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八……”勃茲昂伏在牆上蒙着眼睛,這是他來到公爵城堡的第五天。
城堡裡如今只有三個人,一開始勃茲昂還客客氣氣,各種生分,爲此公爵夫人還調笑了勃茲昂一番。
“你以後要在這裡一直住下來,又不是住幾天,你要是把自己當做客人可不成,這兒以後也算是你的家的。我們母女倆現在無依無靠的,以後可得靠你來保護我們。”
而後幾天裡,勃茲昂和兩人逐漸熟絡起來,而陪着內希達爾玩耍的任務也就落到了他的頭上,雖然本質上是小丫頭在母親那裡討不到好企圖在勃茲昂身上找回自信心。
現在內希達爾已經開始了學前教育,只不過絕大部分課程都是由公爵夫人親自教導,而在勃茲昂來了以後,他同時還擔任起了數學教習,畢竟他搗鼓出來的蒸汽機確實讓全國上下都驚歎不已,而公爵夫人也就默認了勃茲昂在數理方面有着極高的能力。
哦,對了,順帶一提,公爵夫人的名諱是麗芙·喬納爾,在嫁給喬納爾公爵以前,是斐西羅斯商會會長的次女。
勃茲昂念動着數字,刻意去放慢了速度,以此讓小丫頭能躲得好一點。
這已經是今天第四局遊戲了,而今天內希達爾最好的成績的是堅持了八分鐘,最後在音樂房鋼琴的後面被走來的勃茲昂抓了個正着。
“……二!一!我來抓你咯!躲好了嗎?”勃茲昂笑着轉過身,對於陪着小丫頭玩遊戲,他還是挺有熱情的,雖然以前他挺頭疼小孩的,勃茲昂尤其記得每次回老家總能被熊侄子侄女們氣到。
可內希達爾這丫頭不一樣,她屬於那種很乖巧聽話的,雖然也有着孩子的活力,但是當麗芙發話或者勃茲昂發話的時候,這丫頭總是靜靜地,很認真地聽完,再做出自己的判斷,然後去執行。
勃茲昂對此的評價是——專注,並且樂於接受別人的建議。
勃茲昂尤其喜歡她這一點,至少,自己年幼的時候是不會有這丫頭這麼專注於某些事的。
內希達爾雖然很喜歡玩捉迷藏,但是可能是因爲城堡里人太少,她每次逃跑的痕跡都十分明顯——走道里多出了一些鞋印,牆角被蹭掉了一點灰……見習騎士修行的時候要學會追蹤和探索,而相較於叢林或者沙地上追蹤痕跡,城堡這樣的地方對勃茲昂來講就太小兒科了點。
順着痕跡摸索着,很快勃茲昂來到了城堡的西門,而讓他大吃一驚的,是痕跡竟然穿過了鐵閘門……從狹窄的鐵欄之間鑽了出去。
對於成人來講,這些鐵欄的縫隙是基本過不去的,可對於一個五歲的孩童,這個寬度只能說剛剛好。
然而最主要的問題不是這丫頭鑽出了城堡,而是西門毗鄰一片森林,這片森林並不算小,這代表着森林中是有一定危險的,要是這丫頭進去了,自己可不一定能及時趕到護住她周全。
想到這裡勃茲昂趕忙絞動西門的控制手柄,將整個門升了起來,隨後順着痕跡追了出去。
“這丫頭……”因爲開門耽擱了一會兒,勃茲昂出了西門以後依然沒有見到內希達爾的蹤影,不禁心中焦急。“草有被踐踏的痕跡,這丫頭跑得挺歡騰的,但是好像朝着森林裡去了。”
勃茲昂從門口的武器架上取下一把長劍就追了出去。
另一邊,森林裡溼潤的空氣和泥土的芬芳都讓內希達爾心中很是興奮,雖然母親一再強調不讓自己進入森林,
可誰的童年沒有叛逆過呢?
這丫頭之前就悄悄跑進來過了,還不止一次。
而這一次,顯然是被逼急了,玩個遊戲一上午沒贏過讓這丫頭有些賭氣,隨即想到之前會偷偷溜進去的森林,轉身就從狹窄的鐵門鑽了出去。
內希達爾歡快地跑着,朝着記憶裡那一小片湖泊跑去,她還記得第一次看到那裡的震撼——陽光透過高聳的樹叢灑下一縷縷金光,剔透的湖泊就像一塊寶石一樣熠熠生輝,林間透出一種紫綠相間的顏色,而未散的露水就是其中的點綴。
很快,小丫頭來到了湖邊,此時湖面上有着一片薄霧彌散,內希達爾小心翼翼地靠近湖泊,就好像怕吵醒它一樣。
然而之前未曾有危險不代表每次都沒有危險,尤其這還是一個湖泊。
自然界裡,湖泊就代表水源,代表着,只要森林裡存在自己的生態,就一定會有動物前來。
而此時小丫頭左後方不到一百米,正有一隻巨大的黑熊。黑熊已不再是壯年,消瘦的體型和失去光澤的皮毛無不訴說着這個森林裡的掠食者現在已經進入暮年。
然而哪怕一隻進入暮年的黑熊,對於一個五歲的人類小孩,在各方面依然是碾壓的。
它看到了那個草叢裡的小女孩,因爲她穿得實在太顯眼了,白色的衣裙在略顯昏暗的森林中不亞於一盞明燈。
黑熊開始朝着內希達爾慢慢靠了上去,它已經很多天沒能進食了,年邁的身體讓它幾乎追不到獵物,因此只要能找到任何獵物,它都會嘗試捕捉。
小丫頭依然沒意識到危險來臨,還在獨自欣賞着湖泊,嘴裡輕輕哼唱着母親教過的歌曲。
就在這時,內希達爾身後傳來了草葉撥動的聲響,小丫頭回過頭,只見到一張血盆大口正朝她吞來。
內希達爾被嚇得臉色一白,向後跌去,而下一秒一個身影突然站到了她的前方。
勃茲昂終於還是趕到了,而在看到內希達爾的下一秒他就注意到了那隻巨大的黑熊,內心深處,在來到這個世界之時的慘痛經歷在腦海中一閃而逝,他隨即撲了上去,用帶着劍鞘的長劍卡住黑熊的巨口,巨大的衝擊力讓他一個踉蹌,然而這兩年的鍛鍊終究沒讓他就此跌倒。
勃茲昂用了個巧勁往身側一帶,黑熊就此撲了個空,而勃茲昂也順勢拔出了長劍,只是上面的鐵鏽看得他眉頭狂跳。
“破傷風算慢性毒殺,可是這玩意兒不知道被砍了就必死,所以它還是得衝上來,況且這維護程度,真的砍得進這熊瞎子的皮毛嗎?”勃茲昂踉蹌後退,將劍鞘朝身側一丟,扭頭衝着已經嚇呆了的內希達爾大喊一聲:“快找個地方躲起來!”
