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銷我億劫顛倒想,不歷僧劫獲法身
“接着說,渴了就喝。”
大姐大就坐在四十八區執政官一家人面前,一動也不動。
她沒有笑,也沒有怒,幾乎看不出任何情緒,是喜怒不形於色,一手捧着日誌本,一手握住鋼筆,像個普普通通的小書記員。
家主的名字叫羅本·范佩西,今年四十一歲,似乎還聽不明白大姐大的意思。
“接着說?”
萊娜這個貼心的小女兒也是如此,跟着詫異愕然。
“渴了就喝?”
大姐大:“有什麼不對的嗎?”
羅本的內心十分納悶,於是立刻解釋:“事情都照您的意思辦完了,無名氏——難道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雪明看向羅本先生:“亂講的?”
她搖了搖頭,非常的失望。
羅本正要還嘴——
“我幫你回憶一下,萊娜小姐。”雪明不徐不疾娓娓道來:“就你上次說的那句話——”
砰——
“交通工程部”羅本說話都開始結結巴巴:“三、五、七組行政專員,工組1114、11157、11185。”
“除了你們這些豺狼虎豹趴在人們身上抽骨吸髓——”大姐大歪着腦袋,眼神愈發恐怖:“——還有一大羣小鬼抓住小工磨牙吮血。”
——她不要責令怪罪,那就是錢與權的事情了?
真的嗎?這是真的嗎?
或許她只是要一個說法,要一張投名狀。
“夫人知道多少事?”
子彈轟碎了范佩西主母的腦袋。
雪明:“什麼事?我要你親口說明白。”
“不方便說?”大姐大舉起槍:“有外人在不好意思接着往下講了?”
“是呀小孩子不懂事,說着玩的。”
大姐大好言相勸:“如果你還和我報菜名,說不出什麼實際的東西。像這些小魚小蝦——”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很重要的!我很值錢的!大姐大!大姐大你不要殺我!”
雪明幾乎怒得渾身發抖。
雪明多看了一眼萊娜——
眼看這瘋婆娘去搶筆,雪明就提起槍,多問了一句。
“你纔是最大的毒梟。”大姐大拍了拍執政官的臉:“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呀”
“等一下。”雪明快速將這些信息記錄下來,“羅本先生,我還是不明白。”
“——你知道多少事呢?萊娜小姐?”
如果是這樣的話,事情就好辦多了!
雪明十分有耐心,當着復讀機:“羅本·范佩西,我再問你一遍。出來混要有勢力,這個勢力說的是什麼東西?說的是哪些人?哪些勢力?”
萊娜被嚇哭了,她從未見過如此狠厲的人,答應過的事情說反悔就反悔,殺人的時候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與平日裡打掃房間時拍死蟑螂那樣,還會帶着莫名快意露出笑容。
沒等萊娜說完——
“我找到他的時候,他還神神道道的說胡話——說禮物已經送去了,爲什麼沒有用呢?禮物明明已經送去了。爲什麼沒有用呢?”
“我能活下來嗎?”羅本·范佩西語氣平靜,像是要妥協了:“我能活下來嗎?大姐大.”
她擡起槍,就聽見主母惡毒的咒罵。
“羅本·范佩西!”
他操縱四十八區的城市建設,畢竟土地就是財富之源,投行和各項基金,工程款和毒品貿易都有他一份功不可沒的罪過。
“進貨價是八千八,黑幫的抽水百分之二十,民兵的保險金是百分之二十,照車站的最高標準來收。和軍火違禁品一個價。”
萊娜跟着附和道:“對呀!大姐大”
“我不理解,羅本先生,你的憤怒是從哪裡來的?”
羅本沉默了,眼睛裡都是狐疑。
砰——
畢竟這位戰王是第一次遠征,若是小兄弟會的腦袋不夠用,在傲狠明德面唸叨不出多少功勞,此後在元老院裡恐怕也會處處碰壁——畢竟她不是從正門走進來的,沒有參與收穫季的儀式,是個走後門的王者。
從高筒靴傳來沉重的壓力,近乎七百磅的力量按住它柔軟的喉管,只能發出陣陣嗚咽。
“我想來想去,不如你來寫?”雪明把日誌交出去:“能不能活下來?我說了不算喔——你寫東西的手要快,心要狠,我的老師是[探王],維克托的名字你聽過吧?他要是誇讚你的才華,說你文思泉涌才氣逼人,應該是能活下來的。”
“你幹什麼!”范佩西家的主母立刻急了眼:“他是我親弟弟啊!你發瘋了!”
