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凝第二天起牀的時候,她莫名感覺到了一股冷意。
寒冷並非來自於氣溫,而是一些出於直覺的危機感。她輕輕搓了搓手,略微慶祝了一下又一個能夠醒來的清晨。
她安坐在房間裡,打開了手邊的電子書,準備在今天讀完圓谷寺空的作品,然後……基本上就可以死了。
這一個輪次已經走向了接近結束的時候,陸凝沒有準備尋找雷尼克斯的遺產,渡邊淵子大概正在做這件事,她不想在這方面產生什麼衝突,有什麼等到回去開會的時候再說。
大約三十分鐘之後,有人敲響了她的房門。
“誰?”
“我是迪米特里,醫生,你還活着?”
“不應該嗎?迪米特里先生?”陸凝隔着門問道,“讓我猜猜……昨晚又發生了什麼令人惋惜的事情。”
“是的,我們需要您去檢查一下屍體。”
陸凝拿起槍,將門拉開,看到站在門外,神色有點衰弱的迪米特里。他的手裡捏着一根香菸,下巴上的鬍子茬也沒來得及刮掉,顯然早已不再注意個人形象了。
“您的精神看起來可不太好。”
“哈哈……醫生,我都以爲昨天晚上我會被人殺死,結果今天居然還會醒過來。我都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應該繼續緊張下去。”
迪米特里讓出路來讓陸凝出門,他的嗓音有些沙啞:“昨天我們拜託了餘先生去調查一些事情,但直到今天早晨,他也沒有回到主館。我不認爲這種時候他是跑了,我用代理族長的權限檢查了一下各個別館,也沒有發現他的蹤影。”
“失蹤?”
“失蹤的不只是他一個,心宮淺夏女士也不見了,我們撞開了她的房門,但是沒有看到她的人。所有東西都擺放在屋子裡,連被子都是疊好的狀態,沒有昨晚有人睡過的痕跡。”迪米特里抹了一把臉,“我們沒有能力去找失蹤的人去哪了。”
陸凝來到大廳,看到了聚集在這裡的人。早乙女亞里沙坐在沙發上,警惕的目光看過每一個人;米莉亞站在座鐘旁邊,努力將腰桿挺直,
似乎這樣就不會露出狼狽的姿態;霍英壠和翟景秋站在靠近門的位置,正在低聲交談着什麼;廉清宜、古斯塔夫和查斯汀娜圍坐在一張小圓桌旁邊,神色上都看不出什麼來。
“各位,陸醫生還活着。”迪米特里走到大廳時說。
“是個好消息。”霍英壠點了點頭。
“難道沒有來的人都……”陸凝看到這個人數有些驚訝。
“沒那麼誇張,還是我帶您去看看吧。”
路上,迪米特里告訴了陸凝昨晚的死者。
馬凱洛夫、施裡特、德洛麗絲、圓谷寺空、久住平真、蘇泊比亞。
其他人還好說,德洛麗絲和蘇泊比亞這兩個人陸凝是真的有點驚訝,因爲辛西亞和菲莉希雅肯定與這兩個人在一起的,竟然會一死一活,殺人者有什麼理由放過另外一個?
她首先來到了馬凱洛夫的房間,這位通靈師仰躺在自己房間的地板上,頭部鮮血淋漓,地上佈滿了水晶球的碎片,看上去就像是有人捧着水晶球砸在了他的腦袋上一樣。然而陸凝稍微檢查了一下,就能看出來那頭上的傷口雖然足以將人砸暈,卻並不夠致死。
“沒有外傷痕跡?”陸凝將他全身都檢查了一番,感覺十分奇怪,因爲馬凱洛夫身上沒有致命傷,也沒有中毒的表徵。如果一定要說一種死法的話,他倒像是突發急病暴斃了一樣。
檢查無果之後,她只能去查看下一個人,施裡特。
施裡特這一次是死在了畫布之前。他在房間里拉起了一張巨大的畫布,看得出畫布上原本有一些已經完成的畫作,但如今都已經被鮮血覆蓋了。一枚圓錐狀的符文匕首從後腦沒入,近乎炸開了他半張臉,大片的血液噴濺出來,在畫布上形成了一張怪異的抽象畫。
這個東西竟然能被打出子彈一樣的效果,不過陸凝看着施裡特面對畫布垂頭的姿態,總覺得殺人者殺施裡特只是順帶的,破壞畫纔是真正要做的事情。
然而似乎是因爲她在意了這幅畫太久了一點的緣故,忽然之間,她似乎能夠看到那血跡覆蓋之下畫面原本的樣子,隨即,一個聲音傳入了她的腦海。
“繁星向您致以問候,天穹之外的偉大存在。”
森冷的感覺立刻爬上了陸凝的嵴背,她看到那未完成的畫作上繪製着扭曲的星空,宛如梵高的《星月夜》一般無法以常理去想象。
“醫生?”
