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戀了。”沃爾克隨意地笑了笑,笑容裡卻盡是苦澀。“被甩的那個。”
勃茲昂開酒的動作僵在了半空,面前的沃爾克可是北境公爵家的二公子,要不是他自己不願意家裡安排婚事,大小貴族找他提親的怕是得從北境領排去王都去。
況且沃爾克要容貌有容貌,要學識有學識,還能有人甩了他?
“她不知道你的家世?”這是勃茲昂唯一能想到的理由,隨後遞上了一杯波爾茲,這是一種很像威士忌的酒,或者說,在勃茲昂看來就是異世界的威士忌。
“嗯,我沒告訴她,我不想感情參雜太多的利益因素。”沃爾克接過杯子喝了一大口,面色有些發紅,他並不是很擅酒。“在我的想象中,愛情理應是神聖而美好的。”
“那你可想太多了,大部分感情都是一地雞毛,你如果不能接受好生活的瑣碎,那純粹的愛情只會存在於理想中。”勃茲昂翻了個白眼,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他前世也有過一段感情,不過五年多的相處,都沒有什麼確切的原因便說散就散了。
他曾經也希望自己的感情是純粹而美好的,只是在工作以後,再也不能提起那種年輕時候的衝勁了。
“不不,我自然知道,但是我覺得吧,我家庭情況你也知道,不存在承擔不起生活的,而我能理解她的不足,她也能忍受我的缺點,你也知道她,就是丹芙妮,舞蹈課教習,她是王都裡阿爾法赫子爵的女兒。”
“而且我們在一起五年了,我無法想象,到底是怎樣的原因讓她離開的我。”
“你知道嗎,就在那天,我倆分手的對話,如此簡單而荒繆,就像是前面的五年感情都在開玩笑。”
“她毫不猶豫地和我提出分手,然後我說:‘哦,天吶,丹芙妮,我不能理解,我究竟做錯了什麼嗎?是我對你不夠好還是你和我在一起並不快樂?’
她說:‘不,你做的都很好,我依然喜歡着你,但是我覺得我遇上了一個我不想錯過的人。所以,我說的是對不起而不是別的。’
‘我什麼都沒有做錯,你卻要離開我,僅僅是因爲你認爲你遇上了一個你所謂‘不想錯過的人’,你把感情當什麼了?暢銷雜誌上的廉價小廣告嗎?’
她笑笑沒有說話,就像是和我多說一句都已經是對那個人的背叛一樣。”
此時面前的金髮帥哥已經泣不成聲,勃茲昂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嘆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後背。
“或許,她本來就沒有愛過你呢?”
沃爾克迷茫地擡起頭,他並不是很理解勃茲昂這句話。
“我以前也有過一段感情,和你相似的,我們之間沒矛盾,沒有分歧,然而兩個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勃茲昂笑了笑,隨後眼神中露出悵然和懷念。“我後來逐漸理解了,或許從一開始,她就不愛我,她和我在一起只是因爲我愛她,而當她遇上一個她愛的人的時候,作爲替代品的我理所應當就被拋棄了。”
“愛情本來就是雙向奔赴,兩個人身後都拉着一根彈性的繩索,當一方收手的時候,越用力的那一方,被彈開的就越遠,撞的也會越痛。”
“所以想開些,朋友,況且,生活並不只有愛情,不是麼?”
沃爾克沉默了,只是勃茲昂注意到,他的悲傷逐漸減少。
“謝謝你,我的朋友,我覺得我想通了一些東西,只是心裡還是難過的,讓我們喝完這一杯吧,
我會學着逐漸放下的。”沃爾克笑了笑,勃茲昂點了點頭。
傷痕雖然會被掩蓋,但是癒合尚且需要時間。
時近日落,沃爾克離開了城堡,衝着三人揮手告別以後,沃爾克便策馬離開了。
“這小夥子,有些心傷吧?”麗芙作爲人母,對於這種年輕人的細微感情還是很敏銳的。
“啊,是啊,不過時間流逝,傷口總會癒合。”勃茲昂臉上露出一絲悵然。“夫人我先進去了,我得思考一下怎麼應付我們親愛的國王陛下才行,總得防患於未然。”
“嗯。”
勃茲昂轉身進入城堡,而內希達爾則悄悄跟了過去,麗芙見狀笑着搖了搖頭,看了看遠處即將落入地平線的夕陽,面色柔和。
勃茲昂回到房間,將外套掛到衣架上,隨後就把自己扔到了牀上,大字型的躺在那裡,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勃茲昂哥哥,你果然有心事。”內希達爾的小腦袋悄悄湊進房間裡,看着牀上躺成一灘的勃茲昂,小丫頭回頭見母親並沒有跟在身後,就輕輕關上了房門,然後跑到勃茲昂身邊坐下。
“連你都看出來了,看來我這表現得太明顯了些。”勃茲昂自嘲了一下。
“你剛纔沒和哈登老師說完吧?”
