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祭同樣是通過某種交換來取得相應物品的手段,但和鍊金術有着巨大的差異。其一,獻祭只接受生命作爲交換;其二,獻祭沒有固定的轉換公式,全憑是否取悅了某種不可知的存在;其三,獻祭無法鎖定需求,只能祈求一定的範圍。
“星環……該死的傢伙。”
重複一遍這個名字的時候,雪倪的語氣已經帶上了森冷。
“不要衝動,雪倪。”
“放心,我很清楚那幫傢伙都是什麼樣子,既然那個王子會在此時被放出來,要麼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要麼……就是個陷阱。”雪倪冷笑一聲,“但是他們也太小看埃瓦廊了,當年全盛的時候尚且敗給了我們,現在只剩下一羣苟延殘喘的垃圾還想在我們的大本營興風作浪?是該給這些傢伙一點顏色瞧瞧了。”
陸凝聽雪倪這麼說,便放棄了繼續勸說的打算。雪倪和別的學生不同,至少在全局考慮上肯定更加優秀,既然她這麼說,陸凝也就當她是真的有把握了。
“雪倪,我不阻攔你進行任何報復,但是記住,你的敵人是星環教派,明白嗎?”
“當然,你說這個是什麼意思?我們不是確認了這背後是星環教派進行獻祭搞的鬼嗎?”
“是的,確認了。因此,如果無法確信對方的身份,不要嘗試去招惹對方。”
雪倪猛地擡起頭盯着陸凝看了半天。
“……我明白了。”
她什麼都沒有說,但從她的眼神變化可以看出來,她明白了陸凝話語中隱含的意思。
“這枚暗之結晶,我要帶走,我想你也不需要出示證據去質問這件事。”陸凝指了指桌上的大塊結晶。雪倪很隨意地點了點頭,也沒過問陸凝要拿這個做什麼。
兩人離開實驗室,走向進入學校的那條主路時,正好看到衛兵們攔着一個人。
“你們什麼意思?居然不認識我?嘿!三天之後我還要在你們這裡開講座,我提前過來你們就不認人了?這麼死板的規矩是哪個丟了腦子的傢伙制定的?”
這熟悉的語氣陸凝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誰來了,應該慶幸索伊戈至少還沒在這裡開始大肆嘲諷,否則怕是要被敲暈拖走。
“索伊戈先生。”陸凝急忙走了過去,索伊戈一看見她馬上就雙臂一振將幾個警衛推到了一邊,自己後退了兩步。那幾個警衛見他不往裡面闖了也就不繼續阻攔,還給陸凝讓了條路出來。
“趕緊跟我走,莉莉安。”索伊戈依然是完全不問別人狀態的,直接手一揮轉身就走,陸凝無奈只能回頭想雪倪招了招手,然後追着索伊戈過去了。
“索伊戈先生!爲什麼突然來這裡?”
“找你啊。”
“你怎麼知道……”
“我有個朋友,腦子不太好用但是猜人在哪裡還挺準的,就是讓他說人話費了點力氣。那不是問題,我今天找你就是讓你看看本人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天才!”
“您完成了?”陸凝眼睛一亮。
“沒有!”
“……您可以完成了再來叫我,我不會吝惜讚美詞彙的,真的。”就算陸凝已經摸準了這傢伙的脾氣,但還是感覺和他對話非常累。
“哼,臭丫頭。”索伊戈扭頭瞪了她一眼,“你以爲你拿出那麼個小珠子,還有提出一堆異想天開的理論,所有的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當然不會,我提出了那些,也是親手實踐過的,我很清楚那裡面一些關鍵點的難度有多少。”
“所以能這麼短時間把你那些一拍腦門想出來的東西現實展現出來,我難道不是個天才嗎?”索伊戈得意地說道。
“那……成果呢?”
“啥?”索伊戈擺出一個驚訝的表情,“你要什麼成果?”
“索伊戈先生,我們能不能把正事說完再來開玩笑?”
“嘿,丫頭,這可就是你的問題了,你出的課題是什麼?我怎麼拿出成果來?”
將事物煉製爲“無”。
如果索伊戈真的成功了,那確實是什麼都拿不出來。
“您真的做到了煉製‘無’?”
“嘖,可別小瞧我。”索伊戈帶着她來到了一個出租實驗室的地方,立刻租了一間高級實驗室,進去後馬上封鎖了內外通道,然後熟練地從櫃子裡挑出了幾種常規原料,啓動煉變陣的全部疊層,一時間屋子裡光芒大盛。
“莉莉安,現在我找出了第一步,也就是‘歸零’的方法,但是卡在了第二步。將一變成零的難度和從零生成一的難度相比還是差了一些,我無法讓零進行自然演化。”
“您怎麼完成歸零的呢?”
