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的鎖定狀態並沒持續太久,陸凝高度警覺中已經開啓了禍見,在看到門從白變灰的瞬間就撤離了門口,甚至還將其他人都推到了一邊。
哐!
隨着牆壁變成暗色調的門上突然出現了紅色的繪影,一輪很有藝術氣息的八瓣紅花迅速描摹出來,甚至開始向外側延展,形成了一個紅色的立體線花。而金屬門無法繼續承受住這樣的破壞,在紅花的內側碎裂開來,散落了一地。
那裡有一具屍體。陸凝不認識他,但他肯定是這個花園裡的求生者之一。而如今,這個人被那朵紅花穿透在空中,死狀詭異,身上也完全沒有血液流出,只有被線勒到變形的身體能證實他確實不可能活着了。
“那是什麼東西!”貓佑大叫着。他並不會因爲一具屍體或死狀而驚恐,他伸手指着的是門碎裂後走廊內出現的那個“東西”。
月光之下,是一團在空中瘋狂涌動的紅色線球,那巨大的體積已經佔據了整個走廊。而在這個線球的中央,是一名身穿黑底紅紋唐裝的老者,鬚髮皆白,手中打着一把青色傘面的紅繡傘。
門被破壞,老者的目光也瞥向了這邊,陸凝在他看過來的一瞬間就發覺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了死灰的顏色,此時此刻唯一出現在腦海裡的字就是“逃”!
混亂的線團倏然止住,在空中形成了另一個鏤空的圖案,看起來就像一隻孔雀一般。陸凝已經拔腿就跑了,這樣的威勢一定是首領,她依然無法正面對抗這種級別的敵人。
老人轉動手裡的傘柄,讓整個傘轉動了四分之一圈。
陸凝聽見了“咔噠”一聲。
“跑啊!”
貓佑反應慢了半拍可是跑起來一點都不慢,甚至越過陸凝直接衝向了通道對面的庭院,一拐彎就往玻璃門跑去。在聽見落鎖聲後陸凝並不認爲那個門能被打開,這個首領是可以鎖住花園裡的門的,他的追殺一定會將人逼入死路。
但是貓佑的求生欲比陸凝預想的還要高。
他完全沒有去開門的想法,或許在這一點上從看到陸凝之前無法打開門他就不抱任何期待了,在迅速衝過去的同時,他也提起了從伐木機械上卸下來的那把斧子,以完全不要命的姿態猛衝着砍向了玻璃大門。
庭院的門很結實,卻也不會結實到不可摧毀的程度,貓佑一斧子下去雖然震得差點脫手,卻還是握住了斧子,並砍下了第二下。
玻璃門應聲而碎,一個大概容得下一人通過的洞就被砸了出來。
此時陸凝甚至想說一聲幹得漂亮,貓佑這兩斧破門完全沒耽誤任何時間,正好她和平娜、喬三個人已經跑到了近前。
身後的通道中已經佈滿了紅色的繡紋,那些看起來美輪美奐的圖案此時就像是一羣催命符,沒人想自己身上被繡上任何東西。
“幸好那老頭腿腳不怎麼利索!”喬罵了一句,他剛纔差點嚇得將厭惡蠟燭點起來了,平娜已經從貓佑開出來的洞裡鑽了出去,喬瞥了一眼陸凝,發現她顯然有讓自己先過的意思,便也不廢話鑽過了洞口。
首領此時已經走出了通道,他依舊邁着不緊不慢的步伐,任由周圍的紅色繡線在牆壁和地面上織就出一個個花紋,看到陸凝打算從玻璃門的洞口鑽出去的時候,便挑起一根線頭擡手打了出去。
陸凝感覺到腳心一痛,她急忙揮手,但紅線扭動着躲開了她的袖劍,並且挑釁一般地在她的腳面上扭成了一株鏤空的牡丹。
首領拈起一根線頭,就要往回拉扯。陸凝卻突然回頭用一個噴霧罐將貓佑砸入走廊的所有玻璃碎片噴了一圈。
碎裂的玻璃飛速返回了自己原本應該在的位置,也因爲重新組合的力道直接截斷了穿過洞口的繡線,而在失去了首領的控制之後,陸凝明顯能感覺到腳上紅線那原本像是活着一樣的感覺消失了。
“陸!”
