起。
他的半邊靈體被這強勁的踢擊爆出幾片骨頭來,幾乎懸停在半空!
拳影如雨點一樣砸在喬里斯的頭顱和肩頸胸膛上!一片片骨骼捶打成細密的砂石,帶着粘稠漆黑的魔血噴濺在界碑之上!
聖喬什連哭喊聲都發不出來,他的兩角碎得乾乾淨淨,腦子又流了一地,已經無法思考了!
幾乎是從尾巴開始!打斷脊椎打碎肚腹打裂了胸腔,打得口鼻內陷,一拳穿頭!
兩隻猩紅的魔眼叫芬芳幻夢緊緊抓住!送進鋼牙鐵齒之中嚼爛了!吐出一口發臭的膿血!噴在聖喬什不成魔形的臉上。
“真他媽難吃!再厲害的廚子也沒辦法料理你這團垃圾!”江雪明怒火沖天,拳風帶起一陣嘹亮的嘯響!幾乎將聖喬什的魔身砸得稀碎!
那噴射出去的肉沫子往更深的獄界飄散,落在三位守門怪獸的臉上,它們只是看了一眼,就退了回去,坐上漏斗形態的滑滑梯,一路往其他獄界逃竄。
這個時候——
——馬奎爾的靈體從上方滾了下來。
他似乎是死了,意識模糊神智迷茫,就要跌下色慾之獄,越過貪婪之獄,闖進異端之獄,通向憤怒和暴行之地獄,這裡纔是他的歸處。
這紫紅色晶石所塑造的壯漢叫芬芳幻夢一把逮住。
江雪明好奇的看着這個靈魂,從石雕的面部輪廓來看,是莫名眼熟的感覺。
“誰他媽讓你下來了?真他媽晦氣!給我滾回去!”
他逮住白金爵士,像是門將開大腳,把這輕飄飄的靈體踢上天,一路鑽進狹窄的葫蘆形小孔,踢回了人間。
那界碑上面,聖喬什的肉泥跟着踢擊的震波顫了那麼一下。
江雪明條件反射一般,再次揮拳怒擊。
色獄和靈薄獄的交界地石碑打得裂成一萬塊,這清朗天地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魔鬼的靈能潮汐。
雪明終於確信——
——這畜牲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