內希達爾呼吸一滯,終於意識到自己還在危險之中,趕忙爬了起來,跑向後方一棵早已倒塌的大樹。
小丫頭在樹後面抱頭蹲好,似乎這樣熊就不會發現她。
而正面,勃茲昂在同這頭巨熊糾纏着,勃茲昂根本不敢再讓這頭熊撞上來,剛纔爲了保護內希達爾那一下的擋擊已經讓他的手肘有了撕裂般的劇痛。
巨熊每一次撲擊,勃茲昂都在儘可能的閃躲,然而熊實在太大了,每次躲避都要竭盡全力。
“這玩意兒體力無窮無盡的嗎?!”在躲過五次撲擊以後,勃茲昂感覺自己有些岔氣,右臂的疼痛越發明顯,就像是幼年時候那次斷臂再次復現。
“嘖,可真是似曾相識啊。”勃茲昂笑了起來,回想起那一次也是右臂,那一次,也是一頭巨熊。
可是這一次他不再年幼,可以同巨熊搏鬥,然而這一次,也沒有了那個神奇的女人,嚇退巨熊。
就在勃茲昂和熊對峙之時,湖泊的方向,升起了一道光芒,一熊一人同時轉頭,勃茲昂只覺得一瞬間正面捱了一顆98式閃光手雷。
“臥槽!”
勃茲昂罵罵咧咧地轉過頭,但是整個眼前依然一片白茫茫,隱隱約約有灰色線條狀的光影閃爍,就像是極簡風的抽象畫,彷彿周圍的一切都被簡化成最純粹的線條。
他一手扶着地面,另一隻手試圖遮住一些光亮,而緊接着,從湖泊位置突然傳來一股氣浪,勃茲昂瞬間被掀翻在地。
他一路翻滾,最後撞到了一棵大樹上,劇烈的震盪讓他吐出一口鮮血。
“咳咳咳咳……”勃茲昂不受控制地開始咳嗽,那是肺部毛細血管破裂讓肺內產生異物感的應激反應。
他努力地睜開眼睛,終於,視線範圍內的光芒收束,一道身影懸浮在半空,然而看到那個東西的剎那,後果更加嚴重。
那是一個頭上有着螺旋雙角的純白色人影,似乎身着一身奇異的白衣,手掌十分巨大,大約是常人的兩倍餘,它沒有口鼻,只有更加亮的白色雙眼的輪廓。
而勃茲昂這邊,在看到人影的剎那,突然感覺到自己體內不受控制地開始發生畸變,他感覺自己認知開始錯位,世界開始發生扭曲,彷彿下一秒就會散落成無數煙塵飛到世界各地。
一個奇怪的聲音從人影方向傳來,似乎對勃茲昂的存在比較詫異,那是一種語言,勃茲昂明明沒有聽過,卻似乎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咦?竟然有智慧生物在?”
下一秒, 光芒收束地更加迅速,勃茲昂感覺體內發生的畸變一滯,各種感官開始從他身上飛快剝離,他視線逐漸變暗,而後昏迷過去。
“好像闖禍了,不過……嗯,好像有救,這是什麼生物?又出現新的智慧生命了?我看,先這樣,再這樣,搞定……等等,靈魂似乎有問題,他不是這個世界的?我去,玩大了,他靈魂出了點問題啊,這可不怪我了,只能說沒事兒你跑其他世界來幹啥?嗯,還是算了,和概念層建立連接應該不算大毛病吧?”
“大概。”
身影逐漸變得模糊,湖泊又一次恢復了寧靜,森林裡依舊春光絢爛,只是湖周圍多了一個昏迷的人,和一具熊的屍體。
勃茲昂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在醒來的剎那隻覺得腦子像針扎一樣疼,他一邊捂着額頭一邊爬起,掙扎着站起來,隨即警惕地環顧四周,在看到熊的屍體的時候這才鬆了一口氣。
熊的運氣沒他好,直接被氣浪掀飛到了一塊石頭上,當場飲恨。
“內希!你在哪?內希!”勃茲昂開始呼喚起小丫頭,他順着小丫頭跑到的倒下的大樹邊上,手扶着青苔遍佈的樹幹,湊頭望去,只見小丫頭竟然蜷縮着在樹下睡着了,似乎之前發生的一切都和她沒什麼關係。
能在這樣的情形下睡着,讓勃茲昂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心底懸着的石頭也徹底放下了。
抱起小丫頭,勃茲昂開始朝着城堡返回。
“也不知道公爵夫人有沒有發現,唉,該怎麼解釋呢,然後那個人影,到底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