迪米特里拍了拍陸凝的肩膀,將她從那種冰冷的感覺中喚回了現實。
“迪米特里,你剛剛……”
“醫生,那片血跡有什麼問題嗎?”迪米特里問道。
“血跡?奇怪,爲什麼一根錐子一樣的儀式匕首能打出宛如爆破彈頭一樣的效果來?而且還是從後面刺入,炸掉前面的臉部。”陸凝往後退了一步,不去繼續看那幅畫,“總不能是那裡面還有什麼爆破物吧。這也是從雷尼克斯的那個收藏裡面拿出來的?”
“是的,而且那個箱子一直由早乙女亞里沙保管着,發現施裡特的屍體後她立刻去檢查了一下,確實少了一支。”迪米特里說,“所以她現在對誰都很警戒。”
“明白了。”陸凝點了點頭,“但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現場,請您理解……我不懂魔法,所以至少物理的手段很難想象這種傷口是用這錐子打出來的。”
“好吧,我也理解。”迪米特里顯然看出了一點什麼,不過他沒有告訴陸凝。
“下一個。”
久住平真並非死在自己的房間裡,而是死在了主館的閱覽室內。他端坐在一把椅子上,一本書在膝蓋上攤開,彷彿睡着了一般。他身上唯一能夠辨識出來的外傷在眉心處,有一個針孔大小的血點,這大概就是致命傷所在了。不過陸凝沒有找到兇器,這根針至少堅硬到能夠洞穿頭骨,或者就是具有什麼魔法效果。
至於久住平真膝蓋上的書,則是一本名爲《膿血與生長》的書,陸凝將書本從他的膝蓋上抽出來,在打開的那一頁折了個角。
“你知道爲什麼久住平真先生會大半夜來這裡找到這本書來看嗎?他可是個會計師,應該和什麼魔法沒有關係。”
“這本書並不是魔法書或者施法材料。”迪米特里說道,“它可能是我父親收集的諸多知識之一,我也不清楚爲何久住平真會來找這本書。”
“好吧,還是一無所獲?那麼我把這本書拿走研究一下你不會介意吧?”
“請隨意。”迪米特里不甚在意。
圓谷寺空,這位陸凝昨天還交談甚至交換了一些信息的作家,今天還是沒能逃過死亡的命運。他躺在自己的牀上,腦袋被噼了下來,死亡的狀況如同上一路次當中菲莉希雅的死亡一樣,這種近乎標誌性的殺人手法幾乎是宣告了這個人是遊客殺的。
不過這種事陸凝當然不能說。
“斬首,用的是沉重的銳利武器,斧頭、大砍刀之類的東西,兇手的力量大概不小。現場沒有看到武器,估計是已經處理掉了。”
“門是怎麼被打開的?”迪米特里指了指身後的門,“圓谷寺空先生晚上肯定會鎖門,就算是拿了傭人室的鑰匙來開門,也會被聽見聲音的。”
“魔法裡面有沒有方便的開門手段?”
