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凝避開了苦行僧和塵世之埃所在的位置,不管引渡人是什麼意思,她是絕對不想和這種危險的人在這樣的局面下碰面的。
她現在只要在海港裡面轉悠就可以了。
紛繁複雜的勢力各有各的想法,不過對於陸凝來說沒有那麼麻煩,她不是那種全局思考的類型,也很少思考上層人物的勾心鬥角——除非波及到了自己。在這個前提下,她的選擇始終是不變的,幫熟人。
在路過2號區和20號區交界的一個小廣場的時候,她看到幾隻怪物圍住了數個人,正在撕咬他們的血肉。那些人居然一邊慘叫着一邊還能反抗,生命力相當頑強,只是實力並不能讓他們反抗太久。
陸凝順手扔出幾把冰刀,將那幾只怪物化爲了碎冰。
“謝,謝謝!”一個被扯斷了一隻手的男人忙不迭地道謝,陸凝瞥了這些人一眼,發現這些人身上的衣服基本就是破爛,只有手裡的武器還算是不錯,便問了一句:“你們是哪裡來的?”
“擱淺了……擱淺了啊。”男人語無倫次地說道,“船撞在了珊瑚礁上,海水涌了進來,大家都在跳船。海里有怪物,陸地上也有怪物,到處都是怪物,全都被吃了,什麼都沒剩下啊!”
男人往前走了兩步,陸凝忽然發現他手上的斷面都是一些紫紅色的血肉,甚至裡面還有一些東西在向外擠出來。
她後退了一步:“不要再過來了!否則我會把你也殺死!”
“……”男人垂下頭,轉過身,邁着僵硬的步子回到了同伴那裡。陸凝沒有靠近這羣古怪的人,準備轉身繞開。
“哎呀,你打算避開他們嗎?”
身後響起了一聲如同電子音一樣混沌不明的聲音,陸凝感覺自己寒毛直豎,這聲音也算是塵世之埃的特色了,她立刻回頭,看到了那戴着面具的人。
只有一個,但是這一位沒有釋放那龐大的壓迫感,陸凝並未覺得自己呼吸有什麼阻礙,這也是這位塵世之埃能靠近到這個距離的原因。
“您……”
“只是來看看,一顆不甘死去的心,能夠搏動出如何燦爛的情感?”對方饒有興趣地看着那羣人,“不料還有額外的觀衆,真是令人愉快。”
“您的語氣,我之前並沒有聽過。”陸凝謹慎地說。此前見過的三位塵世之埃,拿度的說話方式總是很像在吟誦詩歌,特洛伊則永遠會提及色彩,而亞歷桑德拉則很喜歡用溫和的詢問來提及各種事情。
眼前這一位和三個人的說話習慣完全不同。
“叫我涅墨西斯吧,同路的觀衆。”塵世之埃低聲說道。
“不敢,請問您爲何會關注這幾個人呢?”陸凝問道。
“關注?不……只是遇見。”涅墨西斯的聲音帶着一絲笑意,“我們的好奇心還是很重的,如果碰到自己很感興趣的事物,就會放下一切去看一看。”
陸凝沒有說什麼。涅墨西斯似乎有點失望,擡起手向另外一個方向指了一下。
“在那個方向,有一羣正在走向滅亡的人,而你們之間,大概還有些私仇?”
“您是指……”
“信衆,他們確實沒有將據點安排在基地裡面,不過他們要做的事情還是要進來的。你認爲爲什麼海會距離這裡如此之近呢?”
