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晏融的語氣很有些開玩笑的意思,卻沒人能在此時笑得出來。升階帶來的壓力是巨大的,所有人都能注意到在外面的傾盆大雨之中,更加遙遠的天幕充斥着白茫茫的水汽,彷彿一堵高牆將整座學校封閉在了一個孤立的空間之內。
這次的場景大小隻有這麼一座學校。
逃離這所學校。
主線最後一項足以讓人們瞭解這個異空間內的校園存在什麼樣的兇險,而這些兇險如今卻還在蓄勢待發的狀態。一行人小心地沿着走廊盡頭的樓梯開始向樓下走去,這一路上並沒有發生任何空間切換,但周圍也沒有一點人聲。
“一般來說……升階的遊客人數一定不少吧?”蒼素低聲說道,“一個人都看不見……這個場景裡確定有非遊客的人存在,這些人又去了哪裡?這裡究竟重疊了多少空間啊……”
“別給自己那麼多壓力,這裡的安靜已經夠讓人窒息的了。”晏融雙手插兜走在最前面,路過樓梯中間的一個清潔用品櫃的時候忽然眼睛一亮,猛踹了兩腳將櫃門踹開,從裡面把拖布和掃帚拿出來,拗斷頭部,留下幾根大約一米來長的金屬棍。她拿在手裡掂了掂,滿意地扔給後面幾個人一人一根——除了還帶了電腦的寧夜衣以外,每個人都拿了一根來防身。
“可是我們爲什麼需要這個……”秦玉樓舉起棍子,覺得這東西基本派不上什麼用場。
“我可是都已經聞到了兇險的味道了,你們一點察覺都沒有嗎?”晏融將棍子如同一根短槍一樣握在手中,尖端直指樓梯的下方。這裡是二樓和一樓的交界處,由於外面陰沉的雨天,室內幾乎是一片昏暗,但就在那陰暗當中,依然有更加陰暗的什麼在悄悄蠕動着。
“那是什麼東西!”
看到蠕動的陰影,幾乎所有人都打了個寒戰,那彷彿就是恐懼本身,每個人都無法抗拒從心底產生的逃避感。
不過終究都是遊客,按捺住這種還未爆發的恐懼還是能做到的。
只有晏融似乎不受影響,她舉着棍子一步步走下臺階,隨着她距離那團陰影越來越近,陰影掙扎得也愈發厲害了。
就在此時,外面的暴雨中劃過了一道閃電,將整條一樓走廊照得雪亮,而在那一瞬間,所有人都看到了,陰影那裡什麼都沒有,就是外面的樹木被風雨搖晃留下的倒影。
“嘖。”
晏融不滿地收起了棍子,後面的人紛紛下樓。陸凝知道剛剛絕對不是什麼錯覺,陰影那裡本來存在着什麼東西,因爲此前窗外哪有那麼亮的光投下樹的影子?
“令人難受的場景。”寧夜衣低聲說,“知道嗎?陸凝,比起血災那種看得見的虛弱……我覺得這裡更讓人頭皮發麻,說好的升階開場就會有的靈魂污染呢?我根本沒覺得自己受到了什麼傷害,那污染又從何談起?”
“我現在也在考慮這個問題,不過更重要的是這個場景裡究竟有什麼樣的怪物?”
陸凝依然不能忘記剛剛那種感覺,恐懼這種情緒她已經很久都沒有過了,最多是驚訝和緊張。但這個場景里居然下個樓都能遇到這種東西?
“我們繼續往前走好了。”榮函說,“恐懼也解決不了問題,而且大家本來就是做好心理準備過來的,這點事情應該還難不倒諸位吧?”
沒人有異議。
衆人慢慢走下樓梯,這是這棟A7教學樓的一層,也叫化學樓,因爲大部分化學專業的課程都是在這裡開設的,樓裡也配備了一些小型的化學實驗室。
沿着走廊走一段,就能看到不遠處緊閉着的樓門了。但隨着步伐的靠近,陸凝也看到教學樓的正門入口被大量封條貼住了,暗黃的封條上用漆黑的字體寫着“KEEP OUT”,然而衆人走近之後馬上發現,其中一部分寫着的是“KILL OUT”。
“殺……才能出去?”