“需要極爲精確的控制比例。”索伊戈開始調整魔力流,他完全不像陸凝那樣根據已有公式調整,而是很隨意地,宛如一名指揮家一樣揮舞着點金杖,煉變陣上的魔力流時刻不停地變化着,只是看了這一眼陸凝就知道這不可能是自己在場景裡這短時間內所能領悟的技術。
“首先,需要我能夠產生百分之百純物質的本領,一點雜質都會毀掉這種煉製,其次,要精確進行兩種相反物質的一比一煉製,例如你給我看的陰陽。這樣一來,物質生成的時候它們便會自發地互相湮滅。不過這樣還不行,因爲物質的消失會釋放能量,能量的存在依然不是‘無’。”
索伊戈的講解和煉製幾乎是同步的,陸凝已經看到煉變陣上出現了一個個米粒大小的高亮白色光斑,那正是生成物質正在湮滅時釋放能量的具體表現,這些能量點位置都在魔力流節點上,隨着索伊戈的動作而開始移動,宛如一片星空。陸凝注意觀察索伊戈如何處理它們——別看那麼小,這些東西的能量釋放已經能夠干涉煉變陣的穩定性,足以造成實驗事故了。
“這就是疊陣的用法!”
隨着索伊戈一聲大喝,他面前所有鍊金臺上的煉變陣一同亮起,整整二十四個煉變陣環環相扣,魔力流在所有煉變陣上流轉,生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二十四階疊陣,照亮了索伊戈帶着興奮和狂傲的神情。
陸凝也是震驚了。二十四重的疊陣,這完全沒有任何投機取巧可言,純粹是靠知識熟練度和強悍的心算,索伊戈讓她真正看到了雙方之間的差距,在鍊金術的各個方面——他不愧爲大魔導師。
“莉莉安,疊陣能夠進行最大化的能量分離,但它還有個更大的用處,告訴我是什麼?”
“縮距效應。”
就像她此前嘗試過將陰陽之間的間距外觀上縮小一樣,使用疊陣能夠將“距離”進行層狀分解,從而使得遙遠的距離能夠在短距離內實現。事到如今,她已經明白了索伊戈要做什麼,浮在煉變陣上的無數光斑正在逐漸靠攏,但是越是接近聚攏中心,速度就變得越慢——實際上是要跨越的距離正在增加。
不過,索伊戈正在進行的疊陣壓縮還在繼續,光點產生的速度越來越多,但聚攏速度也開始變得越來越慢,這樣瘋狂地壓縮距離,陸凝忽然意識到接下來可能會看到什麼。
在那個光點聚攏的中心地區,出現了微不可查的一點黑斑。
陸凝站在索伊戈的鍊金臺對面,所以能清晰地通過光芒萬丈的煉變陣看出在區域邊緣出現的高亮,和中央的黑。
“能量以光的形態放出,但是我們必須讓這些能量也化爲無。”索伊戈得意地笑着,“莉莉安,我想除了我之外,你是第一個見到這種壯麗景象的人。”
在這個世界吧。
陸凝看着那個中央的黑點,如果要用某種熟悉的東西來形容,那就是黑洞。只是科技側的黑洞是用引力俘獲來約束光,也是強引力造成的時空扭曲,還有對觀測者的視界形成。索伊戈這裡卻是通過距離來製造了一顆微型“黑洞”出來,它不具有那種強大的引力,卻在許多特性上和黑洞相似。
“看看中心區域,那裡的距離已經趨近於無限,落入那裡的光能量已經無法逃出,因此才什麼都看不見。而等到所有的光都落入那片區域之後,遊離在外界,被我們煉成的那些物質就已經沒有了,最後一步,我們要將這片區域壓縮爲零。”
“要怎麼才能做到?”
“哈哈哈,壓縮爲零,換句話就是讓它不再存在,莉莉安,我們進行的物質煉成,產物可不包括這片空間。”索伊戈擡起手指,口中喃喃唸咒,一個金色的魔法盾將陸凝全身護住,同時他自己身邊也產生了一個同樣的魔法盾。
“?”
