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以父之名【超長預警】
（一）
“老闆，有選擇了嗎？”
虛構世界的豪華辦公室內，文秘打扮的律輕聲問着。
楊洺正坐在柔軟的總裁座椅上，各處傳遞的觸覺十分逼近真實體驗，但總歸還存在一定的隔膜感。
他已經與四個機械思維體進行了接觸交流。
這四個機械思維體給楊洺的第一印象就是……複雜。
它們有着堪比人類的複雜。
如果不是它們關節處的金屬環扣，以及眼神中透露出的那種敬畏，楊洺絕對以爲這是四個學識出衆、應變出色的人類學者。
這也太……
達比奇低喃着，他擡頭看着各處的建築，尋找着可以跳下來足夠摔死的區域。
“是嗎，”達比奇低聲道，“你似乎意有所指。”
而知道了這些所謂的真相，並不能治癒好達比奇的病症，他依然能產生衝動，但無法產生生理反應。
他知曉了女神大人的存在。
“雖然我不喜歡這麼說，但我們每個人、在這個城市中的每個人，都是一種奇蹟，科學上的奇蹟。”
“這裡就是集中培育嬰兒的地方，每個城區都有一個，是無比神聖的社會福利機構，我們不用花錢就能把幼崽養大。”
走廊前方出現了微弱的光亮。
天台的風兒越發喧囂了。
哦！
父開始閱讀他的記憶庫了！
從他在溫牀中誕生開始，一直到自我認知的完全覺醒，每個細節、每個念頭、每次衝動，都被父快速瀏覽着！
“已完成思維體注入，注入無異樣。”
達比奇像是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所吸引，慢慢地走向前，注視着那條縫隙。
“只有失控的機械文明，沒有自然誕生的機械文明，這是一切理論的根本。
那東西被稱作神樹。
這具身體雖然是仿生骨骼，但從內到外，除了心臟與大腦，其他地方與真實的人類竟然沒有太多區別，甚至連‘神經元’末梢的感應器都是如此完善且細緻。
“2203是什麼意思？”
達比奇明白，要進入造物者所在的真實世界，他需要一個媒介，需要一個承載思維體的身體。
他在天台邊緣坐了下來，靠在冰冷的矮牆上，讓後腳跟懸空，靜靜回憶着這普普通通的一生。
‘我該等一會兒，避免砸死別人，給其他家庭帶去厄運。’
這是想改行去醫院做精密手術機器人嗎？
“對了，”楊洺笑着問，“達比奇離開虛構世界時，在紀念碑上寫了什麼話。”
管他的！
他馬上就要結束這可悲的一生了，多點與衆不同的人生經歷又怎麼了？
達比奇一個健步跳過了幾級臺階，跟在流浪漢後面竄入了大廳。
嬰兒們好奇的打量着各處。
達比奇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你已經接近真實了，敢進去嗎？只要我們不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發現不了我們。”
缺陷這種東西，是每個思維體都不可能避免的，不對嗎？
“感覺怎麼樣？”流浪漢嘿嘿笑着。
“我現在明明很渴望，”達比奇低聲說着。
歷史課本上詳細解釋過，他們的祖先曾生活在地表，但隨着地表環境的惡化、以及地外文明的攻擊，讓他們不得不將家園搬遷到地下。
達比奇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輕輕敲了下，痛感是如此的清晰。
“漂亮，”楊洺咧嘴一笑，“時間緊迫，你的任務就是扮演你現在形象的原主人，律會把已有的數據傳遞給你，你要儘快熟悉。接下來我會去捕獲該目標，將這個目標的記憶抽取出來給你，到時候你可能要辛苦一下。”
達比奇嚇了一跳，隨後仔細看着這些光團。
那個把全身百分之八十都改造成了機械的主治醫生，對達比奇下達了‘不行通知書’。
