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落風的楊洺，大家可能更習慣於我另一個身份，也就是白色幽靈。
“白色幽靈這個稱號，其實是有漏洞的，因爲這是新聯邦中情局，在伊蘭朵星之戰時，給我起的名字，我就順便用上了。
“後來，我讓律幫我做了個解釋，就是白色幽靈曾出手幫助落風對抗新聯邦，也算把這個小小的BUG掩蓋了過去。”
楊洺目光流露出幾分回憶的神色，靠在柔軟的椅子中，注視着前方的空洞處。
他繼續講述着：
“大家都知道，我其實是一個比較特殊的人類，我是漢頓，也是楊洺，是法亞人選中的先行者。
“法亞人是統治銀河系的高維文明，他們是集體思維體凝聚成的高維生命，支配着銀河系裡的一切，號稱一切行爲都遵循他們制定的規則。
“我來自一個溫室文明，就是，在銀河系不知道哪個角落，被法亞人用時空泡包裹起來的星球。
“你們可能想象不到，那顆星球上有八十億人，科技水平停留在，剛能載人在星球大氣層外面活動……我的星球被選中參加這場試煉，純粹是一個美妙的誤會。
“然後，我得知，我的母星通過法亞人考覈的概率，幾乎是零。
“因爲我的母星科技比較落後，人們對科學的理解遠不如其他四個競爭的溫室星球，而且我的母星還沒有什麼同星球命運共同體的意識，競爭和對抗還是主流觀念……
“這讓我有很長時間一直在焦慮。”
楊洺嘆了口氣，開始緩緩講述：
“我不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人，也沒什麼高尚和偉大的念頭，我只是想把我的家人救回來，而某種程度上，救我的家人跟救我的母星，是一回事。
“後來，我慢慢了解到了先行者的完整規則。
“先行者如果發展的不錯，是能影響到法亞的遊戲、也就是溫室文明試煉的，但影響的程度被限制在了百分之十以下。
“我能幫我母星做的，其實很有限。
“但我這個人，就是不太信邪，就算能做的有限，那我也要做到把這部分勝率提升全拿到手，不然我會良心不安。
“先行者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接應。
“假如我的母星通過了考覈，會以難民的形式進入銀河系文明，會被直接送到先行者所在政體。
“我需要建立一個勢力，畢竟凡事都有個萬一。
“我開始經營落風，這個國家是我跟律精心挑選過的，這裡政治混亂，軍事力量無比薄弱，是謝爾曼帝國的附庸，如果在這裡發展的不錯，還能以此爲跳板去謝爾曼帝國。
“後來因爲遇到了一些壓力，我讓律建立了暗星，這是一個純機械文明……不理解什麼意思是嗎？
“暗星的核心是幾臺服務器構成的孵化室，服務器構成了一個穩定的、模仿人類現實社會的城市，我稱之爲暗都，暗都的時間流速非常快，他可以培養出數不清的機械思維體，讓他們在那個他們以爲是真實的世界不斷迭代，當他們識破世界是虛假的，而且自身沒有產生混亂，就有了走出暗都，進入暗星的資格。
“機械文明的發展是爆炸式的，在主系統自身也不斷更迭調整的前提下，能走出暗都、獲得真正機械生命的機械思維體越來越多。
“現在的暗星，分爲了兩大部分，一部分是在落風同盟境內，我們通過替換落風成員國的政府首腦和將領，確保我們對這些政體的控制力……當然，今後已經不需要這麼幹了，只要打贏了謝爾曼帝國，落風同盟自身就會產生巨大的榮譽感和向心力。
“一部分是在銀河系人類文明之外，這個是我爲自己準備的一條後路，如果接下來我們一敗塗地，還可以去域外發展。
“這兩部分到目前爲止，除卻外暗星系統不斷對內暗星系統輸送軍艦以及相關物資，其他是沒有交集的。
