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個小時,能做的事不多,卻也不算少。
組員中的克隆人們,自從得知了準確的發進消息,興奮之情就已經溢於言表,他們渴望建功立業,渴望證明自己。
兵油子級的MEB戰士則永遠是那麼一副蒸不熟、煮不爛的模樣,他們有着典型的替別人打工的心態,好一點的講究個對的起工錢,差一點的乾脆就是混。不過,他們確實很善於保護自己,因此在這個時刻他們很放鬆。
相較而言,李衛、方雅楠這樣的普通人顯得更感性一些,羅凌看到李衛翻看相冊傻笑,方雅楠摟着布熊,哼着歌,也不曉得緬懷哪段時光。
在羅凌觀察各組員的同時,軒轅冽水也在觀察他。
羅凌這組人,營帳的結構和牀位分配算是比較傳統的那種,四位女性,佔有營房的最內層,一道簾解決男女有別的問題,羅凌作爲隊長,他的牀位最靠門。
軒轅冽水喜歡躺在牀上,隔着半掩的簾子,像觀察小動物般看羅凌做事、休息,儘管她清楚以羅凌的實力,目光的注視是能夠感覺到的,但這簾子的存在仍是讓她肆無忌憚了很多。
羅凌並不是軍人,但從他身上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軍人的那種秩序性和自律性。與往日一樣,羅凌回到自己的牀位,開始養護裝備,打磨、擦拭、上油,神態認真、一絲不苟、動作嫺熟、迅速有效,以致讓軒轅冽水有種錯覺,羅凌現在所做的事,就是他的信仰。
軒轅冽水按下了秒錶,低頭去看,“29分51秒。”她翹了翹嘴角。
羅凌的養護工作在半小時內完成,每次養護的時間偏差不會超過10秒,異常的精準。
以往做完這件事,羅凌回會看書或搞些別人看不懂的小玩意兒,但是今天,將甲冑裝備整齊的擺放到固定的位置之後,羅凌直接脫衣入睡。
羅凌不睡牀,就在地上睡,一條薄褥,隔潮防寒,一張軍毯,保暖擋風,左手手掌貼着地面,右手摸着武器柄,只要不是在家中,就是這樣的睡法,這樣的睡姿,始終如一。雲志遠私下起名:挺屍睡法。說是如此,但從內心講,雲志遠對羅凌的敬畏卻是與日俱增的,他非常清楚這種睡姿的意義,也非常清楚要養成這樣的習慣是多麼的難。能與這樣的人共事,便如同多了一道保險帶,就算是他,也得暗讚一聲:幸事。
羅凌每天只睡2小時,這是小隊所有人都清楚的,但今天羅凌一氣睡了12小時,異常香甜。
任何時間、狀況,想睡就能睡的着、睡的深沉,並且無視以往規律,多睡就一定管用。羅凌這份對情緒、身體的掌控很是讓明白其中門道的隊員們佩服。
這些天處下來,隊員們對軒轅冽水決定羅凌升任隊長這一處理,由最初的疑惑不滿,已迅速升至現在的決定英明。雖然在他們看來,羅凌確實顯得有些野路子,不少規矩、佈置安排與他們學到的、慣用的那套體系有牴觸、甚至衝突,但這些並不能掩蓋羅凌的優秀,用李衛的話說:這是一個強大到連自己人都會感覺到戰慄的隊長。
尤其是經過爲期一個星期的培訓之後,隊員們談論起羅凌來,已經不是‘他會什麼’,而是‘有什麼是他不會的’。也正是這樣的原因,以方雅楠在專業方面的優秀,捱了羅凌的罵只埋怨自己爲什麼做不好,而不去懷疑羅凌是否有指導的資格。