羅本不敢回話——
雪明跟着湊上來,神色複雜惆悵的說了一句。
“現在不緊張了?可以說得更仔細些。”
小兒子想反抗,要暴起奪槍,叫大姐大一腳蹬回座位,和親人們的屍首擠在一起動彈不得。
過了很久,大概有一分鐘那麼久——
冰冷的槍彈落桌時,羅本終於明白,這位大內密探,這位傲狠明德的親衛不是在開玩笑。
子嗣跟着媽媽一起,墓地沒多遠,按照列車的速度來看,只隔了幾十米遠。
萊娜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議院政法專員兩百一十七位.檔案庫在西郊檢察院四樓,四樓有個保險櫃密碼是175019S11S,東西都在裡面。”
戴着黑手套的手掌死死抓住了萊娜的嘴,雪明的態度風輕雲淡,轉而對羅本說。
很可惜,這個小兒子沒能和家人合葬。
“大義滅親,這是銷你億劫顛倒想,不歷僧劫獲法身——是天大的功德。”
“從街頭到街尾,有十六個小工,他們賣毒品,不光要交給小兄弟會一部分抽水,還要給民兵組織交保險金例錢,我上去問——老闆你這一年下來能掙多少錢呀?”
他的眼珠子飛到了萊娜小姐的胸衣裡,嚇得這位蛇蠍美人撕開襟衣,眼球好比滾燙的薪炭,她驚慌失措左右託打,終於好好抱了抱這傻缺凱子,抓緊穢物憤怒的丟出窗外。
雪明的目光變得咄咄逼人,眼神幾乎能傷人,能將這一家三口的皮膚都灼傷,那對英氣勃發的眼睛好似虎目,鎖定萊娜的時候,幾乎要將她的喉嚨扼住。
羅本賠着難看的笑臉,背地裡卻恨得牙癢癢。
“你的小女兒很漂亮,可惜長了張嘴。我從來都沒有責令怪罪你們的意思,可她卻滿肚子聒噪牢騷,蠢到無可救藥。”
一旁范佩西家族的主母挽着丈夫的手臂,也跟着一起附和。
她給羅本續上茶,緊緊攥住槍。
砰——
古語有云,識時務者爲俊傑,如今落到戰王的手裡,對方還在談背書的事,多少能給傲狠明德一個交代。
他感覺口舌乾澀,又端起茶杯喝下湯湯水水,打起精神與大姐大開始講情誼和謎語。
“不光是你的家人。”大姐大直言不諱:“還有你,羅本·范佩西——你可千萬別把自己撇出去,好像一副置身事外的語氣。”
緊接着雪明就變了臉色,像是表演慾來了,扮作哭喪的模樣。
“無名氏!你答應過我的!只要我幫你!你就”
——直到羅本的怒氣都消散,被恐懼包圍。
萊娜顫顫巍巍的說:“我不知道.我亂講的我.”
砰——
“剩下多少呢?羅本?還剩下多少?”
“就從你上回那句話談起,你要是想不起來,我幫你想。”
“每一年門店的租賃合同到期,戰幫和鋪面管理專員就會舉行黑箱拍賣。是一種不公示價格,不對外宣傳的店鋪競價標準。”
像薪王也是如此,各大貿易站點的人們從來都不把這些傢伙放在眼裡。
雪明緊接着說:“誰教她亂講的呢?是無師自通嗎?”
“販毒的稅收,例錢保險金,還有一系列洗錢的公司。我都知道是哪些人在操作,在運轉。”羅本吞嚥唾沫,做賊心虛的盯着車廂前後座位,與星界幫的主母對視時,突然偏開目光。
大姐大半張臉都叫紅白之物染成一副活閻王的扮相,回到羅本面前。
列車重新啓動,從十一區開往四十八區,開往它的起點,好似萬事萬物周而復始,過去未來歷劫無數,相似的事會重演,相同的故事會再講一遍,可是歷史潮流總會跟着時代的長河奔涌向前——如愛德華說過的。
“我對小兄弟會的調查,從小西門區開始,因爲這地方出了三位幹部,都是玻利維亞人。是拉丁裔的聚居地。”
她捧起日誌本,展示給羅本執政官看。
“這和毒販有什麼關係!和他們賣什麼東西有什麼關係呢!”
“是是是是.我確實參與了這件事。”
窗外的景物飛逝而過——
“是呀,只是他送得不夠多,不夠爽利,朝你們下跪的時候不如別人那樣忠心耿耿——或許是因爲他父親沒有教過他如何跪得漂亮。”
無名氏的大姐大像鐵鑄的雕塑,與執政官說起城市裡的見聞。
大兒子在求饒。
——雪明立刻打斷道。
那是他豢養的忠誠走狗,在與小兄弟會的角力對抗中,他曾經不止一次給這些蜥蜴人開綠燈,扶持這個非法販毒集團和小兄弟會狗咬狗。
——大姐大就從哈斯本的MOLLE槍兜掏出西格紹爾1911。
雪明又恢復正常,和羅本接着說故事。
“不能說了!不能說了呀!”執政官突然激動起來,要討價還價了:“無名氏!我再說下去!會死很多人的!到時候四十八區無人可用!你拿什麼和傲狠明德交代啊!”