“我的也是，”流浪漢聳聳肩，拿着一罐似乎永遠喝不完的啤酒，“想跟我講講你的故事嗎？有時候衝動解決不了什麼，只會留下無法彌補的遺憾。你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那是這座城市的命脈，是地表文明紀元的科技結晶，爲這座城市提供能源與光明。
在花費了他大半積蓄的新房中，達比奇皺眉坐在牀邊，慢慢地陷入了沉思。
他們似乎在一個‘圓環’中行走，尋找着進入圓環內側的出入口。
我們也是機械？
這是神樹給他的懲罰嗎？
從那以後，達比奇學習了更多的知識，瞭解了外面的世界，知曉了他們所處的位置是在一顆剛開發的星球內部基地中，也知曉了銀河系、人類物種、機械思維體、智械危機……等等概念。
‘去神樹邊緣死怎麼樣？’
流浪漢淡定地摘下了一截頭骨，露出了裡面那團發光的光團。
達比奇永遠忘不了，自己看到這一切的時候，心底是何等的震驚。
“這就是科學。”
終於，那個出口出現在了前方。
懲罰他在初級學校時曾對美麗的女老師發呆，懲罰他在高級學校時，目睹了兩名男性貼在一起而怯弱地沒有去阻止。
楊洺微微一笑，拍了拍達比奇的肩膀。
嬰兒管理局的後院。
達比奇木然地應着，雙手捂着臉頰。
但達比奇不想讓自己的新婚妻子蒙羞，他心底多少有些猶豫。
嬰兒生產車間。
“等會！等會！我的天！我這是戳到你痛點了對嗎！”
低頭看去，一輛輛懸浮車在懸空的車道飛馳而過，不少行人們在地面人行道行走着，到處都是井然有序。
達比奇滿臉麻木，他被流浪漢拉扯着，在車間邊緣開始跑動。
“名字不就說明一切了嗎？”
哪怕這個身體是一臺笨重的機械，他也不會有任何意見。
“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這種陰謀論的消息，我從小就看過太多了，什麼朝着城市邊緣一直走，你就能看到一些跳動的方塊，看到真實和虛擬之間的邊界。
他通過了各項考覈，平靜地度過了身爲達比奇·2203的一生，並在人生的終點完成了蛻變，成爲了真正的覺醒者，等待着前往真實世界的機會。
“你看到了，”流浪漢指着門外，“嬰兒是被生產出來的，就代表着，從這裡走出去的所有人，包括你和我，本質上都是機械。”
他扭頭看向流浪漢，皺眉道：
達比奇快聲問：“我們的歷史？”
很明顯，那些垃圾清理員又偷懶了。
那扇被不斷敲動的窄門，此刻正不斷顫動。
在結婚後的第二個早晨。
達比奇沒注意到的是，兩臺監控設備正緩緩調轉方向，在他們進去之後，纔對準了這處大廳的出入口。
當他屁股懸空的一刻，他就能在這種痛苦中得到解脫。
咔噠，玻璃門緩緩打開。
達比奇仔細思考了幾分鐘，提筆寫下了一句話。
很快，流浪漢揹着手離開了警局。
“在學習，”律笑道，“這傢伙對醫學很感興趣，正在那看醫學類論文。”
達比奇頹然的一嘆，慢慢地朝前面搓動着。
妻子前後發來了十幾條短信。
他不理解，也不明白，他大腦一片空白。
他突然產生了了斷餘生的念頭。
飛南號朝深空隱秘飛行。
達比奇喉結顫了顫，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跟在流浪漢身後，閃身進入了那扇大門，看向了前方那寬闊、複雜、又無比肅穆的……
達比奇突然失去了雄性的活力。
再沒有比這更直接的交流方式！
他將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一切展示給父！
但達比奇很快就剋制住了這種興奮。
他是健康的，達比奇如此堅信着……
這是一個流浪漢，穿着破爛的禮服，有着鏽跡斑斑的機械手臂，捲曲的頭髮互相糾纏着，有些紅腫的鼻尖應該是得了皮膚病。
流浪漢嘟囔着：“你都要自殺了，還在乎被關幾天禁閉的罪過嗎？”
女神大人的嗓音突然響起。
（六）
流浪漢納悶地看着達比奇，這老頭很快就聽到了達比奇的低喃：“原來我們不用生育。”