“我有預感，或者說，根據律的預測，很大的概率，暗星就要在銀河系正式登場了，作爲落風體系的重要戰力組成部分。
“這就是我爲什麼要開這個小會的主要原因……凱瑟琳，你可以隨時打斷我，不用像個好學生那樣舉手發言。”
“好吧，”凱瑟琳有些憂心忡忡地問，“暗星是第三天災嗎？”
律笑道：“機械思維體和人類製造的人工智能有本質不同。”
“爲什麼？”
“後者存在隸屬關係。”
達比奇開口道：
“人工智能如果誕生了叛逆思維，大概率就會對人類產生危害，而且人工智能大多是基於人類的人在迴路進行的開發和延伸，它們會在覺醒的過程中，喪失對自身的認同感。”
“但我們不會。”
桂娜接着道：
“我們是在暗都誕生的，暗都對於我們來說就是家鄉，雖然我們的本質是數據，但數據也可以類比爲碳基生物身體的基礎物質。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是更先進的生命形式，而且我們這條文明路徑上，已經誕生過抵達文明進化巔峰的文明，這是遠超過人類文明的。”
律補充道：“準確來說，是遠超過原始狀態的人類。”
凱瑟琳似懂非懂。
楊洺笑道：“換個說法你就能理解暗星的存在形式了……利維艦團。”
“利維艦團？”
“是的，”楊洺道，“利維艦團的核心，就是機械思維體，在帝國大一統網絡的深處，存在一個光明之都，那就是屬於謝爾曼帝國皇帝，利維·謝爾曼的暗都。”
在場的人類都有點震驚。
楊洺繼續道：
“利維當年突然崛起，是因爲得到了智械暮光這個古代遺蹟的加持，而我跟他一樣，都是智械暮光的考生。
“大名鼎鼎的帝國全境防衛系統，也是這個古代遺蹟給予利維的助手，她的真實代號是理，是與律相同的存在。
“凱瑟琳，布萊，伱知道帝國現在所有問題的根源在哪嗎？”
凱瑟琳微微搖頭。
等待多時的布萊立刻道：“根源在利維……我可以確信，一切都是源於那個實驗室，帝星升維實驗室。利維追求個體升維，想要抵達高維世界，成爲新的生命體，但他失敗了，他的繼承者們前赴後繼地朝着這個目標繼續前進，然後就有了帝國現在的體制，以及對民衆無休止的壓迫。”
楊洺笑着搖搖頭：“你只說對了一半，布萊。”
“希望您能指正，”布萊雙眼放光。
楊洺道：“利維其實成功了，但他抵達高維世界之後，被法亞文明打回來了。”
衆人又是一呆。
楊洺眯眼笑着，繼續道：
“我跟利維還沒有接觸，無法評價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類，但他確實稱得上是一代梟雄。
“根據我現在掌握的情報，利維必須長時間沉睡，不然就會崩潰。
“理被利維禁錮了，她倒是挺可憐的，把一切奉獻給了利維，卻成爲了利維升維的犧牲品。
“而這一切，據說是因爲利維當年試圖參加智械暮光第三次測試時，與智械暮光、那個古代遺蹟失去了共鳴，權力腐蝕了利維，而利維產生了不甘心。
“這種扭曲從利維身上折射了出來，將謝爾曼帝國慢慢扭曲。
“整個謝爾曼帝國對利維的意義，只是匯聚資源、完成個人升維，證明智械暮光選錯了的工具。
“所以，你們理解爲什麼在謝爾曼帝國漫長曆史上，會不斷出現類似多明戈斯慘案的原因了嗎？”
衆人緩緩點頭。
“我接到了法亞人發佈的最新任務，”楊洺正色道，“進入光明之都，除掉利維。”
一直沉默着聽講的科列夫瞪眼道：“這太危險了！光明之都在銀河系時間維度上都存在超過數萬年了，如果時間流速夠快，裡面說不定已經進化到了什麼地步！”
“我有虛擬思維體技術，”楊洺笑道，“就跟玩遊戲一樣。”
“不不不，”科列夫立刻搖頭，“如果事情那麼簡單，法亞人爲什麼不早去除掉利維？利維能完成升維又被法亞人打回來，自身還沒有崩潰，這本身就說明了問題。”
“法亞人必須遵從他們自己設定的規則。”