“誰信啊!”晏融一棍子就把旁邊的窗戶玻璃砸了個粉碎,將碎渣往旁邊扒拉了兩下,然後直接跳上了窗臺。
“小心!外面的雨不知道有沒有問題!”陸凝馬上出聲提醒。
晏融確實沒有貿然出去,而是用棍子探出去沾了些雨水便收了回來,小心地聞了聞,說道:“普通的雨水。”
“你聞聞就知道?”蒼素有點驚訝。
“我的鼻子比起普通人來說靈敏一些,集散地也承認這是天賦而不是病。”晏融撓了下臉頰,“外面的雨沒什麼問題,也沒有什麼兇險,我們可以出去。”
說完,她就從窗戶跳到了外面。
果然沒有發生什麼事,但是很快晏融就從窗戶翻了回來,這片刻工夫她就已經被澆了個溼透,甚至頭髮一擰都能擰出水來。
“水倒是無害,不過外面的雨實在是太大了。”晏融抹了把臉,有些無奈地說道,“這種暴雨就算走出去一兩百米都會產生窒息感,長時間在那樣溼度極重的室外根本受不了,我們現在的體質還是普通人。”
“怎麼辦?”許劍七言簡意賅。
“至少得做把傘。”寧夜衣說。
寧夜衣說的顯然不是普通的傘,那種暴雨加上稍微有點大的風,一把塑料或者防水布製作的雨傘根本堅持不了多久,想要在室外正常走動就得用更結實的材料。
“唔……清潔工的衣服倒是防水,但用這東西當雨衣很限制活動。”晏融有點自己的想法,但這顯然不是個好主意。陸凝倒是已經打起了教室門的主意,這樣一個現代化大學的教室門都是輕質材料,不會特別沉重,但終究是扇門,擋住雨水還是不成問題的。
她說了下這個想法,榮函馬上表示自己有些工匠經驗,有人打個下手就行,當然,除了拆下門板之外還需要些別的材料。
“工具的話,也許實驗室裡能找到點能用的東西。另外教室門不好拆的話,廁所隔間的門應該也是可以。”
榮函還補充了一句。
衆人很快便行動了起來,周維源留下給榮函幫忙,剩下的人就開始了破壞作業。
陸凝和寧夜衣依然一起,不過所有人也沒有真的走得太散,只是一條走廊上活動。兩人很快找到了這一層的衛生間,也正如榮函所說,隔間的門很容易拆卸下來。
就在兩人合力將第一閃隔板門卸下的時候,最裡側的一個隔間忽然傳來了一聲輕哼。
幾乎都不用商量,她們立刻拋下門板跑到了外面。
在附近教室裡尋找可用物品的晏融和秦玉樓正好看到兩人跑了出來,便探頭問是怎麼回事。陸凝直接指着裡面說:“我們剛纔聽到了奇怪的動靜。”
“動靜?”晏融拎着棍子就走過來了,“是什麼?”
“很像是有人,但我不確定是不是真是人。”
“讓開。”
晏融這種膽色是許多遊客都沒有的,至少陸凝自問沒有在未知情況下就敢試探的膽子。兩人讓開之後,晏融便走進了衛生間裡面,將棍子像檯球杆那樣架起來,捅了一下陸凝指出的那個隔間門。
“呃……”
這一次,每個人都聽清楚了,那是什麼人在裡面略帶痛苦的哼哼聲。
“出來!少裝神弄鬼!”晏融一聲大喝,連門口的陸凝和寧夜衣也嚇了一跳,隔間裡的聲音頓時一陣沉寂,隨即那個門整個被人撞了開來!
伴隨着一聲巨響,一個舉着利斧的人從隔間裡直接撲出,口中還大聲咆哮着:“別過來找我!怪物!”
當!
一聲撞擊響起,晏融迅捷無比地閃過了正面撞擊,雙手舉棍架住了對方的斧柄,緊跟着飛起一腳踢在對方的小腹上,雙方都是往後退了兩步,晏融剛要舉棍迎上,那個人卻忽然發出悽慘的大吼來,扔掉斧子開始用力抓撓自己的臉。
“是……是雨!是水!潮溼的!潮溼的!怪物啊啊啊啊啊!!!”