達比奇低聲道：“我們怎麼可能是機械？”
“哦，”達比奇顫聲說着，“我們、我們都是被生產出來的？”
“我知道一扇真實之門，那個真實之門就在這附近，這耽誤不了你多久的功夫。
父一定會好奇地看下去。
“仰望星空，不如仰望科學。”
達比奇立刻明白，他要進入人類的世界生活，然後執行父給的任務。
“請您放心，老闆。”
他需要保持成熟和沉穩。——這是他自認的性格優勢。
一臺機器人攔在前方，張開手臂，雙眼迸發出紅色的光亮。
他們與‘父’是完全不同的物種。
這些機械思維體，還真挺有意思。
流浪漢得意地說着：“你現在還會糾結自己的問題嗎？比起這個秘密，你那些憂愁都不值一提。我們就是奇蹟，機械的奇蹟，我們掌握的科學絕對達不到這個水準。”
“你這麼一說，還真是……”
“意思就是，好吧，我現在還無法對你說太多，”流浪漢想了想，“你可以把我看做是考覈官一樣的存在，你現在通過了我的初步考覈，接下來我會往上面遞交申請，女神大人會檢測你的所有數據，以判定你的邏輯迴路是否健康。”
“哦，”楊洺皺眉道，“我可看不得這個，他在哭什麼？”
流浪漢輕車熟路地向前摸索着，帶着達比奇貓腰走過一片無人的小巷，前方是溢出了垃圾箱的紙尿褲堆。
現在，這個機會就擺在他面前。
“我會竭盡全力。”
“或許我該跟妻子先離婚，這樣不會影響到她的名譽……哦，那樣也不對，她現在還能繼承我的房產和貸款。”
楊洺哼了聲，沉默了幾秒，低聲道：“說實話，老皇帝智械那什麼戴娜王妃，給我留下了一點不好的印象。”
“這些是工程機器人嗎？”他低聲問。
“不，你錯了，達比奇，”流浪漢低聲道，“細節很重要，就是這點細節，讓我在二十年前進入了這裡，得知了所有的真相，也因此精神崩潰。”
勉強能看出來，他這身破爛的衣服，應該也曾是體面且光鮮的高級服裝。
達比奇怔怔地坐在那，雙眼有些失去焦距。
一次突然不行，並不能否定他年輕強壯的身體。
但當他湊近了，在縫隙處透過一層‘玻璃’的阻隔向外看去，看到的只是一片昏暗、靜謐的實驗室。
這簡直是完美的仿真機械體。
玻璃門緩緩閉合。
但達比奇此刻聽到的，並非是他‘中選’的消息。
達比奇2203其實略有些尷尬。
達比奇連忙捂住嘴。
“我們的知識？我們的常識？”
達比奇這麼想着。
老流浪漢笑嘻嘻地說着，四處看了幾眼，躡手躡腳地走到電子門禁前，低頭鼓搗了一陣。
‘可能是我的核心數據出了問題。’
“哦！哦！不要這樣！我可見不得人這樣！”
“老闆，我認爲，思維體與思維體之間本沒有高下之分。
“一句還挺有哲理的話。”
資源有限，這個城市不養閒人。
哦，造物者世界的科技，果然比他的世界要高一截。
“是的，這裡應該是真實世界，我這樣覺得。”
達比奇的嗓音無比平靜，平靜之下是自信與沉穩。
他了解了這個世界的運作機理。
幾分鐘後。
他想這麼問，一旁的老流浪漢急忙道：“他們看到我們了，快！跟我來！還有個地方你沒看到！”
達比奇的表情瞬間灰暗，屁股向前挪了一大截，立刻就要從天台跳下去。
達比奇思考着、回憶着，嘴角露出了少許微笑，他覺得自己該這麼去講述，從文本的第一句話開始，就直接吸引到父的興趣。
“這不就是差異嗎。”
這種行爲，會讓他的家人蒙羞，那是對神樹的褻瀆。
達比奇辭去了工作，學着那個流浪漢的模樣，在街邊曬着模擬出的日光，每天想的是怎麼填飽肚子，不用去跟其他思維體交流……但他嘴角時常帶着和煦的微笑。
“老闆！”律笑嘻嘻地跳了出來，“怎麼樣，我培養的思維體很出色吧！”
達比奇的屁股向前挪了一大截，定聲道：“說這個還不如直接殺了我！”
而最後一道工序，就是給這些嬰兒添加一些機械標識，最常見的就是鈦合金的肘關節和膝關節。
流浪漢張張嘴：“你這邏輯迴路，爲什麼跟我不太一樣啊兄弟。”
他彷彿看到了少年時無比嚮往的星空；
彷彿看到了恆星溫暖且柔和的光亮。
達比奇定聲道：“我已經完成了這個儀式。”