“內希,偷聽可不是淑女的好習慣。”
“我只是無意間聽到的。”內希達爾小聲反駁着,頭卻轉向了一旁。
“我確實沒說完,因爲沃爾克並不知道我來自其他世界,自然不知道我有哪些經歷。”勃茲昂嘆了口氣。“只是和他說完,想起以前的事情,心裡還是會忍不住難受一下。”
“勃茲昂哥哥,你以前真的有戀人嗎?”
“怎麼,不像?”
“那倒不是,勃茲昂哥哥你這麼優秀的人,一定有很多人喜歡你,只是我覺得你不一定會隨意喜歡哪個異性。”
“啊,那倒是不錯,不過有一點你想錯了,我其實挺希望有異性能認同我的,或許這是男性的本能吧。”
勃茲昂坐起了身,撐着牀沿。“我小時候很優秀,這也導致父母一直和別人炫耀我,在大多數人眼裡,我就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什麼是別人家的孩子?”
“嗯,你想象一下,如果夫人她一直讓你以某個比你優秀很多人爲目標努力,一直拿你和他作比較,那他就是‘別人家的孩子’。”
“唔,那太可怕了,我感覺那會暗無天日的。”
“呵,然而在我那個時代,這卻十分常見,父母彷彿不去比較一番,自己的孩子就一定不如別人家的一樣。”勃茲昂頓了頓。
“然而,我的父母其實沒考慮過,他們這樣做,我的壓力有多大,我一直不敢停下腳步,一直不敢讓自己不如別人,我一直試圖去努力,去超越周圍的人,因爲我怕有一天,他們會因爲我的停頓而責備我,對我失望。”
內希達爾沉默不語,她無法想象那樣的場面,因爲不論勃茲昂還是麗芙,除了在品性上,其餘方面對她都沒有過度的要求,只是要她快樂的成長。
“我因此患上了抑鬱症,這是一種心理疾病,那讓我很是消沉,直到我遇到了她。”
“或許是同病相憐讓我們相遇,同樣是抑鬱症的她同我,就像在雙向的救贖,我們彼此扶持度過那段最難熬的時光。”
“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我和她走入婚姻的殿堂,我們結婚生子,不一定要多富有,但是一定要幸福每一天,爲此,我在生活中的每個細節上都做足了準備,然而當我大學即將畢業,等來的卻是那樣一句簡單而短促的話。”
“我們分手吧。”
“我不知道怎麼去形容那種感受,就好像上天和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最後戲弄完我以後還衝着吐一口唾沫大笑着離去。 ”
“直到很久以後我纔想明白,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愛過我。”
“她要的只是我在的時候的安全感,我庇護着她長大,然後她癒合了傷口便坦然離去。”
“那……你現在還愛她嗎?”內希達爾小心翼翼地問道。
“早已不了,不說她傷透了我,單純是我們已經分隔兩個世界,我就不會再愛她了。”勃茲昂搖了搖頭。
“雖然每當回想起,心中的傷口依然隱隱作痛,但是當我緩過神,我就知道,前面還有很長的路,我不能駐足。”
“和夫人那句話我也沒說完,傷口會隨着時間癒合,然而疤痕則會陪伴一生。”
內希達爾聽完似乎鬆了口氣,但眼中又流露出一絲關懷,她看着眼前的勃茲昂,第一次感覺那個無所不能的擋在自己身前的大哥哥是那般脆弱。
人都是脆弱的,或許只是生活逼迫着他們用微笑和堅強迎接一切。
“所以我能告訴沃爾克的,就是對那個姑娘說‘再見’,因爲當人與人錯過,那便錯過了,你現在可能不懂,以後等你長大,有了喜歡的人,你就會明白的,那時候,你一定要抓緊那個真正朝你奔赴的人。”
內希達爾揪着自己的衣襬,有些侷促,但是看着勃茲昂恢復的自信的表情,她又默默收起心底的小心思,而眼神也漸漸堅定起來。
“當然,我會的,我一定會的。”
當說再見,那便再也不見,不留遺憾,不留悲嘆,如果之後還要回首,那當初何必放手?何必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