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媛承認自己不是一個好記者。 要擱兩年前,誰說這話他得跟誰急。 就算不拿普利策也起碼得混個名記噹噹,夏媛那時想。 從出生起就和沈昱是好朋友了,兩家長輩還弄了個娃娃親,可這麼多年過去,娃娃親變成了“有基友”。飯一起吃、禍一起闖、課一起逃、架沈昱打,夏媛在一邊加油……就連理想都是差不多——想當警察。
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老天爺偏偏就不讓你如願。
一樣的打遊戲、看電視、渣小說、追漫畫, 沈昱的千里眼十幾年如一日什麼事沒有;被老天爺卻別對待的夏媛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愣是給自己那引以爲傲的“心靈之窗”鑲了兩塊上好的擋風玻璃。起初,剛戴眼鏡的時候還覺着挺新鮮的, 沈昱甚至都有點嫉妒,還認爲那是學習刻苦的標誌,結果,高考的前體檢讓兩人破天荒頭一遭分開了,一個如願進了刑警學院,另一個卻只能“含恨”進了一所綜合大學的新聞系。
沈昱想要長大了當警察,抓特務抓壞蛋,帥炸天;夏媛也想當警察,但奈何當時體型和眼睛的問題,初選就被篩掉了,但當時的胖球夏媛絲毫未受打擊,轉而求其次,理想改做——以後嫁個警察,不是沈昱即可。
...
沈昱去外地上學前,在樓頂,邊順着夏媛的呆毛,邊吹着風,整個人精神頭特別足,意氣風發的勸着旁邊蔫噠噠一臉茫然的夏媛。
“沒事,就算當不成女警,你也照樣可以伸張正義,只不過是用另一種方式而已。”
“嗯...我還可以當個戰地記者什麼的...也可以伸張正義的”,夏媛悶悶地說着。
“嗯...確實...你確實...挺佔地的...噗哈哈哈哈。”
“我打死你!嗷嗷嗷嗷!”
...
這麼多年過去了,夏媛始終都清楚的記得那句話, 而且她也的確努力貫徹落實着這句話。 大學四年她每一個假期都沒閒着, 在那家頗有名氣的報社實習,勤勤懇懇的給老師們端茶、倒水、擦桌子,校稿、跑腿、拿外賣,寄郵、包收、接電話…
什麼打雜的活都幹了,無論從專業上,還是實際工作中,都獲得了大家的五星好評。 眼見着正一步一步朝着“實現自己的價值”大步前進,夏媛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在最後關頭自己的名額被不知哪家的公子順理成章的頂掉了。更糟糕的是,本以爲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夏媛壓根沒有聯繫其他的單位,好幾個還不錯的報社都被她給拒絕了。 誰知道,這煮熟的鴨子就這麼毫無徵兆地飛了,一夜回到解放前。
站在樓頂,對着北方特有的沙塵暴怒吼了一宿,“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人性,增益其所不能。”
第二天一早夏媛就病倒了....咳嗽、發燒、流鼻涕,在家閉關三天,第四天一大早夏媛復活了,騎着自行車開始找工作。第一個星期,夏媛天天頂着大太陽滿世界投簡歷,找還沒有招滿人的單位, 所有單位的招聘人員對着這個被大太陽曬的滋滋冒油的小姑娘都十分動容,然後毅然決然的拒絕了她。
每次都是遺憾的表情,每次都統一的臺詞:你很優秀,可是我們已經招滿了,要是再早哪怕一禮拜……
夏媛聽了這話,鞠躬道謝,扭頭便走。
——倆禮拜?四天前我還做春秋大夢呢!
那幾天,夏媛精神上十分的沉着冷靜,自己沒覺得着急上火,可生理上卻不是那麼回事,嘴角的燎泡一個接一個地爭相冒出來,每天跑得半死,胃口賊大,可收臀裙卻一天比一天肥,本來緊繃繃生怕崩開拉鍊的裙子,後來居然輕輕鬆鬆穿上還有餘量。 最後,終於找到了現在這個“飯碗”——一家沒什麼名氣的靠捕風捉影的八卦花邊新聞支撐門面,度日頗有些艱難的小雜誌社。
即使塵埃落定,卻還是難免被嗆得咳嗽連天。
去單位報道的前一天,夏媛一個人站在樓頂吹風。突然有那麼一瞬間,她有一種預感,與其說是預感,還不如說是擔心和恐懼,覺得從今以後,她將會距離自己的“夢想”越來越遠。戰火紛飛的中東,硝煙瀰漫的北非...以及,所有那些可以讓她熱血沸騰、伸張正義的地方,似乎都變成了一個有些滑稽的白日夢,或者說像一個花紋華麗的漂亮細瓷器;老師的一個粉筆頭飛過來就可以打醒她,或者一聲炸雷就足以震碎整個夢境;剩下的,只是還保留了一點美麗印象的回憶,或者是還殘存了一點華麗花紋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