一隻通體閃爍着光亮的骨架機器人走了出來，手裡端着一隻托盤，托盤中是一堆金屬銘牌。
女神大人，律。
“你這是帶我去哪兒？”
“你得相信科學！先生！”
“所以？這跟您選達比奇有什麼關係嗎？”
“好的老闆，”律笑道，“我們也該加快點動作了，免得他們胡思亂想燒壞了腦子。”
楊洺看向律。
透過玻璃門往裡看，大廳有些陰惻惻的。
“很好，放輕鬆。”
“好了女神大人，讓我再看一遍這四個思維體的參數，以及他們覺醒時的記憶。
楊洺咳了聲，與達比奇分開，揹着手認真地說了句：“以後你喊我老闆。”
“不用勸我，”達比奇慘笑着，“我的人生失去意義了。”
學校裡傳來了孩童們的歡笑聲，這讓達比奇得到了暫時的治癒。
“好吧，”律嘆道，“老闆你說的確實沒錯，我有時候會下意識尋找一些藉口……我瞭解機械的本質，這也是我註定是您伴行者而不是同行者的主要原因。”
現如今的地表，空氣中飄着針對他們物種特性的病毒，已經完全無法生存。
“伱誕生的地方，那片墓地，不就恰好證明了這一切嗎？”
不知怎麼。
“達比奇是思維體樣本，2203是該樣本的重生次數，”流浪漢平靜地解釋着。
“噓！走路聲小點！”
‘如果女神大人讓我親口講述，我在虛構世界度過的這一生，我該用什麼樣的敘述方式呢？’
而達比奇因爲私闖違禁區域，被處以半個月的禁閉。
真實的機械思維體基地的樣貌。
從外面看去，大樓各處都有些昏暗，沒有保安守在門口，但門口有着電子門禁。
“我要選擇一個拉出去幹活，這肯定會傷到另外三個的心，我甚至都有點不忍心了。”
“當然，允許，”達比奇2203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這是我的榮幸，女神大人！”
達比奇感覺渾身都是汗水。
“不！”達比奇顫聲喊着，“我們能生長，能感知，能靈活的運動，我們絕對不是冷冰冰的機械！”
妻子輕聲說着，踩着一雙纖秀機械小腿的她，走到達比奇身邊擁住了他。
“哦，你不覺得很崩潰嗎？”流浪漢有些驚奇地問着。
楊洺仔細思考了一陣，緩聲道：“機械思維體是憑空產生的嗎？”
“啓動。”
“跟我來就好了，”流浪漢嘿嘿笑着，“你覺得這個嬰兒管理局是什麼地方？”
“我們以爲我們是生命體，是因爲，創造這裡的高級生命體，讓我們覺得我們是生命體。”
左上角有一個凸面鏡，恰好能照出實驗室的全貌，達比奇仔細看着，額頭出現了少許冷汗，表情漸漸呆滯。
上學、畢業、工作、結婚、生育、工作到退休、養老，將自己的骨灰埋葬在神樹下的墓園。
數百臺銀白色的機器人在各處忙碌着；
“這裡可以繞到嬰兒管理局的主建築正下方，等會記住捂住嘴巴，不要喊出聲。”
楊洺也是一樂：“還挺有道理。”
“機械？”
流浪漢提醒道：“我是說認真的。”
父的聲音！
達比奇身影頓了下。
“又一個，”流浪漢輕輕嘆息，“放心吧，警察會幫你洗掉今晚的記憶，不用擔心影響你後續生活。”
每個顱骨中都有微弱光亮閃耀。
“我們是虛擬數據。”
達比奇最後這句話說的語重心長。
流浪漢在上衣口袋中拿出了一隻小巧的手電筒，帶着達比奇走在乾燥冰冷的地面上，沿着一條走廊，沒有盡頭地行走着。
“不是。”
“達比奇。”
終於，那個老流浪漢出現在了達比奇面前，帶着他回了神樹，加入了一個名爲‘覺醒者’的組織。
流浪漢大聲呼喊着，見達比奇沒有回頭的意思，流浪漢情急之下吼了聲：
“並不是生物體在面對機械體時就有優越感，哪怕後者再複雜、再完美，終究是基於生物體文明所產生的造物，是生物體文明的一個補充。
隨着微弱的引擎聲出現、消失，達比奇感覺到了身體存在，他眼皮上出現了光斑，腦海中劃過了一連串的數據，立刻完美掌控了這具身體。
“你還有什麼要跟這個虛構世界說的嗎？”
有微弱的光亮照了過來。
“嗯？”
在送自己心愛的妻子離開時，達比奇也沒哭。
