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凝自從來到這裡之後,頭一次走出了基地的範圍。
藍荼並不住在基地,而是在基地的西北方向山側的一片小村鎮,這個地方連地圖上都沒有標註。走進村鎮後能夠看到街道上沒什麼行人,只有幾個看上去像是警察的人在街上行走。不知爲何,陸凝感覺這些人身上的氣味不像是人類。
“能感覺到嗎?”藍荼瞥見了陸凝的表情,“雖然我不知道你怎麼從黑刻變回了人類,不過記憶總是還在的吧?”
“……新一代的研究成果嗎?”
“算是吧,這是我們接的這個委託給我們提供的一些後勤幫助。”藍荼伸手又想摸煙,不過很快就忍住了,“離開後的事情,想知道嗎?”
“當然,我還是很想知道後來怎麼樣了。”
“國王重歸塵土,一切依然在貴族的掌握之下,當然是沒什麼變化。”藍荼冷笑了一聲,“我不敢說人們的生活變好了沒有,畢竟死亡依然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環,掃尾工作依然出沒在大街小巷。”
“……可以想象。”
“但我不否認,僅以我們小隊的情況來說有了不少好轉。”藍荼冷笑了一聲,“所以我沒什麼立場批判。以前我都從我那位……妹妹那裡得到一些方便的任務,不過希茜這邊顯然更有人情味一點。”
“她還是喜歡用問句?”陸凝也沒忘了那位口癖奇怪的外務官。
“見多了以前委託裡面那些食人、制病、異食之類的傢伙之後,我認爲希茜這點小癖好還是挺可愛的。”藍荼手指一挑,一縷火苗從指尖飛了出去,“我們到了。出來見見老朋友吧?”
一座不怎麼起眼的小院的門被人從裡面猛地推開了,穿着一身白色袍子的多蘿西小跑着從裡面衝了出來,見到陸凝就興奮地尖叫了一聲:“原來你沒事啊!那之後我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我還以爲你們被秘密處決了呢!”
這打招呼的風格可太讓人懷念了。
“發生了一些別的事情,總之現在我變回了人,也失去了那些特殊的力量。”陸凝聳了聳肩,“你們呢?最後從王宮那裡離開順利嗎?”
“咳。”藍荼輕輕咳嗽了一聲,“丹生養了兩個月的傷,別的倒是沒什麼。我們在那一次委託裡賺到了大筆的經費,我把機械臂換成了一條更好的血肉義肢,其餘人的裝備也有了不錯的提升。最重要的是,因爲那次合作,我們和外務官搭上了更多關係,拓寬了業務渠道,總算也擺脫了那些泥濘裡的任務情況。我們的團隊目前也算是個高級代理了。”
“但是隊長也沒考慮拓展一下人員。”阿娜也從院門走了出來,“我本來以爲有錢了隊長就會嘗試去招攬幾個人來着。”
“磨合會需要時間的,我們最近比較忙。”藍荼說。
“隨意咯,你好,陸凝。”阿娜呲牙笑了一下,反應也沒有多蘿西那麼激動。
“好久不見。”
丹生躲在了屋子裡,他的身材在這裡實在太扎眼了,要是出來了隔着院牆都能看到。所幸他也是耐得住性子的人,只要和多蘿西一起就不在乎別的環境問題。
這個任務是Dacapo和Nest聯合委託出來的,最後是四個高級隊伍一起接下了這一次委託。委託的內容爲對一個新發現的世界進行潔淨處置。
“潔淨處置?”
“Nest負責開發的世界大多數都存在着各自的不同,根據這一點區分成資源、移民、教化等許多種類,我們所使用的大部分資源都是來自這些世界的產出。在這裡面,也存在一些世界裡有些棘手或者麻煩的存在,這個時候需要的就是潔淨處置——在儘可能造成小破壞的情況下清除這些隱患。畢竟你也知道,我們自己的麻煩就夠多了。”藍荼給陸凝解釋,“這個世界的問題還不算太大,存在一些古代信仰和神秘型現象。這個地方也是專門爲了執行潔淨處理而落成的。”
“你是說……等等,我記得在地產上,這裡的名字是你還有一個叫陳奇英的人?”陸凝回憶了一下說。
“陳奇英是另外一個隊伍的隊長,我們兩隊負責的是場地佈設,外部環境控制。”藍荼說道。
“那麼還有兩隊人?”