以往,在實力達到四階的職業者們眼裡,全能跟樣樣精通、樣樣稀鬆是劃等號的,但羅凌終結了這個論調。他引誘並捕捉到超罕見的異界生物來給召喚師做主契約夥伴;他指點聚能師的術法雖然每個只有一種,但都是那種一掌握就佔有施放主位的性價比超高法術;他教給甲士們的肌肉協調術如果完美施展,可以讓力量提升0.5倍,或讓速度快0.5倍,只這一點,就能讓甲士們對絕大多數同階甲士大聲說:你不是我的對手!還有聖騎士、科技工兵,以及狙魔手,羅凌拿出的東西絕對是實用而又意義不凡的,並且絕大多數都是聽都未曾聽過的技法。
“不就是仗着卡尼德人的技術嘛!”雲志遠這句酸溜溜的話,在羅凌指點一名黑暗力量屬性的隊員時,徹底失去了說服力。卡尼德人的知識固然精深,但它最大的特點是體系完善,從而極大的補完了羅凌所掌握的技法中、非戰鬥體系方面的不足。若論戰鬥技法,卡尼德人的技術也就在聖光領域能佔一席之地,羅凌的戰技術法來源實在是複雜而龐大,絕非是卡尼德人的技術一枝獨秀。
足夠強大,而且有半師之誼,這兩條緣由促成了羅凌在隊員們心中權威的迅速確立,而起,羅凌的沉穩性情,也被大多數隊員看好,至少比大少、大小姐脾性的雲志遠和軒轅冽水更有信服力。
什麼樣的將領、什麼樣的兵,受羅凌的感染,這支隊伍的氛圍已經開始發生了轉變,沉靜還做不到,沉默卻是可以的,出發在即,所有人都默默的收拾着行裝,反覆檢查試用,以確保萬無一失。
羅凌也在穿戴甲冑,早已收拾利落的軒轅冽水發現,羅凌這次的穿戴與往常有着許多不同,首先是在作戰服外邊,羅凌又套穿了植裝,然後纔是‘初顏’。再一個,羅凌的頭盔原本是沒有面甲的,但今次,加裝了一個,就連眼部都是玻璃質地的寶石藍色細長晶石。經這麼一包裹,軒轅冽水再也感覺不到來自羅凌的哪怕一絲氣息。
除了揹着輪迴,羅凌還給自己準備了一把晶石質地的能源狙擊槍。這種槍看起來就像70、80年代,有些木匠手藝的人給自家兒子用木頭削的那種假槍,頗顯粗笨,這槍也沒有槍栓這類部件,它的動能來自一個腰挎式的能量腰包。除羅凌之外,沒人清楚這槍的具體數據,因爲從它被制好到現在,羅凌從沒有試射過,甚至多一下都沒見摸過,今天見羅凌拿出來做主武器,很多人都覺得有些費解。
不過與雲志遠的裝扮比起來,羅凌的裝束真的不算什麼。雲志遠穿了一身皮獵裝,扎着腰帶、帶着鴨舌帽、蹬着牛津底的鹿皮長靴,斜背了子彈鏈,拎着一把意大利伯萊塔SO立式雙管獵槍。
雲志遠用這種方法來表達自己對此行的不看好。羅凌難得的給了中肯的評價:“行頭不錯。”隨即一招手。
雲志遠感覺自己的一記重拳又打在了棉花堆裡。腰來腿不來的跟着隊伍出發了。
與此同時,真木千代也接到了忍者的報告:“他們出發了,不過不是從通道入口,而是從當初他們來的那條路。”
正在閉目養神的真木千代聞言睜開眼,毫無猶豫的道:“跟上。”
“孃的,有沒有搞錯,這都跟?日本,難道是男的以日爲本,女的以被日爲本?”雲志遠扛着獵槍,因沒人理會他的獨特造型而生悶氣,見到真木千代的一衆人跟屁蟲一般跟在己方隊伍的後邊,想及羅凌這幾天的桃色魅力,心中更覺氣苦,暗發邪火。
軒轅冽水現在沒興趣尾隨的真木組,她對羅凌的行進方向感到不解。“慕軒,我們不下阿修羅城?”
“下。”
“那爲何不走我們等了十多天才開啓的通道?”
“動物園的籠子已經被打開超過30個小時,你覺得安全的是遊道,還是籠子?”
