弔客的身形從遠處追逐着殘留的氣息而來,而外部的一切戰鬥都已經趨近於平靜。在如今的環境下,還活着的人都是有一定實力的,但在無法使用魔法的情況下,他們也無法支撐太久。
弔客的到來,無疑加速了他們的死亡。
“這就是答案……”
立足於塔的高層上,君影望着下方正在靠近的怪物,若有所思。
“難怪當時死星手下的秘術使最多,原來他們有逃避第一類秘術負面效果的方法。”
使用第一類秘術,就意味着徹底放開體內的靈魂污染,直接化爲污染體怪物。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告請者應該是可以通過憑依一個足夠強大的神魂,讓神魂分擔大部分污染,避免自己的靈魂徹底無法迴歸集散地。
這種事情,沒有走到這一步的君影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殺死的那些告請者要麼死得太快,要麼憑依的神魂不夠強大,竟然都沒機會用處這一招來。
“君影……君影!!”
弔客的顱腔內發出了穿透空間的咆哮聲,而聽到聲音的人們紛紛衰竭死亡,然後落入了離心塔的捕獲之內。
而景神則飄浮在弔客的後方,隨着弔客來到了弒神之矛的面前。他有些遺憾地看向腳下,這顆星球並沒有被他的末日所毀滅,而是毀在了另一種力量之下。
“現在我們能夠立足的地方越來越少了,不過……在宇宙空間中生存,對我來說也不難。”景神悠悠然說道,“她以這種方法逼迫你現身,你也無法拒絕,除非你從弔客的狀態返回。”
就在這時,景神忽然看到了塔頂上出現的魔法輝光,在完全由君影制定的規則之下,那個魔法毫無疑問有着充盈的魔力。
“休想發動!”
弔客內部忽然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嚎叫,就連周圍的魔法秩序也被這嚎叫聲擾亂了些許。怪物在此向前邁出一步,口中不斷吐出人頭紙人,這些紙人瘋狂撲向弒神之矛,引爆自身,讓衰竭的力量充斥在塔的周圍。
“庫卡什,你果然還保留了意識。像你這樣的人,大概根本狠不下心來讓自己的靈魂沉浸在第一類秘術裡。”君影發現自己聚集的法術在衰竭之力下迅速消散,也清楚這第一類秘術產生的靈魂污染爆發效果並不是一般的魔法能夠對抗的。
“你以爲第一類秘術是什麼?”庫卡什讓“弔客”繼續向高塔走去,“那可是連集散地都忌憚的力量!當我釋放出它的時候,你又能憑什麼跟我鬥?你已經放棄了吾主賜予你的恩惠!”
“死星已經死了,現在你們呼喚的只是他遺留在空間縫隙中的一個回聲。就算我去呼喚,一樣能夠得到迴應。”君影輕輕搖頭,“只有你們這種人,拿到這些已經被時代丟進歷史廢墟中的東西,卻還在這裡沾沾自喜。”
“哈!”
弔客猛地將那些纏繞白布的手臂張開,抱住了弒神之矛的下層。強烈的污染立刻開始侵蝕塔外的防禦魔法,儘管那防禦依然穩固,卻肉眼可見地開始變得稀薄了起來。
“既然你給自己建了這麼一座墳墓,那我就把這裡化爲你的靈堂!”
“看來就算依靠死星賜福躲過了一定的靈魂污染,你還是要承受一部分啊。”君影微微點頭,用手指對着抱在塔上的弔客,“械化武具。”
一道亮藍色的炮擊霎時間轟下,直接命中了弔客四葉草狀的頭部。這炮擊的速度實在太快,甚至弔客周圍的枯竭效果都沒能來得及將它消弭。
但大量的白布條立刻從弔客身上蔓延出來,然後自行撕裂,將那炮擊的力量分散了出去。君影見狀也不在意,繼續發射,械化武具的攻擊宛如機關炮一樣發射了出去,兇殘的壓制力打得弔客不得不快速分離出白布,卻一直跟不上炮擊的速度。
“她在榨取你的力量。”景神忽然提醒了一句。
“怎麼……”
弔客將一張臉歪向身後,發現自己身上碎裂出去的白布也被弒神之矛帶入了旋轉之中,它對於捲入的究竟是什麼根本不在意,任何形態的能量都可以化爲被分離的粒子。
“該死的!”
