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歸期的聲音震得孟筱翎耳根直嗡嗡,雖然看不清背後他是什麼表情,但孟筱翎卻能用呼吸感受到切實的變化。小七的氣息中,那種兇悍的部分逐漸代替了他冷靜機智的一面,幾乎讓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讓孟筱翎呼吸困難。幸好,從肩部的壓力上,孟筱翎還能察覺到小七仍在保護着自己。他的手臂架在孟筱翎的肩頭,卻沒有把全身的重量壓在她身上,而兩人的後背也保持着一段微弱的距離。正是這些小地方,讓孟筱翎始終能安心地面對喉頭刀尖。
在這種安心下,孟筱翎表現出的演技也毫不遜色。
她並未直白地喊着“救命”之類的話,反而咬脣皺眉,營造出滿心怨憤與不甘的樣子給對方看。畢竟之前犧牲自我去救這些黑道是孟筱翎的選擇,此刻被人“以怨報德”,這種“遭到背叛的恨意”,遠比“恐懼”更令人信服。
手電筒餘光在孟筱翎眼前勾勒出一個女子身形的輪廓,隨着肖琦的走近,孟筱翎可以清晰看到她臉上那一抹毫不在意的冷笑。這種笑容讓人不安,就像你自以爲下了一招好棋,卻早已被對方預料到一樣。
“難道我們露出了破綻?還是說……他們已經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了?”孟筱翎立刻不安起來,她一邊側過頭隱藏住自己的表情,一邊試圖催動靈魂心橋,想要抓緊時間分析出來者的性格。
然而就在這時,身後的小七再次喝到:“不停是吧?大家一起死啊!我不信她死了你會好過!”
與此同時,他手臂輕輕一振,孟筱翎只覺得小七的一根手指重重點了自己咽喉一下,她立刻會意,配合地做出痛苦表情,裝作刀尖已經緊緊抵住了她喉部,斷氣殞命只在頃刻。
“我再怎麼不好過,也比你好得多。你以爲用這個女人的性命能威脅我們什麼?放你走麼?這女人只是一個人情而已,就算人情送不到,也只是任務完成的不完美而已。別傻了,現在放了她,我還能讓你們少受點苦。”肖琦的態度與印象中的華夏軍人南轅北轍。
這種殘酷的表態,讓小七兇悍的氣勢再次打到了空處,他額上的汗珠越聚越多,如同內心的動搖一般。
但孟筱翎反而意識到了勝機,因爲不論肖琦臉上表現得再怎麼強勢,她仍然停下了逼近的腳步。然而,身後的小七呼吸卻越來越急促,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威脅已經起了作用。
不知道爲什麼,肖琦的一言一句,配合着她的表情眼神,都有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張力。似乎她一開口,所有人的注意力和意識都會被她牽着走,如果不是心智極爲堅定的人,就會被她打斷思路,甚至分散注意力。在這種“干擾”下,很多判斷都會出現偏差,比如現在,肖琦明明已經停步不前,這種示弱的徵兆卻很好地被隱藏了起來,讓對方仍然有一種“我的威脅根本不起作用”的錯覺。
孟筱翎也是普通人,她也沒有“看”到肖琦停下腳步,但靈魂心橋在這一刻卻起到了奇效。靈魂心橋的發動是需要距離的,或者說,需要
明確的視野。孟筱翎必須清楚的“看”到一個人,才能用靈魂心橋渡到目標的心中,去理解他的觀念、性格和信仰。
原本按照她的計算,肖琦再走近幾步,就能清楚地看到她的五官,然而她的停步卻使得原先計劃好的靈魂心橋未能造成。這種達不到對方內心的距離感,才使得孟筱翎驚覺到了勝機。
“她停下來了,有希望。”她用肘部輕頂了背後幾下,咬着嘴脣含糊不清地低聲提示:“快說要求。”
被她一提醒,小七終於想起要奪回場面的控制權。他忍着後腦的眩暈感,咧着嘴露出一副受傷野獸的兇殘狀:“少他嗎跟我廢話,你是什麼東西?讓姓秋的過來跟我說話!”