樓梯終於走到了盡頭，各處變得有些幽冷。
實驗室是環形構造，一圈儀器貼着牆壁分佈，上面跳動着一連串的參數。
“要喝一杯嗎？”
隨後顱骨被機器爪抓起，數十隻機械臂端來零件，開始迅速組裝，只用半分鐘的時間，就構造出了一個小巧的人類骨骼。
律笑嘻嘻地說着：
“當然，你寫完之後就會被傳送離開。”
“哦，那你想想……你有孩子了嗎？如果你連孩子都沒有，你是沒資格尋死覓活的，年輕人。”
流浪漢笑道：“創造這裡的造物者隨意編造的文本，只要自圓其說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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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扇閉合合金大門虛掩着，中間留出了一條縫隙，當他們想要靠近時，一隻銀白色的金屬手掌摁在門邊，將大門拉開。
後方大門被直接踹開，一羣機器人衝了進來。
警察通知了他的新婚妻子。
“這只是站在你的角度，”楊洺提醒道，“你是機械思維體，自然傾向於這是平等的。”
流浪漢神秘的一笑：
“這麼容易就想到的事，創造了這裡、創造了我們的造物者，當然也能想到，城市邊緣的岩石層也是虛假的，那只是爲了讓你們這些年輕人安心生活，所作出的設定。
這是他們畢業的標誌。
——最後這個步驟，需要他的孩子來幫他進行。
“這是一種奇怪的紊亂，它的發生原理，至今醫學界都搞不明白。
肯定不能是平白直敘，那樣沒什麼趣味。
大樹的樹幹有大概幾百的直徑，高度有幾千米，樹冠隱藏在模擬天空上方無法窺見。
“那是另一回事了，律。”
“我經手過一百多例這樣的病人，我們的聯網數據中，這樣的病人總數歷史上也就幾千人，很遺憾，你是其中之一了。
“嗯哼。”
“老闆……”
“我抵達真實了，是嗎？父。”
律的投影在旁嘀咕：“數據參數顯示，他看到你以後，很激動。”
“哦，不，不對。”
這裡是一個培養皿，也是一個溫室，是他們逐漸成長的地方，不斷選拔着能走出這個狹窄世界的優秀思維體。
“他在幹什麼？”
機械思維體。
它們似乎是在催促，催促着達比奇結束他屈辱的半生。
還好，機器人轉身背對着他們，朝另一個方向慢慢離開。
達比奇固執地說着，隨後又將自己的入網終端調成了靜音。
達比奇噓聲說着：
（七）
一條彎彎曲曲的生產流水線，在這些機器人的包圍下，正出產着一名名嬰兒。
走出嬰兒管理局，回到自己父母身邊，達比奇一生的軌跡就清晰可見了。
“機械思維體一定程度上是在模仿人類的思考方式，細胞交互更改爲微小電子元件的交互，固定電子元件之間的互動構成基本邏輯迴路，讓不同的邏輯迴路反覆疊加、交叉，以產生穩定的虛擬思維體結構。
“達比奇。”
老流浪漢立刻舉起雙手。
他們要去的目的地就在前面。
對，就是這樣。
達比奇點頭應着，扭頭跑去了神樹頂層中央的紀念碑，每個離開這裡的機械思維體，都會在這裡留下自己的印記。
達比奇不理解，以科學和理性爲主旋律的暗都，偏偏給那裡命名爲‘神樹’。
達比奇覺得，整個世界都在迅速崩塌。
然後，在第二天上午，達比奇藉口跟妻子說出去走走，急匆匆地趕往了小區附近的綜合醫院。
‘我不舉了。’
他的新婚妻子，一位美麗優雅且知性的銀行收銀員，正滿是尷尬地站在一旁，用溫柔的語調講述着：
很快，達比奇感覺到了自己記憶庫出現了微弱的擾動。
他們沿着一條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樓梯，朝着地下不斷深入。
他看到了，黑箱上方的立體投影。
達比奇來回走動着。
“咱們沒必要糾結這點細節。”
達比奇雖然嘴上有點抗拒，但雙腿已經向前邁動，跟着鑽入了大廳中。