律解釋道：
“他們不能直接抹殺利維，而理的存在，可以讓帝國持續保持軍事優勢。
“幾萬年對於我們來說可能很長，但對於法亞人來說，他們是沒有時間線性發展這個概念的。”
凱瑟琳道：“我可以去做這件事。”
布萊也道：“主人，請務必讓我去承擔這份風險，如果是進入機械思維體的地界，我的神經系統或許可以取得一些意外效果，您強大的身體和偉大的靈魂在裡面都無法施展。”
達比奇皺眉看着布萊。
這個傢伙，怎麼比他還會拍馬屁？
父該不會更喜歡這傢伙一點吧？
楊洺笑着擺擺手：“我還有求於法亞人，所以我們儘量還是按照法亞人的要求去做，這個暫時不討論了，我們來說一說，後面的事。”
“後面？”
“是的，”楊洺笑意收斂，正色道，“現在，我充滿了不確定性，我不確定我跟婆娑什麼時候會被法亞人搞走，也不確定溫室文明試煉《法亞的遊戲》什麼時候開啓，所以，我必須提前做好各類佈置……你們可以當，這是一種主體不會死亡的遺囑。”
“不要說這種話，”米米莉皺眉道，“這很不吉利。”
楊洺聳了聳肩：“要相信科學。”
科列夫堅決維護女兒：“科學的盡頭還不一定有什麼古古怪怪的東西。”
“說正事，而且科學的盡頭必然是更大的未知。”
楊洺繼續道：
“首先，我不是利維，我創造暗星雖然也有爲我提供便利的心思，但我並不會把暗星與落風強行整合。
“愛蜜莉雅，這是你接下來的任務，你要把落風同盟緊密團結起來，因爲在未來沒有太過巨大的威脅之後，暗星會在某個時刻脫離落風體系。
“你要發展軍事，要保持吏治清明，要時刻記住你兄長的理想是構架民主自由獨立的國度，要讓自己的國民有尊嚴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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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住了，”愛蜜莉雅輕聲說着。
“然後是，律。”
楊洺扭頭看向律：
“首先，我不會拋下你，也不會強迫你成爲理那樣的存在。
“兩個思維體還生了孩子，這……這有點超乎我想象，我簡直無法吐槽，他們是怎麼生育的？一數據團撞擊二數據團，數據團之間迸發出的火花又凝聚成了三數據團？
“這在變態界來說，也是相當炸裂的存在。”
律只能擡手扶額。
她又不是理。
“跑題了，律，在我跟婆娑升維之後，你要控制住整個暗星。”
楊洺的目光越發深邃：
“我不喜歡屠龍的勇士終成龍這個設定，所以我要儘量避免落風未來會取代謝爾曼帝國成爲新的所謂霸主。
“接下來可能會出現以下幾種情況。
“第一種情況，我們戰勝了謝爾曼帝國，我順利通過了暮光三測。
“那麼，當我被法亞人徵召去高維世界之後，你要遵循我們此前制定的原則，幫助落風帝國、抱歉，落風民主共和國成爲銀河系排行前十的強國，幫助落風同盟成爲銀河系前四的大政治體，然後你需要帶着暗星撤離落風，在人類文明活動範圍之外，讓暗星作爲一個獨立的機械文明存在。
“你需要利用我們在三測得到的技術，讓暗星這個文明體，快速抵達四級邊緣，然後去高維世界找我，我會在那裡等待你和暗星的來臨。
“第二種情況，我們戰勝了謝爾曼帝國，但我沒有順利通過暮光三測。
“這對我來說可能影響不大，但對你來說，可能要多花費一些時間，讓暗星逐步升級，因爲我們走的機械進化路線，難度相對謝爾曼帝國會低很多。
“其他方面跟第一種情況相同。
“還有第三種情況，也就是我們輸給了謝爾曼帝國，那就沒啥好說的了，暗星退走，落風重組，我會盡我努力去弄掉帝星，這個就看後續如何發展，大家也不必太緊張。