陸凝眉頭一皺,立刻扭頭向涅墨西斯指出的方向跑了過去,涅墨西斯輕笑着望着陸凝離開,隨後再一次將目光落在了那些苟延殘喘的人身上。
“這樣可不行。”
那些人畏懼地看着涅墨西斯。
“我很欣賞你們那垂死的心臟所綻放出來的情感,但是瀕死的軀體或許讓你們的活力過多消逝了,你們沒辦法讓情感持久地爆發出來……而如同煙火一樣的情感雖然美麗,卻不能成爲令人欣賞的情景。”
她擡起手,掌心中閃爍着晶瑩的光斑,在光斑的周圍有無形的力量聚集了起來,然後她用與拿度一模一樣的姿態,將手中的光斑託向了頭頂。
“爆發,情感。”
無形衝擊以一種溫和的方式自她掌心擴散,卻以比狂風更快的速度霎時間擴散向了整個影視基地,飛奔中的陸凝也最先感覺到了某種力量從身後追了上來,穿過了她的身體。
咚。
彷彿一聲沉悶的鼓點與心跳在一瞬間押在了同一個節奏上,陸凝感覺自己渾身都充滿了力量,她原本只是想借故離開那個塵世之埃身邊的,現在卻真的彷彿有了動力去對付那羣瘋狂的真言信徒。
這是一種難以抑制的渴望,戰鬥與殺戮,陸凝本身就是一個行動甚至比思考緣由更快的人,此時立刻加快了腳步,快速沿着眼前的方位繼續向前。
她已經聞到了一股腐爛的味道,信徒們進食腐朽之物,也讓自身化爲腐爛。海洋的文明中沒有活着的存在,任何受到海洋吸引的人都在向着腐化前進,他們在拼命地走向這個途徑,直到最終化爲幽靈船。
陸凝在一座被點燃的房屋下發現了一羣舉着火把,手持短劍,身上的衣着非常普通的人,在這一羣人當中,一個正在高聲呼喊的爆炸頭青年非常明顯。他用一團布蘸着鮮血在門上畫下了一行行字跡,那並不是什麼成規矩的文字,而是海洋混淆的知識,陸凝只是瞥了一眼就沒有繼續去嘗試理解了。她手腕一翻,鐮刀從手中浮現出來,森冷的寒氣也隨之從她的身上外放而出。
“咦?”爆炸頭青年猛地一扭頭,看到陸凝之後頓時咧嘴舔了舔嘴脣,將火炬往陸凝的方向一指,一縷火焰從火炬上噴涌而出,在火把上形成了榔頭的頂端模樣。
“哈!哈!哈!吼!”周圍的信衆們也齊聲發出了呼喊,他們的火炬沒有發生變化,但各自都提起了手中的短劍,用兇狠的目光望向了陸凝。
雖然看起來有哪裡不太對,但陸凝現在內心完全就是要戰鬥的想法,對一些細枝末節的思考便減少了,她擡手在鐮刀上一抹,光暈在刀鋒上展開,形成了三圈金環,然後鐮刀便瞬間揮砍而出!
爆炸頭立刻迎上,火炬錘與鐮刀一碰,大蓬的火焰飛散開來,落在旁邊的建築物上也開始燃燒了起來。周圍的人們也舉着短劍圍上來,每個人都彷彿要拼上一條命也給陸凝身上留下幾個窟窿。
鐮刀劃過了第一道弧線,金環減少了一圈,金色的軌跡抹過了每個人手中的火炬,將它們砍落到了地上,立刻,火焰便被寒冷所吞沒。
使用真言的戰鬥並不只是表象上的武力對抗,雙方都是優先破壞對方的儀式,削弱對方的力量,以此鋪墊自己最後的擊殺。而對於現在的陸凝來說,她可以輕易看出這幫人手裡的火炬就是他們使用的儀式一環。
在切掉火炬之後,圍攻的衆人明顯全都慌亂了一下,唯有爆炸頭青年沒有慌張,他的火炬已經變成了真的錘子一般,剛剛的攻擊沒能切斷。
“後撤!重新點火!我來收拾她!”爆炸頭煩躁地一揮短劍,讓衆人退後,自己則繼續攻向了陸凝。
這人和邵先生一樣都很難纏,只不過此時陸凝反而更加感到興奮。她再次消耗了鐮刀上的一枚金環,這一次是以迅捷無比的氣勢縱劈而下!
爆炸頭將火炬和短劍一交,竟然也不閃不避地架住了陸凝的縱劈。陸凝聽見了清晰的斷裂聲,並不是爆炸頭的武器,而是他手臂上發出來的。
看到他那充血而狂熱的眼睛,陸凝在一瞬間意識到對方的狀態大概也和自己一樣,不過她立刻就將這種思緒拋諸腦後,果斷地誘發了第三枚金環的效果!
鐮刀的頂端散發出了明亮的光芒,比周圍的火光更亮,短暫的兩秒蓄力之後,指向爆炸頭臉部的金色光芒立刻噴發,如同炮擊一般將他的上半身全部捲入了進去!