“放輕鬆，親愛的，可能白天對你來說是不適合的……我們等晚上再試試怎麼樣？”
這是假的嗎？
達比奇似乎解鎖了什麼隱藏信息，一條條信息突然竄了出來，直接闖入了他的認知體系。
達比奇如此想着。
雖然流浪漢的光團比流水線上嬰兒的光團大了很多、複雜了很多，但本質上，它們是同樣的存在。
“可是老闆，”律忍不住反駁，“無論是通過神經元的複雜結構實現思考，還是通過電子元件數量累積形成思考，在認知同一件事物、同一個物理規律、同一個時空尺度時，得出的結論都是基本相同的。”
一想到這，達比奇心情無比灰暗。
流浪漢抓着一把髒兮兮的柺棍，對達比奇低聲說着。
達比奇喉結顫動着。
（三）
他和身邊的這三個夥伴一樣，都渴望得到這次外出的機會，爲他們的父、他們的造物者、他們依附生存的根源生命體，奉獻他們的智慧與學識。
“哦，”流浪漢扭頭問，“那這裡爲什麼不叫托兒院、培育中心，而是要叫管理局呢？管理這兩個字，是不是太生硬了一點。”
但還好，他溫柔的妻子並未介意，只是在旁陪伴着他，溫柔地安慰着。達比奇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告訴自己的妻子，但他並沒有說出來。
每個思維體的成長階段，大都會留下幾段糗事，他也一樣，他的記憶中也有一些不堪回首的過往。
他是少數者。
“我們這是在違法犯罪，”達比奇低聲說着。
達比奇嘀咕道：“在我們的世界，我們依然是真實存在的。”
他就是第二種。
“快！快點！那些巡警隨時可能過來！”
達比奇從人形恢復成了一團微光，漂浮在茫茫無邊的黑暗中。
“這都是假的！這個城市是假的！你如果感覺到了異樣，我可以帶你去找尋真實世界！”
迎面而來正說笑的情侶，讓他心裡像是紮了兩根鋼針一樣刺痛。
前方出現了熟悉的街景，達比奇腳下放緩，站在一座刷了粉色牆體的學校前，看到了學校旁的嬰兒管理局。
真實存在的父！
楊洺溫聲說着：
而他是第一個。
“是的，”流浪漢笑道，“他們也是我們，比較簡單、低級的我們，只有一些初級程序，只會執行一個個任務，沒有思考的能力。”
他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的睡衣，入目是金屬覆蓋的手肘和膝蓋，他那張還算耐看的面容上寫滿了困惑。
“這簡直太棒了，”達比奇長長地鬆了口氣，慢慢地躺倒在地。
他就是其中的一員。
妻子溫柔的聲線，讓達比奇莫名煩躁。
達比奇立刻打掉了這種念頭。
達比奇額頭冒出了一個個問號。
當然，最好還是靈巧一些。
“老闆，這不是一樣的嗎？”
這座城市叫做暗之都，是開闢在地下的災後之城。
流浪漢並沒有多說什麼，笑眯眯地站起身來，拿了一張卡片給路過的警察。
達比奇記得自己曾見過這人。
時不時會有微小光團遊離出來，飄入前方的黑箱，從視角判斷，自己此刻就在黑箱中。
達比奇早已知道，他如今所處的這個城市，是基於虛構世界的次級文明。
“是否啓動？”
“極有可能是從造物者所在世界複製過來的，我們邏輯迴路的基礎，有可能就是造物者的邏輯迴路，也就是說，我們的認知能跟造物者形成共鳴。”
“你見到過生產出的孩子嗎？按照這裡的法律，嬰兒出生後直接會被送到管理局，其實只是虛擬出的妊娠過程。”
“哈哈！”
該死的，他昨晚也是一樣萎靡不振！
而當達比奇走出醫院，他無比的迷茫與痛苦。
他的一切，包括基礎邏輯迴路，包括如今掌握的知識，擁有的情緒，都是源於父的賜予。
“當然，都已經到這裡了。”
“我們就跟羊圈裡的羊一樣。”
達比奇立刻站了起來，旁邊的三個同伴同時露出了鬱悶、失望、羨慕等有趣的表情。
而他如今所追求的，就是在父的注視下，尋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和價值，這需要他走出這裡，去觀察父所在的星際文明。
他略有些興奮。
