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從前面一直走進後院,也還是沒有更多發現。不過這座宅院往後的面積倒是比前面大了不少,作爲一座拍攝用的院子來說其實有些奢侈了——畢竟很多拍攝的內外景需求都是分開的。
走到裡面的時候,衆人也碰到了先一步到後院來考察的安佑熙和兩位帶路的。安佑熙和兩個人言談甚歡,甚至見到了陸凝幾個,唐月馨也只是稍微招呼了一聲就繼續和安佑熙交談去了。
陸凝也是見過這種善於交際的人的,既然安佑熙願意主動承擔這個任務,她也感謝地向他點了點頭,自己則帶着瞿奕和郭驍一起走進了最裡面的院子。
從設計上看,這裡應該是這裡輩分最高的人居住的地方,已經裝飾得差不多了,至少比起前面的屋子來說可以稱得上是精緻。陸凝很快就從書架上找到了一本賬簿,從上面的記錄中確認了這座宅子就是那個所謂的“凌府”。
而瞿奕則從賬簿中看出了更多東西。
“這個家庭的收入情況近期有所下滑,可以看得出他們在外經營的店鋪一共有十八家,但是近期內有十六家的收益都出現了下滑,近三個月遞減超過百分之二十。原因是銷售量下降造成,不過這些店鋪經營的不是同樣的內容,因此可以判斷他們很大概率是遭到了一些官方打壓或者同行競爭,這些店鋪的經營都是獨立的……內鬼的可能性比較低……”
陸凝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幹什麼?我們可以從這裡面提前瞭解到一些可能的劇情不是嗎?”瞿奕掙脫開陸凝,不料陸凝也大聲對她喊道:“你先想清楚一點!這個是拍攝電視劇的道具!怎麼可能給你準備這麼清楚的賬目?”
瞿奕倒吸了一口冷氣。
確實,就算是爲了拍攝時候給觀衆看,也只要準備關鍵的那幾頁就可以了,就算財大氣粗,道具組也不會真的搞一份賬本過來。
“可……可這上面……”
陸凝劈手奪過了瞿奕手裡的賬簿,不讓她繼續往下看了。她自己再翻了翻,的確和瞿奕所說,這本賬簿上面有太多過於詳細的信息了,詳細得都不像是一本道具。
“看來是有一些問題。”郭驍也開口道,“你們看看這個。”
兩人轉頭,發現郭驍手指着房間內的架子上的一塊木雕,木雕被雕刻成了馬首的樣子,但是令人感到有些不適的是,在馬首的脖子中部開始就有一些瘤狀突起,密密麻麻如同藤壺一般一直到根部,上面還有一層綠色的如同發黴一般的顏色。
“我可不覺得這麼古怪的東西是道具組準備的,哪個正常人家裡面會擺放這麼古怪的玩意?”郭驍擺出一個有些噁心的表情。
陸凝走近了看看,不過鼻子裡倒是沒有嗅到任何古怪的氣味。仔細觀察的話也可以發現上面彷彿發黴的東西不過是塗的漆色,如果按照正常的思路來說,那就是這個馬首實際上只雕刻到了脖子一半的位置,地下都是木材原本就長着的東西。
拋開最難看的這部分來說,馬首本身的雕刻技術是非常高明的,甚至可以說是栩栩如生,不過這也是和剛剛賬簿同樣的問題——如果不是什麼劇情關鍵點道具,那麼道具組是不會特意把這麼個東西放在這裡的。
探索完了之後反而疑問更多了,不過這也在遊客的意料之中,陸凝三個又在屋子裡仔細搜索了一圈,最後確信再也沒有別的明顯異常物品之後才退了出去。
“你們覺得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她徵詢瞿奕和郭驍的意見。
“此刻不適合深入,畢竟纔剛開始,在我們還沒有任何防備手段的時候貿然展開調查可能會招致不必要的危險。”瞿奕說,“既然已經清楚這裡就是凌府了,接下來我們大概需要找到可以用來對付的手段,武器、超能力、有能力的人,什麼都可以。”
“我也這麼想。”郭驍說。
思路是沒錯的,這也是一般遊客們會進行的流程。三個人走出來和安佑熙等人匯合,然後繼續去看古代區的其餘地點了。這一逛就是一天,期間他們也對另外幾個看上去可能有問題的點進行了一點觀察,不過都是一無所獲。
晚上回來的時候,那羣影迷也都散了,酒店從窗戶看去可以看得到燈火通明,幾乎每個房間都已經有人住宿了。用餐的時候,幾個人都接到了尉詹發給他們的信息,明天早晨九點在一區中央廣場集合,將會在那裡舉行開機儀式,所有項目組的相關人員都會過去,重要的一些則會直接負責剪綵。
“呦吼,來了啊,看起來從明天開始我們就得面對考驗了。”郭驍刷了刷信息。
“沒關係,我們早就做好準備了。”安佑熙笑道,“諸位,一會我們找個小會議室……商量一下?”