“……”軒轅冽水無話可說。
萬魂橋,羅凌以之作爲突破基點。
“爲何要選這裡?”軒轅冽水再次提出疑問。畢竟這裡距離遺忘殿堂40多公里的路程,而且從環境條件看,絕非是什麼前往下層的理想點。
羅凌道:“機關被破壞的地段,相對比較可靠。”說着對隊員一招手,“上爪套,攀爬向下,三點。”
一點指懸掛,也代指全力隱蔽,兩點是指就近戰鬥,三點指警戒移動。四點指全力攀爬移動。
“爲什麼不能用降落傘?”雲志遠一腳踏着橋欄,向下望了望,爬,行進速度實在是過於緩慢了。
“法則啊!笨!凡人世界。”軒轅冽水白了雲志遠一眼。
“普通人也可以用降落傘啊?”
“那你應該去跟制定法則的三眼族人講清楚。”
“……”
隊員們已經遵照羅凌的指示,開始攀爬,特別製作的攀爬爪套名爲貓爪,就算是呈90°的平滑鋼鐵,也照樣可以攀附,一行人順着橋一端的柱和壁向下,行進的並不算艱難,只是速度遠不能和正常行進相比。
十五分鐘後,真木千代的隊伍也抵達了。
一名忍者從黑暗的虛無中顯出身形。單膝跪禮道:“殿下,他們順着橋邊緣的壁牆和立柱攀爬而下。”說着指了指位置。
真木千代很隨意的點點頭,目光四下掃巡,最後落在了地面一塊塊失去色澤、中央刻印龜裂的橋磚上。伏身嗅了嗅,“骨灰罐!這裡在十多天前,發生過一場大戰。應該是他破去了禁制。嘖嘖,過萬的奴魂所供養的魂主竟然被一擊而敗!”真木千代一路巡到了羅凌輪迴下砸的位置,伸手指摸了摸那龜裂凹陷之處,然後放進嘴裡抿了抿,眼睛發亮“是靈魂屬性的力量!怪不得根本不懼怕我的魅心……”
“我們從橋的另一路攀爬而下。”真木千代指了指橋端之右。
“嗨依!”一衆隊員開始行動。
這個時候,武士們的作用得到了充分的發揮,他們簡直跟負重的馱獸有的一拼,數名武士揹着坐簍,隊伍中的陰陽師、以及真木千代本人,就坐在這樣的坐簍中。忍者們則是反應迅速的機動部隊,他們負責保護攀爬的武士核心組,而且他們在黑暗中攀爬的能力確實很專業。也正因爲如此……
啊!一名忍者發出刺耳的叫聲飛墜而下,不僅真木千代和她的組員看到了,就連羅凌一行也看了個真切。
“我從來沒想過傳說中烈火燒身都不會吭一聲的忍者會發出這樣的瀕死呼號!”正在攀爬的李衛如此說。
方雅楠就在他身邊不遠,“聽起來更像是因爲驚慌失措!”
“他做了什麼?”
MEB戰士中的召喚師老許插言道:“一個十拿九穩的小跳躍,結果發現本來可以借力的石壁突然消失了?”
“我已經開始討厭當初定法則的那些三隻眼了。”另一名MEB甲士老郭如此說,就在不久前,他差點玩一把急速飛墜30米,然後吸壁滑行。現在想想,如果那樣做了,他的下場恐怕不會比剛纔那名忍者好多少。
“我們都討厭。”李衛道:“討厭他們爲什麼不把法則的細節像那些該死的經文一樣全部刻在某塊顯然的石板上。我們下場玩遊戲,需要遵守遊戲規則,但卻沒人告訴我們具體的規則是什麼,這種情況讓我感覺裁判在作弊。”
這時,羅凌的聲音在頻道里適時出現。“不是作弊,而是一種機關陷阱。勇氣與魯莽,謹慎與膽怯,界限在哪裡,你們能分辨的清嗎?”