她感到招架的力度鬆了,鐮刀一劈落地,揚起了一絲塵土。
但是沒有死。
對方鬆手是爲了讓火焰能及時返回保護自身,火炬上的火焰在他身上形成了一套盔甲——很簡陋,而且被轟擊得千瘡百孔,卻還是勉強擋住了這一發臉炮。陸凝輕盈地向後一跳,單手握着鐮刀背向身後,左手則將廚刀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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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的狂熱感稍微冷卻了一下,但陸凝的殺心卻已經越來越凝實了,她的目光已經鎖死了這個傢伙,她要殺死對方,需要破解幾層防禦?金環的儀式不能連續使用那麼多次,那就得換個手段。
此時爆炸頭青年也撤去了身上的盔甲,用短劍在手腕上敲了兩下,一蓬火星從他的手腕上飛濺出來,讓火把重新燃燒了起來。他的手上似乎準備了類似燧石的東西。
“有意思。”陸凝輕笑,右腳後撤,鐮刀橫架,廚刀則疊在鐮刀之上,擺出了一個突刺的姿態。
“去死吧——”爆炸頭青年忽然一聲咆哮,火把上的火焰頓時膨脹,形成了一把長柄重錘的樣子,他舞動錘子,用力砸向了地面。
“請聆聽您的信徒最爲誠摯的呼喚,讓煉獄的熔爐降臨在這遠離文明的世界!!!”
燥熱的空氣霎時間充斥了周圍,甚至陸凝身上的寒霧都被壓制了幾分,她立刻猛一踏步,冰軌在腳下蔓延而出,爲她的衝鋒再次提速。爆炸頭也立刻撩起了錘子,被砸裂的大地上已經佈滿裂紋,火焰在裂縫之中升騰,炎熱到宛如置身烘爐之內的溫度開始席捲周圍,許多房屋甚至開始了自燃。反而是這羣信衆們都高舉着火把,口中發出熱烈的高呼。
“爐!爐!爐!爐!”
陸凝穿透了火焰的幕牆,廚刀上一段冰晶猛然延展而出,瞬間穿透了爆炸頭青年的胸口,但是他的胸口也立刻噴出了烈火,將冰晶融化。冬和爐的力量在對衝之後幾乎是旗鼓相當,陸凝微微一旋身,鐮刀在手中旋轉,鋒刃再度斬向爆炸頭的脖子。
青年用短劍一架,舉着火炬錘便撞向了陸凝,陸凝也瞬間鬆開鐮刀閃開攻擊,兩人一個交錯交換了位置。烈火封閉了青年的傷口,鐮刀也再次在陸凝手中顯現。
一顆星星自天空落下。
信衆們的短劍再次指向了陸凝的後心,受到了環境強化的信衆們此刻身上都浮現出了火光,陸凝斬開兩把短劍,臉上出現了開心的笑容。
“原來如此……”
“別給她喘息的機會!”爆炸頭咆哮道,陸凝卻立刻用廚刀劈翻了一個信衆,趁着缺口打開滑出了包圍圈。
建築都在熊熊燃燒,空氣的熱度已經超過了常人能夠忍耐的程度,不過對陸凝來說也只是熱了一點而已。她轉身盯着這羣瘋狂的信衆,現在每個人身上都有火焰在燃燒,皮膚下的火讓他們的軀體看上去像是一個個人形的燈籠,但這羣人大概現在還以爲自己信仰的是爐,殊不知自己已經落入了海的狩獵範圍之內。
“萬物休眠的季節,從遙遠的北地吹拂而來。凜冽的風帶來了死的訊息,生者的土地,終將化爲蒼茫連天的冰川——”
鐮刀柄重重砸在了地面之上,十二道冰線從觸地的位置向外擴散,快速將周圍半徑十米之內的地方劃定爲了領域之內。那些火焰觸碰到冰線,立刻就激發了大量白霧。爆炸頭和信衆們立即撲了過來,紛紛舉起火炬試圖溶解地面上的冰。
另一顆星星從天空墜落。
“別費力氣!先殺了她!”爆炸頭高聲吼道,但陸凝已經將鐮刀在地面上颳了一個弧,冰晶凝聚的弧,氣溫從冷下降到了極寒,而正如陸凝剛剛所吟誦的,冬迴應了自己選擇的人發出的訊息。
鐮刀擦着無數冰晶碎片和寒霧從地面揚起,銀色的弧光霎時間捲起了寒冬的風暴,三道正在擴展的冰川沿着弧線的切線撞了出去,冰面的明亮的火光中,映照出了信衆們驚愕的面孔。
碎裂的聲音傳來——被冰川命中的信衆直接被凍結後撞碎,而冰川則吸收着寒冰的力量越來越大,最終撞在後方的三座建築物上,熄滅了那上面的火,也摧毀了大半個建築。
也就在這一瞬間,兩個真言的本體也終於墜入了戰場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