這個提議當然沒有人拒絕。
吃完飯之後,在樓層休息室裡,四個人分別坐下之後就開始說起了今天的問題。
陸凝首先將瞿奕和郭驍分別遭遇的古怪說了一下,這種事不需要隱瞞。安佑熙聽罷點了點頭,問道:“那麼你們兩人當時都沒有察覺出問題嗎?”
“我對當時的記憶非常模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忽然那樣大吵大嚷起來。現在我幾乎記不清楚‘吵架’的具體內容了,是不是非常奇怪?”郭驍努力回憶着,“我比較清晰的記憶是陸凝告訴我周圍沒有一個人的時候,也就是那時候我才感覺到有些毛骨悚然。另外,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從來沒有過精神分裂的毛病,我的靈魂污染也都是按時處理,絕對沒有累積到很高的程度。”
“在我這邊……因爲我比較熟悉賬目方面的東西,所以看到那個就開始下意識地去分析內容了,沒有思考賬目以外可能出現的問題,這確實是我的疏忽。和郭驍不同,我是有着清晰的記憶和認知的,現在回頭想想,似乎是因爲接觸到了我比較熟悉的領域而出現了過度集中的問題。”
“是嗎?那麼我這裡的消息或許也可以參考一下。”安佑熙沉吟了一下說道,“我幾乎全程和那兩位走在一起,唐月馨對於基地裡各個建築的瞭解非常詳細,但是這同樣是個問題。我特意挑選了一些並不屬於基地原本建築設計內容的部分詢問了她,例如房間的作用,住家的生活條件之類的問題……她都可以回答上來。”
“這種事如果是參與拍攝的人應該也能瞭解到吧?”郭驍說道。
“他們都可以在我們之前取得劇本?事實上我已經向尉導發消息確認了,劇本會在開機儀式之後就發到我們手裡,當然,我們主要是要看分鏡之類的部分應該怎麼處理。不過這裡的工作人員是不可能得到劇本的。”安佑熙嚴肅地說,“另外,無論是唐月馨和約瑟夫都有一種很不正常的禮貌,你們明白嗎?這兩個人過於熱情了,我甚至稍微提出了一些比較冒犯的請求來試探,他們卻不以爲意。”
“什麼請求?”瞿奕問。
“我裝作不留神將手機掉進水池裡面了,然後請約瑟夫幫我撈起來。結果他真的脫下外套就下去幫我把手機給撈上來了。”安佑熙說道。
“我說回來的時候他的身上有點溼……我以爲他流汗了呢。”陸凝回憶了一下,“這樣確實有些超常規了。”
“另外,我也發現了一些別的東西。”安佑熙拿出自己的手機擺放在桌上,“各位請看一下這幾張照片。”
照片上都是衆人今天去過的幾個地方,不過明顯有些不太一樣的地方,例如牆壁上有明顯的裂縫形成的圖案、地上的水痕就像是一張人臉、書架的書本中間縫隙裡似乎有很多眼睛正在透過縫隙往外面觀察。
“等……等等,我們今天也一直在拍攝,可是我們什麼都沒有拍到,只是黑白的!”瞿奕急忙拿出自己的攝像機,倒轉到了自己拍攝的那些部分,除了畫面黑白以外確實別的都很正常,根本沒有安佑熙的那些部分。
“這些照片是我用軟件處理過的。”安佑熙解釋道,“基本拍攝也無法看到這些東西。你看那張人臉一樣的水漬,在正常的拍攝下根本不存在,只有通過紅外分析找出低溫的部分,才能發覺到裡面有張人臉的圖案,不過你們現在直接用錄像大概是分辨不出來什麼了。”安佑熙解釋道,“而這一張上面,書架的書本之中的眼睛,必須將攝像機調成反色模式,然後將亮度降低到百分之五十左右纔可以發覺。”
“爲什麼你可以發現這些?”陸凝打斷了他,“如果只是一種發現條件我還能認爲是湊巧,但是這些東西的發覺條件顯然都不一樣,攝像機的功能不少,你還會一個個全都試過來嗎?”