“扶我一把!我們趕緊離開!”陸凝指着分岔走廊深處喊道。
“可是爲什麼不走……”喬對另外一側直接進入迴廊顯然更有些意思。
“他剛從那邊過來!聽我的!”陸凝不想廢話,而貓佑在這方面是最讓她滿意的,當先和平娜架着陸凝就跑進了分岔走廊內。
身後的玻璃門並未阻擋多久,被鎖定後就連首領本身都不能解鎖,可紅色繡線只花了十幾秒鐘就將玻璃門切成了玻璃花。老人邁步走出,再看向走廊的時候,已經是空無一人。
線團恢復了混亂的狀態,比起之前竟然看上去分毫沒有減少。老人停頓了片刻,往距離自己最近的,不遠處的狹窄小徑的方向走了過去。
“安全了。”
依靠留在走廊拐角處的崗哨,貓佑看到了首領最終沒有追趕過來,纔算是鬆了一口氣。他和平娜放下了陸凝,檢查了一下她的腳。
那根線造成了貫穿傷,不過並不嚴重,而牡丹也純粹是在皮膚下方繞成的,此時沒有了活性,只要稍微劃開表皮就能取出來。陸凝彈出袖箭很輕鬆地切開了一個小口,將那一圈紅線從皮膚下拽了出來,噴上修復噴霧後迅速就癒合了。
她捏着那團線,仔細看了一下。表面上看確實和普通的線沒什麼區別,只是很光滑而已,但陸凝試着進行了拉拽、切割等簡單測試之後卻發現這根線的強度其實和金屬差不多。
這些隨手的小測試並不耽誤幾個人行動的腳步,很快,陸凝就按照音蝨的指引找到了音爆發出的地方。
那是在這一邊的小徑深處,三間房間中的某一間。
“有死亡的顏色。”陸凝看了一眼小徑內,渾濁的顏色中也並不缺乏死亡的色彩。這一次出現的敵人具有大範圍殺傷能力,要淘汰那些不合格的人的意圖真是太明顯了。
而且,應該不只是秋之花園這麼一個地方有這種“幸運”。
陸凝走進了通道之中,也看到了通道盡頭房間門口站立的那個人。
玄月的光並不能照耀到這裡,但盡頭依然有一輪溫潤的月光。她身穿一身月白衣裝,左手拿着一根有很多孔洞的長棍,右手握着一把散發出光芒的月刃,黑色長髮無風自動,一張鐵面遮擋住了整個臉龐。
而這條走廊上有兩具屍體,一個倒在側面房間的門口處,從肩膀到肋下被切成了兩段。另一個則撲倒在通道入口前,兩隻手捂着耳朵,頭部裂開,整個腦子都變成了一團漿糊。
望着站在入口處,和自己正處於一條直線上的陸凝,月詠舉起了手裡的長棍,然後下劈。
陸凝面前的音蝨凌空一轉,她就什麼都聽不見了,那把武器激發的音爆並沒有突破音蝨的應對範圍,哪怕是這樣的極近距離也一樣。
灰色正在消退。
音蝨開路,陸凝擡腳跨過了屍體,順手撿起了屍體落在地面上的武器,那是一把短矛,不過是從武器庫取出的普通兵器而已。月詠看到陸凝衝過來,也放下了手裡的長棍,改爲橫過月刃擋在身前。
月光正在變得愈發明亮,甚至從皎潔開始向着幽藍色轉變,當整個刃部變爲藍色的瞬間,月詠憑空前移了幾個身位,恰好迎住了衝刺過來的陸凝。
“差一步。”
幽藍的斜斬,盛光照耀到了整個走廊,那顯眼的斬切面甚至超過了兩米的長度,陸凝在月詠的面前破碎了,白朮所產生的虛幻假象一瞬間破除,而陸凝險之又險地讓自己的位置稍微延後了兩米半左右——這是她根據地上屍體的情況推斷的月刃最大攻擊範圍。
“果然從現在開始完全不能相信武器表面的攻擊範圍了。”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陸凝就擲出了手裡的短矛。