她一邊脫下手套,把囚服的袖口血水擰乾淨,終於重新捧起日誌本,安靜的等待執政官開口。
念出來的職稱大多都沒有姓名——
——小人物是不配擁有名字的,羅本根本就不會去記。
“無名氏”羅本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你和我說過,只要我配合你工作,你就會保護我一家人平安。你要我上武裝列車,和這些廣陵止息的野蠻人乘同一輛車,我能理解。可是現在你卻把我的家人和這些罪犯關在一起,這個事情——我不理解。”
“像小西門區第二條巷口的第一家旺鋪,老闆的父親死了之後,他就接走這家門店,剛過年關,給管理專員送禮送錢,第二天他的老婆孩子被人扒皮掛在牌樓上示衆,賴以爲生的事業也落到別人手裡了。”
“像治安最差,犯罪率最高的小西門區,檔口火熱的門店,要額外與城市鋪面管理專員打通關係,可不像勞倫斯那樣逍遙,只用拍賣的方式來競爭土地。”
萊娜:“對對對”
大姐大快步往星界幫的蜥蜴人那頭去。
“是的.是.是是是.”羅本看見老婆歪倒的屍身,有種強烈的恨,卻都化爲快意了。
雪明接着說:“你不會心急,對不對?”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大姐大!不要呀!不要呀!”
“——叫做出來混,能打有什麼用?要有勢力!就這一句。這個勢力,是什麼意思?”
爬蟲的頭顱裂成好幾塊,飛出列車窗外。
彷彿妻子死的是那麼恰到好處,正好抵了他這身罪過。
羅本拼命掙扎着,把相伴多年的髮妻往外推:“她哪裡知道什麼?!只曉得作威作福歡愉享樂!”
“對,對對對說着玩的。”
“像賣前菜的小工,爲了擠進當地堂哥的關係網絡,要送禮。每個月的收入是一萬六千輝石幣左右,非常可觀。”
羅本想了半天,終於想明白大姐大的意思——
“——殺了一批,又會來一批新的,我知道你們的想法。不過是死了幾條狗,要是死得太多了,就換一家狗廠,買它一千條一萬條。你剛纔好像很生氣,很憤怒。”
萊娜終於一狠心,要爲自己的愚蠢喉舌買單,突然與雪明坦白:“大姐大!你想要我的命是不是?!直接來拿呀!別去傷害我父親母親!話是我說的我.”
萊娜:“是的!不搶!他想寫誰的名字!就寫誰的名字!我還知道他不知道的事情!絕對比他寫得多!”
“光是圍繞一家煙館,六年就發生了六起兇殺案,每次都是滅門慘案。你知不知道我看見了什麼?我的眼睛是雪亮的,你覺得我瞎嗎?”
對於雪明來說,小兄弟會或其他的毒販黑幫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范佩西這一家子。
他紅了眼,拿走日誌,就寫下外戚小舅的名字。
羅本·范佩西當然算得清楚這筆帳,但是他不敢講。
雪明追問:“是什麼意思呢?你告訴我,上一回我走得匆忙,只顧着和小兄弟會作戰,根本就沒工夫細問這件事。如果你答不出來,我要你父親來答。”
“什麼叫會死很多人的?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瞭解的東西,不只是這麼幾個職稱?只是你不敢說,還想與我隱瞞?是結黨營私的賊首?”
——大姐大立刻恢復平靜,彷彿剛纔那個瞬間,她關不住心裡的野獸,現在都收拾乾淨,把所有怒火澆熄。
“你在給我寫投名狀嗎?這些人和你都是什麼關係?”
雪明繼續問:“你不會去搶你父親的筆,對不對?”
萊娜是個機靈的姑娘,如今涕淚橫流不敢多嘴,大姐大說什麼她就答什麼。
“對!對對對”羅本等的就是這句話,“是的!就是這樣”
我們生下來,活下去,是爲了讓孩兒們記住自己的活法,要活得更好。
——羅本先生做了個艱難的決定。
“不都是爲了活着嗎?哪裡有什麼錢掙,能付房租供起吃喝就不錯了。”
說到此處,羅本回頭狠狠瞪了一眼親生女兒。
雪明坐回座位上——
——雙手作了個佛禮,非常虔誠。
在一旁看了許久的哈斯本卻恍然大悟。
大姐大從不信佛,她哪裡會在乎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