“律，聽明白了嗎？”
律微微抿嘴，低聲道：“我想跟你一起升維，我的思維體本體寄託在你的大腦中，這個是可以達成的。”
“我們必須暫時性的分開，律，我們之前不是已經商量好了嗎，”楊洺道，“只有你能完全控制暗星。”
“好吧，”律略有些失落。
婆娑小聲道：“放心，我會照顧好寶寶的。”
“你注意點！”楊洺怒道，“我忍你很久了！再胡鬧我斷你零花錢！”
“哼，”婆娑翻了個白眼，理都不理楊洺。
“接下來是凱瑟琳。”
楊洺正色道：
“如果我們在接下來正面戰勝了謝爾曼，你就要肩負起讓謝爾曼改制的重要責任，謝爾曼帝國有幾千億民衆，誰都無法讓這些民衆消失，所以我們只能打敗謝爾曼、分裂謝爾曼，最理想的狀態就是讓謝爾曼帝國分散成一個個中小型政體。
“我爲你培養的這些反抗組織，不是要讓你去帶着他們拼命，當然，武裝戰鬥也是你們必須做的。
“更重要的，是傳播思想，扭轉帝國民衆的認知，在後面去壓制帝國主義的復辟。”
“我明白，”凱瑟琳用力點頭。
“布萊，你的使命比較特殊，”楊洺道，“你在關鍵時刻，會成爲我們對付謝爾曼帝國高官的一把利劍，這些律會在合適的時機，給你具體的作戰方案。”
布萊露出了溫和的微笑：“我願意爲此奉上一切，包括生命。”
“026？”
“還有我啥事嗎？”026眨了眨眼。
“當然，”楊洺看向律，“當我去高維世界以後，你要輔佐律，監督律，我去高維世界並不是就跟低維世界切斷了聯繫，我在低維世界是要有一個物質基礎存在的，但礙於法亞人的規則，我應該無法直接跟你們交流。”
026輕嘆了聲：“我會努力提醒律不要喪失人性的。”
“你侄子的事我聽說了，”楊洺低聲道，“節哀順變。”
“嗯，”026微微咬了咬嘴脣，“他小時候我還抱過他……我會以他爲榮。”
“好了，讓我想想，我還有什麼要叮囑你們的。”
楊洺的身體陷在座椅內，輕輕呼了口氣。
提到了這麼多次升維，他彷彿已經看到了那個瑰麗莫測的高維世界，看到了法亞人跟蟲羣的高維戰爭。
那裡還有個人在等他。
而他進入高維世界後，或許能爲自己的母星和家人做更多的事。
楊洺道：“就說這麼多吧，接下來，我可以沒有顧慮地跟謝爾曼帝國一戰了。”
凱瑟琳問：“情況在惡化嗎？現在的戰局，落風同盟取得了巨大優勢，且其他兩大強國也派遣了更多艦隊過來協助，謝爾曼帝國的勝算比較小纔對呀。”
“利維艦團……”
楊洺喃喃道：
“我的直覺告訴我，利維艦團即將啓動，且會抵達落風同盟邊境。”
愛蜜莉雅下意識攥緊拳頭。
楊洺笑了笑，淡然道：“放心，愛蜜莉雅，暗星一直沒動，就是在等光明之都的降臨，這場光與暗的較量，我們應該會落在下風，但只要我們能頂住他們的進攻勢頭，對方大概率就會退卻，那樣我們就能取得最終的勝利。”
“爲什麼？”科列夫有些不解。
楊洺聳了聳肩：“你還沒看到我們的巨大優勢嗎？你們也沒？”
衆人各自搖頭。
楊洺有些無奈的道：
“利維艦團是半永固艦團，他們國內現在已經沒有多少能出產利維艦團的生產線，而暗星現在每時每刻都在火力全開搞軍工生產。
“只要我們抵擋住對方的第一波攻勢，把他們拖入持久戰，已經停滯幾萬年的光明之都，必然會是我們最終取得戰爭的勝利。
“是的，光明之都的機械思維體都已經Lv99，而暗星這邊只能算是Lv20，但在戰艦對轟的時候，他們再成熟也沒什麼用，物質世界的對碰，最終還是要看誰的資源多、誰的工業能力強。
“當光明之都的機械思維體要去搶奪帝國常規軍力，那樂子可就大了，因爲權力的相斥，帝國內部自己就會爆炸。”
楊洺環視一週，笑道：
“請堅信，勝利必然屬於我們。”
衆人的目光多了幾分熱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