月刃能越過一定距離發動攻擊,但這種攻擊明顯要蓄力,只有一擊。否則月詠就不會只斬開虛像就不在繼續搶攻了。陸凝擡手用袖箭補了一箭,然後再次啓動白朮的能力,直接從月詠的視野內消失了。
這一矛一箭都沒有給月詠造成太多威脅。她用月刃劈斷了短矛,側身避開了弩箭,跟着便是將長棍在手中甩了一下,用力往地上一砸。
這次和之前的音爆不同,整個窄徑在頃刻間被扭曲了,牆壁、地板和天花板全部變成了坑坑窪窪的樣子,彷彿有龍捲風在其中肆虐過一般。這樣的破壞力從月詠的腳下一直延伸到入口處,蹲在入口的貓佑三人明顯看到了牆角的扭曲,貓佑忍不住眼角抽了抽,懷疑陸凝是否還活着。
“音蝨。”喬壓低聲音說道,“我們沒受影響,證明聲音依舊在被吞噬,只是物理效果傳了出來。我們連走廊被扭曲的聲音都聽不到。”
“可是這怎麼……”
與此同時,狹窄的過道中並沒有陸凝出現的身影。月詠站在原地肅立片刻,驟然回過頭,看向了自己身後。
陸凝的身影在門口的位置一閃而逝。
她當然不覺得這次的僕從能靠道具針對就解決,音蝨、白朮說穿了還是輔助,就連靠禍見提前預判一下月詠的攻擊也效用不大,無他,只是對方發動速度太快了。
終究她還是憑自己的直覺,在對方側身躲箭的瞬間也衝了過去,之後並沒有停留,直接衝入了月詠身後盡頭的房間。
她需要武器,而根據萊萬斯卡的地圖標識,秋之花園的其中一個武器庫就在這個房間內。
時間到了這個時候,所有的小型武器庫都已經被人們翻過好幾遍了。武器庫裡提供的武器數量自然足夠,不過也不會有人整理完就去收拾,陸凝闖進去的時候所有的箱子也都是打開的狀態,被拋棄不用的武器散落在各處,看上去都是短柄武器和刀劍一類,她撲向其中一個箱子,從裡面取出了三四把可以用來投擲的短柄兵器,與此同時,門口再次亮起了月光,月詠已經在又一次的閃躍斬擊中追回了門口。
陸凝甩手就把手裡的東西全都擲了出去。
這些普通的武器理所當然地再次被月刃全部切斷。陸凝已然確定月詠手裡的兵器不是一般的東西,對此早有準備,伸手就把箱子一合,然後那個裝着不少兵器的黑色箱子就立刻消失了。
月光再次開始積蓄,然而陸凝卻不會等着它積累完成了,她一腳勾起了地面上的一把短鐮槍,擡手一碰這把武器就消失在了空中,然後她便作出了一個甩手的動作,剛剛消失的鐮槍便如同被投擲出去一般從她手裡高速飛出。
“可行呢……”
這把武器的下場一般無二,但陸凝已經跟着揮出了左手,她在此前釋放伐木機械的時候便注意到了這個問題,那就是便攜腰包放出的物體會跟着釋放部位的速度運動,或者說,在放出的同時賦予和那個位置相同的速度。
——無視質量。
這一次撞出的,便是那個裝滿了兵器的箱子。
當月詠看到陸凝甩手扔出一個黑咕隆咚的東西時不免也是一愣,但她並沒有後退,或者說九曜並不知道什麼是後退。
沒有蓄滿的月光凌空斬出,只有大約一米長的切面依然足以將箱子攔腰斬斷,緊接着她長棍橫掃,將空中落下的兵器全都掃落到周圍,竟然是沒有一個能碰到她身上。
還沒完。
陸凝最後砸過來的是一顆手雷大小的東西,直衝面門而來,月詠完全沒時間蓄力了,但她瞬間鬆開長棍,擡手按在了臉上的面具上,月白色的衣袍閃耀起了和月刃相同的光華,同時以月刃切中了那顆“手雷”。
水霧爆散。
“修復噴霧這種東西……不會對原本就完好的那些事物造成什麼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