弔客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頂着炮擊一路爬上塔頂,只能鬆開弒神之矛。它甚至不敢放出任何遠程攻擊,因爲這些攻擊恐怕都必定會被全部化爲弒神之矛吸收的能量。
至於君影釋放的攻擊……恐怕根本不需要消耗多少儲存的力量。
雖然弔客有能力侵蝕一整個世界,可這是需要時間的,君影若真的把這用來弒神的力量砸在弔客身上,也能直接將弔客消滅掉。
它向後飄出了一段距離之後,慢慢將那四葉草狀的頭顱開始向後縮回。
庫卡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靈魂污染讓他的思緒越發混亂,還需要保留一部分思考能力以便隨時脫離弔客的狀態。
君影毀滅世界的時間恐怕不會很長了,但這也有好處,他需要侵蝕的部分就更少了,只要他能奪走這一部分的權限。
隨着他的思索,弔客就將一些布條探了出去,試圖染指殘餘的星球部分。
可這些布條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染上了一層血紅色。
“唔?”
弔客察覺到了自己體內不算正常的一股力量,這力量雖然微小,卻在弔客被君影一次次的削弱中開始變得能夠影響它一部分能力的發揮了。
與此同時,君影輕輕將手一招。
“該醒了。”
隨着這一聲呼喚,弔客那血肉棺木狀的軀體猛然炸開,一個裹着血紅光輝的人從裡面衝了出來,毫無阻礙地沒入了弒神之矛中層打開的一個窗戶之內。而弔客驟然遭受這一記重創之後,氣息頓時萎靡了一些。
君影隨即搖了搖頭,第一類秘術這種前菜到這裡也就結束了。
“鏡語,形意賦格。”高塔上,澎湃的魔力轟然擴散,在魔力掃過周圍的時候,原本隱秘的粒子開始放出了光輝,每一種粒子都被穩定捕獲在一片自弒神之矛延伸出去的空間中,在星球幾乎完全崩毀的現在,反而形成了一種毀滅的美感,一片片“粒子層”以無數種漸變的顏色在弒神之矛的周圍環繞成了一圈。
而弔客站在空中,它周圍的枯竭與死亡此刻也被強制賦予了形態,蒼白的星輝在周圍浮動,而弔客的動作則越發急躁,怪物的本能讓它迫不及待地想要消滅那個最大的威脅。
“譫語,須臾入微。”
在君影的手指之間,彷彿有齒輪向後快速滑動了一下。
弔客的動作頓時停住了,緊接着,那裹在身上的白和吐出口中的紅一併失去了色彩,化爲飛灰開始散去。一道靈魂從弔客體內飛速鑽出,進入了景神的體內。
“怎麼?爲何不繼續維持你的形態了?她加速了你的消耗,但以那個狀態,繼續維持到那座塔下還是可以的。”
“不對,不對!”庫卡什急忙取過了身體的控制權,“你不是已經脫離了吾主的道途嗎?你爲何還將秘術修習到了這種程度?”
君影並不準備給庫卡什解釋什麼,她站在塔頂,看着下方的星球。表層的大地已經幾乎崩解完畢,已經將更下方的,在歷史中沉澱許久的岩牀正在跟着碎裂,甚至連星球內核中活化的部分也開始擺動起來,試圖在這必定的毀滅命運中掙扎出來。
“還有一段時間,庫卡什,不如再讓我看看你還有什麼新鮮手段?”君影問。
“景神!她正在謀劃殺死你我……”
“庫卡什,我很好奇她到底想要做什麼,你想要我怎麼幫助你,你都可以向我提出來,但是你不能讓我來想這個辦法。”景神毫不在意地說,“就算被殺死又如何呢?死亡於我而言並無意義。”
“那好!”庫卡什深知這些被稱爲神明的生物對生死的觀念和人完全不同,他也不準備在此與景神爭辯,而是立刻說出了自己的期許,“把神格種的力量轉移給我!必須用末日的力量才能對付她!”