安佑熙笑了起來。
“笑什麼?”郭驍大聲問。
“因爲這些都是唐月馨告訴我的。”安佑熙輕輕搖了搖頭,“我稍微問了一些問題發現他們真的知無不言之後,便詢問……‘你們覺得用什麼方式拍攝這裡能得到最好的效果呢?’”
接着他就得到了答案。
郭驍低聲罵了一句,瞿奕也一臉大事不妙的表情。陸凝想了想,問安佑熙:“你確定你現在的狀態完全正常嗎?”
“很謹慎,陸凝。”安佑熙笑道,“但是遺憾的是我現在無法自我確信。這番話語確實是我基於現在的認知說出來的,可是我不清楚現在自己的認知是否產生了什麼問題。現在,換我來問你們,作爲也介入了異常現象的你們來說,你們現在精神還正常嗎?”
“不正常又如何?”陸凝冷笑了一聲,“至少我們還有反抗的意志,這樣就足夠了。”
商談結束後,衆人各自返回了房間。陸凝坐到了牀上,目光凝視着窗外。瞿奕去洗澡去了,耳畔能夠聽到從廁所傳來的刷拉拉的水流聲音。
基地的夜晚外面還是黑暗狀態。沒有完全開放的時候,還沒有夜間的燈火通明,天空上還能看到清楚的星星。
陸凝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
早晨看到的那羣影迷們合計起來的數量也有好幾百人,但是根據地圖來看,基地裡的酒店雖然還不少,可是隻有這裡爲了接待拍攝的人員才提早開放了,其餘的根本沒有投入運營。而基地的位置距離最近的鎮子也有接近兩小時的車程,那羣影迷……真的是每天這樣來來回回的?她可完全沒看到酒店附近有一個類似影迷的人活動。
在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陸凝的目光被窗外的事物所吸引住了。
酒店十層的地方已經很高了,周圍並沒有高大的遮蔽物,從陸凝這邊的窗戶其實可以直接看到早晨那個被影迷圍堵的廣場。
她看到了成對的紅色光點。
到底有幾十還是幾百?陸凝在目睹那些光點的一瞬間,腦子就彷彿遭到了強烈燒灼一樣,霎時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只能木訥地記憶着窗外的景象,憑藉本能,憑藉一絲還沒有消失的意識。
沖天的渾濁煙柱正在從那個地方升起,紅色的光點在移動,但是沒有閃爍。陸凝感到自己的目光彷彿已經能夠忽略周圍的黑暗了,她看到了那些匍匐起來的,身體上長滿羽毛的生物,佝僂着半球形狀的背部,用乾瘦的手從煙柱的根部捧起一些物質。
奇怪,她知道那是什麼,她甚至知道那有什麼手感,什麼氣味,什麼味道,什麼……
“陸凝!我洗完了,你要不要也洗個澡?”
令人頭痛的聲音彷彿來自另外一個世界,但是也讓陸凝終於找回了掌握自己身體的能力。她眨了眨眼,答應了瞿奕一聲,然後擡手抹了抹嘴,有些愕然。
“爲什麼會流口水?奇怪了……”
她聳了聳肩,從自己的箱子裡取出一套新的衣服,走進了衛生間。漆黑的窗外此刻依然寧靜,一絲蟬鳴從遙遠的樹上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