“已經混入了影視基地內部,我認爲現在他們也在行動了,未必要等到收網的時機。這次的計劃會把絕大多數關聯人都吸引過來,我們從這些人身上提取到信息之後,可以通過內層聯繫反過來搜索出這個世界存在的所有隱秘信徒,到時候再進行斬首行動就很容易了。”藍荼說。
“你現在和陸凝說也沒什麼用,因爲我們只是和陳奇英的隊伍打過照面,內部那兩隊人我們連有多少人都不知道。”阿娜在一旁說道,“萬一陸凝接觸過那種力量,不也很容易成爲別的隊伍的目標?”
“事實上她已經接觸了,所以我纔會帶她回來。”藍荼回答,“我們遇到的時候,她受到了一個蟲信徒的攻擊。這對於某些人來說就已經算是接觸的信號。”
“那不是很危險?”多蘿西驚叫了一聲。
“高級隊……對外冷酷。”丹生低聲唸叨。
這一點陸凝也很清楚。哪怕是藍荼,剛剛在說明要殺死那些信徒的時候語氣也沒有任何波動,那個世界的人對於陌生人的冷酷足以達到忽略生命的程度,如果不是陸凝和藍荼此前認識,估計藍荼根本都不會管她。
“給陸凝一個徽記,至少我們這邊的人不會隨便攻擊她。剩下的……自求多福吧。”阿娜說道。
“嗯,我也有這個意思。”藍荼點了點頭,“陸凝,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會來到這裡,容我問一句,你想要回去嗎?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們可以聯繫希茜把你接走。”
“不了,我現在的情況很好。”陸凝當然不可能答應。
“陸凝,你可不要死了啊,我們本來認識的老朋友就越來越少了……”多蘿西的表情還挺關懷的,就是說出話來總是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我不會。你們也小心點,我認爲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容易執行你們的潔淨處置。”
“這一點我們也知道,多謝提醒。”藍荼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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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凝沒有因爲藍荼是認識的人,而且對方還說明了計劃就掉以輕心。
集散地絕對不會在背景上偏愛某一個遊客,雖然藍荼認爲自己這一部分人就是整個影視基地計劃的背後設計者,但別的遊客呢?他們不認識藍荼這些人,那就意味着涉及這方面他們的信息獲取難度要高了好幾倍。
哪怕攝影組這邊行動受限比較嚴重有些優待,那麼至少陸凝的幾個同伴也必然能夠掌握到同等程度的信息纔對——畢竟從目前來看,遊客中沒人擁有超能力來平衡信息獲取量的不足。
換句話說,以最低限度考慮,陸凝的五個隊友每個人都有過去的關係可以溝通到與藍荼這些人同一級別的幕後人物。從集散地場景的整體角度來看,藍荼所處的位置也不是金字塔真正的塔尖。
他們或許有所倚仗,但絕對不是高枕無憂。陸凝又多叮囑了藍荼等人幾句,讓他們終於提起了足夠的重視之後,纔拿了一些贈送的“禮物”返回了基地中。
下午三點,影視基地內出現了一些騷動。十幾輛警車駛入了基地之內,但車上下來的人卻完全不是穿着警服的人,而是一些要麼是便裝,要麼穿着如同COSPLAY一樣服裝的人士。
“人還真是不少啊。”
“那是,畢竟新開的影視基地,這年頭只要有熱度,人就開始往一個地方匯聚。”
最前面的車上下來了兩個男子,一個頭發花白,看上去五十歲上下,身材已經難免稍微有些發福了,但依然看得出魁梧。而稍微年輕一點的大概三十多歲,一張國字臉上留着精幹的短鬚,目光凌厲,雙手一直放在大衣的口袋當中。
“我們需要清掉這些人的記憶嗎?”