雖然羅凌點明瞭這陷阱的特點,但所有人仍是覺得正在被無形的枷鎖束縛,而且束縛越來越緊。針對意志的陷阱,而且是讓人自生恐懼的類型,這樣的大象無形的陷阱,羅凌也沒有特別有效的辦法破解。
“歇息。”在行進了1個小時多有些的時候,羅凌下達了這樣的命令。
“大家的體力還很充沛。”軒轅冽水有些不解的說。
確實,就算是四階的聚能師,也完全有能力攀爬兩個小時而狀態良好。畢竟是向下而行,而且使用的‘貓爪’攀爬器真的是比較給力。
羅凌解釋道:“外界力量的干擾比起十三天前高了惡3個百分點。顯然,就在我們等待通道開啓的時候,阿修羅城內的能量得到了進一步的補充,法則更加強大。不管我們面對的是什麼,我們都必須正視一個問題,它的佈局是從容的。準備好了,這才放冒險者入場。我們沒有必要在非關鍵點跟法則對着幹,平空增添消耗。”
“我們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雲志遠忍不住插言。在他看來,之前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就算‘從‘獸籠’突入、由其他冒險者引開怪物’這樣的判斷成立,可不注重時間,最終怕仍是落個空手而歸。
“你是想說以我們的實力,又有這樣妥當的突入路線,根本沒有必要在意那一點消耗。對吧?”羅凌目光平靜的注視着雲志遠。他不只是要爲雲志遠解惑,因爲他已經看出,這是小隊所有成員的疑惑。
雲志遠撇撇嘴。“沒錯。低估自身的戰力,畏首畏尾,這不好吧?又或者你是那種毫髮無傷、全身而退的理想黨?”
襯着兩人對話的機會,隊員們已經將爬牆釘釘入了璧面,一個個吊椅,就是衆人的休憩工具。此刻,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羅凌身上,想聽聽他怎麼說。
“這將是一場前所未有的苦戰、鏖戰,阿修羅城曾生活着1萬兩千多名拜赫人,而奴僕至少是這個數字的100倍。魂肉分家,數量再乘以二,再加上各種豢養的異界怪物,稀奇古怪的異界生物,致命的陷阱……不誇張的說,這是一趟典型的死亡之旅。當冒險者們將這次行動理解成速度的競賽的時候,我要說,那是錯的,這是一場意志和耐心的較量。希望大家謹記這一點,將你們的每一分力量,都用到關鍵之處。”
聽了羅凌的這番話,絕大多數隊員都是心情沉重,羅凌的性情讓衆人將之定位成那種絕不會無的放矢的人。如果他所言真實,人們很難想象自己一行要靠什麼成功的完成行動。
“這些數據,還有,你叫三眼族拜赫人。”軒轅冽水從細節上發現了端倪。
“我早就跟你說過,我來這裡並非因爲從你知道的那些可靠渠道獲得了信息。但這並不意味着我對這裡一無所知。”
“我明白了!”雲志遠一拍大腿,恍悟道:“你擁有特殊的靈魂力量,所以能通過特殊的渠道獲得一些信息!所以你故意冷眼旁觀,看那些冒險者去探路、踩雷,讓他們當炮灰替死鬼,而自己趁機直搗黃龍!”雲志遠這個時候都不忘趁機噁心噁心羅凌。
羅凌一臉平靜的道:“我們都要爲自己的選擇負責。希望他們懂得合作的重要性,那樣的話,我們或許能在深層區域與他們相遇……”
就在羅凌一行優哉遊哉歇晌的時候,真木千代及其手下已經超越了羅凌一行,繼續向下。
“這個男人很聰明,懂得趁怪物出籠,然後以籠爲通道。但他太穩健了。過猶不及,穩健到錯失良機,可就不好了。”像其他帶隊一樣,真木千代對阿修羅城的認知不足,她並不清楚,這段時間的運作,阿修羅城的戰爭潛力已經復甦了超過80%,整個超級城市,就是一個巨大而咬合精密的死亡磨盤,其實力已經超過了冒險者們所預估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