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媛不在麼?”一下班就去雜誌社堵夏媛卻撲了個空的沈昱掃視了一圈氣氛有些奇怪的雜誌社辦公室。屋裡正在收拾東西準備下班的人們一聽“夏媛”二字後,立動作一致、目光呆滯、表情憐憫的唰地一下把目光集體投向了縮在角落椅子裡嚶嚶嚶的宋編輯。
“啊……她,她先回去了吧...”宋編輯費力地吐出幾個字,臉色很難看。
沈昱一路上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沒人接,最後對方乾脆關機了。等他一肚子氣三兩步跨上樓梯,掏出鑰匙要開門的時候,發現門是虛掩着的。
“夏媛!你丫到底是抽的什麼風!?電話不接,還關機是吧昂?”沈昱幾步邁進房間,指着坐在一堆空啤酒罐中間就地北京癱的夏媛:“怎麼着?鐵了心跟我冷戰到底是吧?幾天沒見面打你電話也不接……你...這是?怎麼還自己悶聲兒灌起酒來了?剛我去你們...”
話還沒說完就被突然詐屍般站起來的夏媛推到了一邊。沈昱愣愣地看着夏媛衝進了廁所,緊接着從裡面傳來了嘔吐聲。
……
“不賴啊小子,看意思練過?不過比我還差點”,沈昱邊擡手擦了擦嘴角的血,邊衝着高陽一挑眉,指着他的鼻子:“你甭那麼看我,放心吧我不告你襲警。咱這是私事,別以爲人人都像你想的那麼齷齪。就你們這種人……算了,懶得再跟你多廢話,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我也替她出氣了,咱這回兩清了。”說完彎腰把警服揀起來,一甩門走出了高陽的房間。
高陽喘着粗氣走到鏡子前面小心的查看自己臉上的傷,心想:這小子還算仁義,至少大部分拳頭都是特意避開臉打的,不過還是掃到了幾下,顴骨有些腫起來了。他打開冰箱取出幾塊冰,包在毛巾裡,捂在臉上;然後拎了瓶可樂,踩着沙發坐在了沙發靠背上。
高陽自認爲是個熟悉遊戲規則的人,所以他從不懷疑自己,因爲在那個圈子裡每個人都懷疑你;他也從不可憐自己,因爲在那個圈子裡沒有人可憐你。但就在剛纔某個瞬間,高陽居然開始懷疑自己,可憐自己了。甚至,懷疑到幾乎完全否定,可憐到幾乎覺得自卑。
其實,就在下午他用盡能想得起來的最尖酸刻薄的話指責夏媛的時候,心裡就隱隱就覺得有什麼不對了——這麼多年來,這是他頭一次沒有裝聾、作啞、擺笑臉,而在人前這麼失態的發脾氣;也是頭一次放棄了一貫的忍耐和沉默,而把自己心裡的話全都一股腦兒的說出來。
高陽不願意承認一個他其實已經意識到的事實:不知是什麼時候,他一直引以自豪的那層牢不可破的堅硬外殼早已不知不覺的裂開了,有什麼柔軟的東西早已滲了進去。也許是在騎着沒有車閘的破自行車,帶着什麼人在小衚衕裡穿梭的時候;也許是在聽什麼人用溫暖的語調,講述自己和小夥伴童年故事的時候;也許是在被什麼人揪着襯衣領子薅起來,二話不說就輪拳就打的時候;也許是在被什麼人指着鼻子,鄙夷地說“就你們這種人”的時候……
高陽兩眼盯着手裡可樂瓶中輕微嘶嘶響着的氣泡,他覺得自己心裡某個地方正在發生類似的變化,彷彿有什麼一直埋在深處的東西,正在向外四處蔓延、釋放,雖輕微的讓人幾乎不易察覺,卻堅定的不可逆轉。
高陽突然忍不住笑了一聲,緊接着又像被自己嚇到似的不可思議地撓了撓頭。明明下午把欺騙自己的人罵到臉色蒼白啞口無言,爲什麼心裡卻會比任何時候都委屈、都難過?明明剛剛被人揍了一頓,還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卻又爲什麼居然一點都不生氣,相反心情還好起來了?
正在高陽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剛纔那個叫沈昱的警察給打壞腦子時,房門“嘭”的一聲響,緊接着有人噔噔噔得走了進來,是沈昱。
高陽沒有從沙發背上跳下來,只是懶洋洋地擡頭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怎麼又回來了?是還不解氣,想接着打?還是良心發現,要替我墊醫藥費啊?”說完邊翻白眼邊灌了口可樂。
“都不是,”沈昱說着從褲兜掏出一個剛買的嶄新的筆記本向高陽面前一遞:“剛想起來,我妹是你影迷,我幫她要個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