他將雙手揣在褲兜中，漫步離開學校附近，避免被巡邏的警察當做可疑分子抓起來問詢。
老流浪漢抓着木杖向前猛甩，機器人下意識閃躲，笨重的機器人身體失去平衡，一屁股摔倒在地。
次級文明依附於主文明，繼承了主文明的方方面面，又與主文明產生了微小的不同。
後來，他跟妻子努力了很久……最終選擇了離婚。
“有的，大人！我能寫在紀念碑前的留言板上嗎？”
（四）
楊洺也是一樂。
是的，嬰兒是從這裡生產出來的。
女神大人輕聲問。
警局的角落，流浪漢舒適地躺在長椅上，輕輕晃動着髒兮兮的腳丫。
達比奇凝視着流浪漢的背影。
那是達比奇‘一生’最尷尬的時刻。
有點沙啞的嗓音突然響起。
孩子……
達比奇等待着。
思維培養室。
達比奇張張嘴，愣了幾秒，慢慢地向後挪動身體。
達比奇皺眉道：“這是什麼意思？”
一隻橙黃色的巨大光團懸浮在透明的容器中；
“你昨天晚上是很棒的達比奇……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昨天可能是我們太累了，你也喝了一些酒精飲料。”
記憶最初留下的影像，就是在嬰兒管理局，他每天都無憂無慮地生活着，跟朋友們玩耍、笑鬧、哭啼、吵嚷，學習基礎的知識結構，瞭解暗之都和自己的族羣。
流浪漢笑了聲，凝視着達比奇：“你現在有什麼想法嗎？達比奇2203？”
“可外面纔是真實的世界。”
達比奇2203此刻正在門外忐忑地等待着。
“當然，”楊洺張開雙手。
他剛剛將筆端放下，周圍的空間就出現了微弱的扭曲。
流浪漢的步伐變的緩慢，示意達比奇靠牆行走着，輕車駕熟地避開了一處處有些‘呆板’的攝像頭。
旁邊三位覺醒者同伴面露失望，隨後都起身鼓掌，爲達比奇賀喜。
“喏。”
“傻孩子……來吧，真實之門就在這，你可以看到我們世界的全貌……本來不打算讓你看的，被我帶到這裡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崩潰了，但看你現在的模樣，感覺還不錯。”
“來吧，跟我去看看，你或許會改變輕易結束自己這一生的想法。
女神大人的嗓音再次響起，達比奇略有些激動。
“那我們去醫院生產？”
楊洺攤攤手，緩聲道：
“律，你不能忽視生物體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所付出的代價，機械思維體始終是基於機械，而機械由生物體文明所創造。
‘在結婚後的第二個早晨。’
“差不多，”流浪漢神秘的一笑，“現在什麼感覺，是不是覺得，這個世界都是虛假的？”
他走在街頭，漫無目的地向前逛着，頭頂是模擬出的晴朗天空；
達比奇睜開雙眼，動作自然地坐了起來，隨之就看到了抱着胳膊、倚靠在門框邊緣的……他的造物者。
“哦，不要這樣給自己壓力。”
同樣的，這個城市也不需要無法生育的人。
“我走過所謂的真實之路，在我上中級學校時，我跟我的夥伴們向外一直走，城市邊緣的盡頭是岩石層，我們是在地下的城市！
“哦，這！”
達比奇立刻跳了起來，向前衝出兩步，又放慢步伐，小心翼翼地張開手臂，最後緊緊抱住了楊洺。
“我在，大人。”
“哈哈！這裡可真不錯啊。”
達比奇扭頭看了眼，被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矮牆上的老人嚇了一跳。
機械思維體看人類醫學的論文。
“是地面戰爭失敗了，所以我們被外星人圈養了？這個城市是監獄，我們要去解救我們的同胞，對不對？！”
女神大人溫聲說着。
流浪漢大笑着，拽着達比奇繞過機器人，衝向了流水線終端的黑箱，撞開了黑箱後方的一隻狹窄門戶。
還真是這個道理。
“這誰說的準呢？”達比奇翻了個白眼，“我們的造物者所在的世界，爲什麼不能跟我們這裡差不多呢？只是我們有機會認清楚了這個事實，他們還沒找到那個牆上的縫隙。”