“再見了!”索伊戈舉起點金杖,宛如擊劍一般刺向了那片已經收集了所有光點的黑暗空間。
那個微小的黑色斑點被點金杖刺入,但是陸凝眼中,點金杖停留在了黑點的邊緣,沒有真的戳進去。
她的耳邊響起了一聲碎裂聲,隨即而起的是狂風,陸凝看到索伊戈瞬間鬆開了捏着點金杖的手,紫色的魔法光輝在他的手指間流轉着,一瞬間她便明白了最後這一招——高等黑暗魔法放逐,是一種將某些事物完全抹消的最佳手段。
在黑色的中心區消失的瞬間,陸凝猛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拉力,身上的魔法盾驟然變形,在三五秒後撕裂,化爲空中的片片光斑,而索伊戈則伸手託向空中,帶着滿意的微笑:“當原本存在於這裡的無限距離不見的時候,正常空間便會對此進行補充,我們也完成了最終的壓縮過程,但是問題就在這裡了,從這裡無法再次誕生出一個世界出來。”
“你用了放逐?”陸凝看了看因爲最後那一下拉扯而被搞得一團亂的實驗室。
“我很清楚要留下什麼,我只是將那片空間放逐了,裡面的光可不是魔法對象。我預估的要麼是成功,光因爲空間自補償而歸於無,要麼是失敗,光再次被釋放出來,但現在看來兩種情況都不是。”索伊戈擡手用魔法將物品歸位,皺着眉頭說出自己的實驗結果,“我想裡面一定出了些什麼問題。”
“我們無法觀測視界之內,自然不清楚裡面發生了什麼。但是……猜一下總還是可以的。”陸凝走到之前那個黑點生成的地方,眯起眼睛仔細觀察,“不覺得奇怪嗎?索伊戈先生,你在這裡壓縮的距離已經超過了整片大陸,卻沒有對外界造成太多影響。”
“嗯?”
“我的意思是,也許你對現在距離的壓縮沒有想的那麼多,或者說,您在放逐的時候漏了一些東西。”陸凝稍微想了想應該怎麼說,“簡單來說吧,或許在最初的幾十米您對空間壓縮是基於我們現在的世界進行的,但當核心距離比變得足夠的大的時候,您開始壓縮的就不光是如今我們認知的這片世界中的‘距離’了,您對此並沒有實際的認知,因此也沒留意到……一部分能量藉由超出這個世界的‘方向’進行了逃逸。”
“這又是什麼鬼理論?”輪到索伊戈聽不明白了。陸凝無奈,這裡的魔法界雖然對魔法研究已經到了普及的地步,但她怎麼給他解釋還沒人發現的維度問題啊?
陸凝有想法卻難以傳達,自己還沒那個技術。索伊戈有技術卻還搞不太明白,兩個人互相看着,一時之間還真就僵住了。也沒在意外面夜色早已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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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藍寶石區的一處舊屋之中,幾名身穿黑袍的人正在忙碌着搬動箱子。
“書庫明天就結束開啓了。”一個看上去似乎是主事的人說道,“不過明天正好是海因茨輪值,我們今晚動手肯定可以藉助他的計劃來完成獻祭。”
“可是……祭品可能不夠。”另一個人答道,“這裡的屋主一家,加上我們臨時抓過來的流浪漢,總共也只有十八個人。”
“只要能開一個通道,後續的祭品神會親自收取,不用我們擔心。”主事人咬牙切齒地說道,“怎麼說也得給埃瓦廊看看我們的厲害!”
“我們這屬於私下行動,海因茨大概會不高興。”
“他?哼,他也就是利用我們一下,序星者居然會聽他的,這種傢伙誰會認他當頭目啊?嗯?喂,你們誰點火了?”
“沒啊……失火了?喂!你們去幾個人看看!”
幾個地位較低的黑袍馬上推開通往後面的屋門,還大聲罵着:“你們這些看人的,也注意一下週圍的環——”
噗。
出聲者的眼窩處中了一箭,完全由寒冰凝聚的箭矢刺穿頭部,瞬時凍結腦髓,連慘叫的時間都沒留給他。而另外幾個在看到夥伴遇襲的同時,也看到了後方原本準備好的獻祭場正在熊熊燃燒,一個人站在火焰之前,背對着他們,仰着頭似乎在看些什麼。
“是敵襲!”
喊出這句話的人中了第二箭,甚至連他張開的魔法盾都沒起作用,冰箭就像是熱鐵穿過黃油一樣毫無阻滯地釘進了他的腦袋。
不過剩下的人也終於根據這兩次攻擊找到了襲擊者的方位,那是在不遠處的一座穀倉上,一名手持長弓的人正在看着這裡,雙方的距離大約在兩百米。
——正常魔法的射程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