在三人驚愕的目光當中,他的整張臉都開始如同蠟像一般開始融化,甚至連血液都變成了極爲粘稠的狀態,很快就開始融到了骨頭。而就算如此,男人依然還活着,甚至往晏融的方向走了兩步。
“你……”
晏融直接一棍子抵在對方胸口。
“別過來!”
男人張了張嘴,可現在融化的狀態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脖子,他已經無法發聲,還剩下一半的嘴扯開一個怪異的笑容,開合了幾下,隨即便被臉上流下來的融解物覆蓋住了。
砰!
這個軀體重重摔倒在了地上,渾身都開始了融化,速度也越來越快,最後只剩下一套有些破爛的襯衫西褲留在地上,還有滿地髒污的融解物。
“他……死了嗎?”寧夜衣問。
“死了。”晏融早在男人倒下的時候就退到了門口,如此怪異恐怖的一幕對遊客來講不過是稍微有衝擊的場面罷了,而在這個人的死亡背後的狀況纔是真正的威脅。
“我檢查一下。”陸凝繞過晏融走了進去,她先查看了一下男人撲出來的隔間,那就是個普通的衛生間隔間,和別的並沒兩樣。從門被破壞的樣子來看,這的確是男人直接撞開的,雖然隔間門不是那麼牢靠,可要直接撞開也不那麼容易。
然後是男人拿着的那把斧子……斧子上面已經沾滿了乾涸的血跡,甚至粘稠到已經覆蓋了斧子的刃部,難以想象究竟經歷過如何慘烈的戰鬥。不過拋開那些,斧子本身的造型也很奇特,那是一個用金屬打造的整體,而且就算被血覆蓋了,依然能夠稱得上是鋒利,用它劈開木頭門板一點問題都沒有。
寧夜衣此時也已經走了進來,她擰開水龍頭,並沒有水流出來,不過這也無所謂,這裡最不缺的東西就是水。
陸凝會意,打開窗戶把斧子拿出去衝了一下,血跡早就乾透了,洗不掉多少,但被水一泡總會發軟,然後稍微用力磕兩下就能把那些血塊敲下來。
“晏融,這斧子你拿着吧。”
“不了。”晏融瞥了一眼斧子,搖頭拒絕。
“爲什麼?這應該算是你的戰利品。”
“我喜歡用長柄武器,這充其量就是把手斧,不順手。”晏融嫌棄地說,彷彿那斧子的鋒利度還不如她手裡的拖把杆好用。
很好……武鬥派的思路陸凝依然不是特別能理解,她將斧子遞給還沒有防身武器的寧夜衣,自己則走到那人留下來的衣服旁邊。
“看來你們擅長這個,那就好辦了。不過爲什麼他一出來就喊我怪物?我長得很像怪物?”晏融站在門口守門,讓陸凝和寧夜衣繼續檢查現場,同時試圖聊天。
“精神已經不正常了吧?他說的話也非常混亂。”
“不過……也有點邏輯性在裡面,至少他大吼着水、潮氣什麼的,說明知道那東西對自己有害。”
“有害?水?”晏融皺起眉,“這就是三階的即死陷阱?”
“只能說算是其中一部分吧。”陸凝一邊回答,一邊已經把衣服從那堆髒東西裡面劃了出來,並開始檢查每個口袋。
這個男人是一名老師,名叫徐宏,從辦公室地點來看應該是心理學相關的學科,但是這張教師身份卡上只有這麼點信息,連照片都沒有,除此之外就是粟原航電大學的校徽和名字,從磨損程度來看,這張卡已經用了很久了。
而從褲子的口袋裡,陸凝發現了一支針管,裡面還殘留了少許藍色的液體,針頭已經被扭彎了,用一塊破布包裹着,也不知道爲什麼不扔掉。
“他身上只有這些,從這個角度判斷,他應該是場景裡的原住民。”陸凝將兩樣東西收好,站起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