景神立刻將剩餘的神格種都呼喚了出來,而庫卡什立刻將這些神格種環繞在自己的周邊。
“景神,君影這個人是真的能讓你永遠消失的,和你曾經經歷過的任何死亡都不一樣,也和你們所看不上的人的死亡不一樣。”庫卡什重新捏起一個法術,“你必須幫我……”
“你現在能夠使用法術,就是我在幫助你。她的規則無法超越我的規則,這是創世的鐵律。”景神慢悠悠地說,“當然,我能感受到你的焦急,我大概知道了。”
庫卡什沒有使用秘術,而是展開了一個儀式。
“被屠戮的人們啊,懷着怨恨重新睜開你們的眼睛,將復仇的火覆上我眼前的高塔……”
他對於怨恨這一類情感的利用駕輕就熟,更何況在此前一段時間的遊歷之中,他就特意在許多接觸的人心底種下了種子,讓他們去四處傳教。就算聖輝城這裡沒有受到太多影響,但聖輝城以外的地方多少都會受到這種負面情緒傳教的污染。
此時,這些人都因君影而死,就形成了一個充分的儀式場地,庫卡什並不指望這個儀式能直接咒殺君影,但這些怨恨總能對弒神之矛造成不小的影響。
只要攻破了弒神之矛的外部防禦,他就直接將末日災禍全部砸進去。
同時,他也能感覺到景神正在引導着一個超遠距離的攻擊,那攻擊的威力巨大,只是因爲引導的距離太遠,所以抵達這裡還需要一點時間。
“吾主!請祝福我吧!!”
庫卡什給自己加上了最後一重籌碼,登星之階在空間之中顯現,聖潔的大門在他的背後展開,死星立刻迴應了信徒的呼喚,而告請者所擁有的恩惠再一次強化了庫卡什的儀式作用,大量詛咒的符文立即出現在了弒神之矛的外側,一張張怨恨的臉從那些符文之中鑽出,咒罵着殺死他們的君影,他們吐出的詛咒開始消解弒神之矛外部的防禦魔法,而君影也終於稍稍爲之而側目了一下。
“艾思琪,德洛斯。”
隨着她的話語,一些人出現在她身後,他們的神情消沉,包括德洛斯在內都面如死灰,唯有艾思琪一臉興高采烈。
“我們能夠向那個該死的神明尋仇了嗎?”
“是的,現在就是結束的時候了。”君影輕聲說,“作爲這顆星球最後存留下來的人們,你們要作出自己的抉擇了。你們可以進入那個壺中洞天,那裡是最後的殘骸,你們的一生可以在那裡度過,不再有末日的腳步時刻臨近。你們也可以選擇化爲弒神之矛攻擊的一部分,與你們的同胞一起,成爲對神明造成殺傷的一份子。”
“那還用說嗎?”艾思琪毫不猶豫地站了出來,“我們肯定能宰了那傢伙,對吧!”
德洛斯拉了一下艾思琪的胳膊。
“我早就知道,我們的世界肯定完蛋啦!我希望的,就是讓那個神明陪着我們一起完蛋!”艾思琪笑着對德洛斯說,“但是,德洛斯,你不一樣,你應該去那邊,你跟我是不同的。”
“我……我知道。”德洛斯神情複雜地看着艾思琪,“但你不要變成那些怨靈。”
“哈哈,他敢嗎?”
艾思琪大笑了起來,隨即走到了陽臺旁邊,對君影比劃了一個再見的手勢:“給我一個完美的死亡吧,君影!”
“你的能量會貫穿他的軀體,將死亡引來。”君影點了點頭。
“那麼,再見咯。”
隨着艾思琪向下跳去,又有幾個人跟着艾思琪的腳步走到了陽臺上,沉默着跳了下去。
而這些人終歸是少數。更多的人聚集在德洛斯的身後,君影沒有看他們,只是等到無人再去跳下的時候,打了個響指,將他們全部送去了萊萬斯卡的壺中洞天之中。
“至此,海法的原住民……已不存在。”君影低聲呢喃着,那本古怪的書在她身側飄浮,翻開,隨着粘稠的捲動聲,一棵長滿荊棘的樹正在從書背中伸展出來,它的每一根枝幹上都有着如同鮮血凝固後一半的結晶,那些大量延伸出來的枝幹中,只有四棵枝幹的末端有一枚黑沉沉的果實凝聚着。
而此時,一根新的枝幹正在長出,隨着離心塔將大地粉碎,最後一個海法的人死在高速的旋轉之中,那書頁的捲動猛然停止,一顆嶄新的果實在新生的枝幹尖端凝聚。
黑色的書頁上,亮起了紅色的文字。
【九章十四節——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