車後面一個拖着大包小包的女性艱難地鑽了出來,雖然她身上的東西看起來已經有些妨礙行動了,但兩個男子沒有伸手去幫忙,只是等着她從車裡面自己出來。
“這次可能要的時間比較長,等到全都處理完畢之後再進行記憶過濾不遲,現在……亂一點對我們也有好處。”花白頭髮冷笑了一聲,從領子處摘下墨鏡戴上,“正事要緊,小小一個影視基地裡面居然出現了六種不同教衆的秘密信號,難怪要我們緊急出動。”
“還不是聯絡方聯絡得及時。”女子終於拖着包鑽出了車門,長出了一口氣後從胸前的包裡面摸出了手機,“讓部下們先去消除那些信號,我們和那幾位負責人談談吧。要是負責人裡面也有的話……”
“那又怎麼樣?在這個國家開公司,那無論明面還是暗地的法律都要遵守。如果他們率先違反,我們也照章辦事就行。”國字臉壓着嗓子說。
這時,人羣中忽然衝出了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國字臉幾乎是調劑反射地繃緊了肌肉,但在真正出手的瞬間頓住了。
“你是——”
“潘局!衛大隊長!花四隊!”
梅雨跑到了大約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住了腳步,雖然她的精神狀態還不那麼穩定,但是看到這幾個人顯然讓她振作了許多。
“梅雨。”國字臉的肌肉放鬆了下來,“怎麼回事?你好像失去了力量。上次事件之後你就失蹤了,我們還稍微調查了一下,但找不到你。”
“這件事說來話長,但這次看起來我又被捲入了類似的事情當中。”梅雨苦笑,“而且如各位所見,我連基本的自保能力都失去了,現在我正處於一種非常危險的狀態中,看到你們才讓我感覺有些安心。”
“別慌,孩子,我們還可以像上次一樣合作。”潘局笑了笑,“你提供線索,我們提供保護,一貫的行動原則。我相信你還能做得到的,是嗎?”
“是……是的!我知道一些信息,我可以告知各位,當然,我也想知道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梅雨說道。
“花隊,幫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潘局扭頭對女性說道,“聯繫負責人的事情讓衛隊去,我們優先相信上次的線人。”
“瞭解,命令下達。”女性點了幾下手機,隨後擡頭指向前方,“前方不遠處有個飯店,這個時間也沒人,我們徵用包間一段時間。”
“走吧,孩子。”潘局發出了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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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我們並不準備捲入這次的戰端。”
酒店十層的一間小會議室裡,瞿奕緊盯着對面的金髮女性。如果她的記憶不差,這位女性應該是本次被邀約過來參與拍攝的少量外國演員之一,可是她沒有預料到的是,對方居然和自己的過去有着聯繫。
“不要開玩笑了,詢幽姐妹會所到之處,就會發生事件,最終由你們從中牟取利益,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姐妹,爲何拋棄我們曾經共同的信念?我們將後背相抵,我們將性命相付,我們走過了火,踩碎了劍,擊敗了多少敵人,這份榮譽爲我們所有,你始終可以以此爲榮。”
“我應當從那段幾乎魔怔了的時間走出。”瞿奕微微垂下眼簾,“我不否認那段時間我們的戰鬥,但是現在的我已經近乎重生,我——”
“姐妹,我們不在乎。”金髮女性雙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微笑道,“你因爲什麼原因而變成如今的模樣,我們不會去詢問。你依然在這裡,帶着姐妹的回憶,你依然活着。祭司認出了你的氣味,因此我纔會在這裡,這就是一切的既定。我們永遠不會拋棄每一個迷失的姐妹,因爲我們分享着共同的榮耀。”
“我……”瞿奕的目光開始動搖。
“你需要活下來,而姐妹永遠會幫助你,生而爲榮,死而何哀。我們是拒絕了死的人類。”
女性將手伸到了桌子的中間,握住了瞿奕微微顫抖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