“醫生,魔法並不方便,我們解釋過,它需要很多實現準備,絕對不是臨時起意就能做到想做的事情的。”
“那如果殺人就是蓄謀呢?啊……算了。”陸凝拍了拍腦袋,“我們至少應該達成一個共識,那就是傭人室的通用鑰匙其實算是個隱患。”
“……沒錯。”
“通用鑰匙一共有幾把?現在都在誰的身上?我身上有一把我是知道的,別人呢?”陸凝問。
“通用鑰匙一共十把,除了埃舍爾叔叔身上有一把以外,其餘都放在傭人室。現在的話,你、我、菲莉希雅、辛西亞、霍英壠各有一把,其它的還需要確認。”迪米特里馬上回答道,“埃舍爾的那一把當時是來恩伍德收回了,但來恩伍德身上的那個我並沒有誰拿了的印象。”
“先去傭人室看看吧。如果我沒猜錯,我現在大概沒辦法檢驗蘇泊比亞和德洛麗絲的遺體。”
“哈……確實,菲莉希雅和辛西亞都不允許別人靠近。”
“迪米特里先生,我總覺得您對於真相併不是非常在意,也對我的檢查結果不抱有什麼希望。”陸凝看了他一眼,“如果您知道什麼,最好還是說出來,畢竟這座島上沒有誰比您這個代理族長還要有能力了。”
迪米特里看了看陸凝。
“你想知道嗎?醫生?我現在最大的疑問並不是這些人爲什麼死了,而是你爲什麼還沒死。”
“您的惡意還挺大的。”
“不是惡意,而是現在死亡的人越來越多,我實在很難理解,您是個和魔法毫不相關的醫生,受到了不明魔法師的攻擊,之後又獨自過了兩個晚上……我要是兇手,肯定第一個殺了你。”迪米特里從兜裡摸出一個煙盒,“當然,和你類似的還有那個律師,現在和我們家族原本扯不上什麼關係的就是你們倆了,醫生,我想知道您究竟是什麼來歷。您能在與魔法師的戰鬥中生還,這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
“您都隱瞞了那麼多事情了,爲什麼還覺得我會一五一十地告訴你?”
對迪米特里的疑問陸凝也不準備回答,兩個人走到了傭人室,看了一眼那裡剩餘的通用鑰匙,一共有三把。
“三加五,還有埃舍爾那一把,除此之外還有一把不知道到哪裡去了。”陸凝將那三把鑰匙一起摘下來遞給迪米特里,“還是你來收着吧。”
“哦?”
“你是這裡的家主,雖然我對你們隱藏那些魔法相關的情報不太滿意,但我對你的爲人還算認可。”陸凝說道,“接下來我希望您能把所有的鑰匙下落都搞清楚,當然,我手裡這一把暫時不會還給你。”
“好吧。”迪米特里將鑰匙揣在兜裡,“那我會把你調查的東西如實彙報回去。另外,有個私人的問題,我想問問你。”
“請講。”
“在遭到了那個魔法師的攻擊之後,你反而再也沒有受到襲擊了。我不覺得那位魔法師會輕易放棄,那麼是不是你其實已經殺了那個魔法師?”
“你覺得呢?”
“看來是的。”迪米特里點了點頭,“不過我覺得沒什麼事,這也是魔法師需要承擔的後果。”
說完,迪米特里叼出一根菸,手指一晃就將它點着了起來,微微有些搖晃地走回了大廳。
而陸凝則看了看傭人室的鑰匙櫃。
人們爲了方便,一般都是拿通用鑰匙的,不過往常鑰匙都會放在傭人手裡,只要需要的時候喊一聲就可以了。而鑰匙櫃裡放着的剩下的鑰匙則是尚未使用的那些房間的。
包括別館。
已使用的房間鑰匙會交給房間的住客,主館裡面的房間還是挺多的,陸凝回憶着每個人居住的地方一一對照,花了半個小時左右的檢查時間,她發現這裡還少了兩個房間的鑰匙。
四樓和三樓各一把。
陸凝記住了房間號,上樓開始對號入座尋找房間。三樓的房間是靠近右側走廊盡頭,陽臺旁邊的一間屋子,陸凝開門進去之後,看到這個房間有很明顯被人使用過的痕跡,由於沒有傭人打掃,空氣中的食物味道甚至還沒有散去。
而四樓的房間則是雷尼克斯所在的那條走廊上,正好在查斯汀娜的對門。這間屋子倒是沒有樓下那麼明顯,不過在陸凝的仔細搜索之後,在桌子的後面和牀下的角落都發現了一些帶有香味的蠟塊。
這裡的使用者倒是在用完之後進行了比較仔細的清掃工作,看得出來和樓下並不是一個人。
現在還需要搞明白的就是這兩個人爲何要冒着被發現的風險在主館使用空房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