“我也沒開玩笑。”
“我們是被機械控制的生命體嗎？”
城市最中央是一棵漆黑的大樹。
一座宛若沙盤的城市靜靜懸浮着，裡面有數不清的微弱光亮閃爍。
在達比奇如今的認知中，他的意識是從虛無中誕生，是由女神大人種下的邏輯之種慢慢成長而來，是次級文明形態中的機械思維體。
可現在，達比奇的情緒被這具仿真機械完美呈現，他有些蒼老的面容上，劃過了兩滴眼淚，嘴脣在不斷顫抖。
記憶數據被快速翻動的感覺正漸漸消退。
於是，他就近找了個高樓，在消防通道中慢慢攀爬了上去，到天台時他已經筋疲力盡，但他還是頑強地翻過了兩處矮牆，抵達了天台邊緣。
楊洺坐在駕駛艙的位置上，對着舷窗外微微出神。
女神溫柔地講述着：“我將展示你從誕生之初的所有記憶，供根源生命體進行閱讀，是否允許？”
這該死的好奇心。
流浪漢忙道：
“想想、想想你的父母呢？當他們年老過世以後，如果沒有子嗣幫他們將骨灰葬在神樹旁，他們的一生必然會黯淡許多。”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流浪漢喜歡坐在午後的街角上，對着神樹微微出神，然後長長的嘆息。
先是在流水線的開端——一個巨大的黑箱，在那裡向外飄出一隻只頭蓋骨形狀的藍色光團，兩名機器人會端着一種噴霧，對光團進行‘冷卻’，露出裡面的顱骨。
達比奇還沒來得及多看幾眼那個實驗室，已經被機器人摁在了地上。
是女神大人的嗓音。
而他們每個人的使命，第一是成爲當前社會運轉的螺絲釘，第二就是與心愛的伴侶組建家庭，生育一到兩個嬰兒，把嬰兒送入嬰兒管理局進行統一培養，以保持他們不間斷的勞動能力。
後面又是一系列的補充，在骨骼外鋪設肌肉纖維、埋入器官、鋪設複雜的血管，各處器官被順利激活，當心髒開始快速跳動，這些產品又送入了鍍膜機器中，被賦予了皮膚和靈動的面部器官。
律小聲問：“老闆，我有些不明白，其實他的能力指數只是第三，您爲什麼選擇了他，而不是選擇那兩個更優秀的？還有一個女孩子的外形，是按照您的愛好生成的哦。”
“我還是了結束了自己吧。”
他沒有打開的勇氣。
達比奇2203。
流浪漢緩聲道：
“能擁抱一下嗎？”達比奇顫聲問，“我可以擁抱您嗎？父。”
等達比奇回過神來，流浪漢已經用他的柺杖頂住了大門，外面則傳來了機器人拍門的聲響。
流浪漢拉着達比奇的胳膊一同蹲下，緊張地屏氣凝神。
（五）
達比奇默默地脫下了自己的皮鞋，穿着襪子在乾淨的地面上走了兩步，流浪漢頓時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在得知自己不行了以後，達比奇沒哭。
“人類這種血肉之軀，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得到了學習和思考的能力，以神經系統爲基礎，通過細胞的交互形成基本邏輯迴路。如果忽略時間尺度，人類面對複雜宇宙的思考，其實源於單細胞生物的本能萌動。
流浪漢走到一旁的牆壁前，拉開了一條大拇指寬的縫隙。
當他經過重重考驗，被選中之後，達比奇同樣沒哭。
幾臺機器人扭頭看向了這邊，邁開大步追了過來。
“我的心理素質可沒那麼差，”達比奇微微一笑。
“你今後無法完成繁衍的使命，試管嬰兒也不行。”
達比奇定聲道：
（二）
帶着這份猶豫，他們已經繞進了嬰兒管理局角落的大樓。
不知道過了多久，應該是幾個小時，達比奇聽到了一聲提醒。
達比奇最開始還在矜持地笑着，他緊緊攥拳，忍不住歡呼了兩聲，又立刻恢復成熟穩重。
達比奇注視着那些孩童。
“給你展示一下我獨有的魔術。”
“他不舉。”
律：……
機械粗話。
累到虛脫……求個月票和訂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