聽到“姓秋的”3個字,肖琦的眉頭一皺,一種被侮辱而惱怒的徵兆出現在她平靜的表情上。但由於離得太遠,肖琦恢復表情的速度又太快,所以孟筱翎並不能確認這種徵兆是否真實。
只聽肖琦的聲音聽起來仍然很平靜自信:“現在這裡是我負責。你應該感到幸運,如果是秋隊長親自在,你一定會更後悔。至於我,我叫肖琦,龍組零號隊小隊副官。”
在肖琦爆出名號的一瞬間,孟筱翎只覺得周圍一股緊張的氣氛如海嘯般撲面而來。她心頭一驚,僵着脖子不能動,一雙狹長的眼睛迅速左顧右盼起來。
“是那些軍人,他們忽然緊張起來了……怎麼回事?”孟筱翎惶恐地思索着:“他們好像都已經準備打仗了?對……那個女士官,她報出了自己的名字……難道聽過她名字的人都要滅口嗎?”
且不管孟筱翎的想象是否靠譜,她內心的不安已經反映到了她的表情上。此刻,在肖琦的視野中,被劫持的孟筱翎臉色開始發白,似乎比剛纔更害怕了。
“難道她是真的被這羣黑道陰了一把?不,你騙不過我,孟筱翎,你的演技太拙劣了,更別說那一大堆的破綻。你這愚蠢的女人,還有你們這羣社會渣滓,是擋不住秋隊長和連叔叔前進道路的……絕不會!”站在十幾步之外,肖琦開始朗聲道:“好了,時間也拖得差不多了,你是不是準備開條件了?!”
“她又搶在前頭說出我們的下一步行動了!”一種完全被壓制的感覺,讓孟筱翎幾乎透不過氣來,她察覺到身後的小七呼吸一滯,應該也被對方這種先發制人的套路弄得氣勢大跌。
然而形勢已到了這一步,即便被人預料到,小七也不得不硬着頭皮道:“條件?!老子就是想活!我警告你們,後邊那幾個鬼鬼祟祟的,都特麼給老子讓開一條路。老子現在就要帶她一起走,誰敢攔着,咱們就玉石俱焚!”
聽到小七提出的要求,肖琦目光往帳篷一瞟:“你就這麼走?不管你兄弟們了?你們東臨會不是很講義氣的麼?”
“老子纔不跟他們留在這裡送死!”舔了舔嘴角,小七釋放出骨子裡的那種瘋狂:“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拼一拼。”
“拼?你連槍都沒有,拿什麼跟我們拼?”
這個
問題讓小七略微愣了片刻,但他還是下意識厲喝回去:“槍?我手上有這個女人,刀子比槍更好用,你們現在敢開槍狙我麼?”
他說着,炫耀似的轉過孟筱翎脖子,讓那些龍組士兵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那圈繃緊的絲襪。這種緊繃產生的彈力的確比手槍更可怕,只要小七一放手,那把尖刀絕對會立刻被彈進孟筱翎的咽喉裡。
“果然好頭腦。”看到這種兇險的情況,肖琦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反而輕輕鼓起掌來。
一下一下的掌聲,似乎排在小七心頭最脆弱的地方,攪得他再度心煩氣躁起來:“少廢話?!你叫不叫你的人讓開?老子數到3,要麼一起走,要麼一起死!1!2!”
“好,這遊戲結束地太快也沒意思,我現在還有點時間,就先陪你玩下去。一班長,收隊集合。”
隨着肖琦的指令,周圍響起一陣沙沙的軍靴聲,龍組戰士們的包圍圈散開,紛紛聚集回一處。小七見狀,也顧不得對面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勒”着孟筱翎,繞過帳篷往帳篷背面而去。
當然,這種帳篷前後兩側都是可以出入的,而現在他們的撤退方向,正是之前小七中棍昏倒的地方。而孟筱翎那隻藏有“求救信號”的高跟鞋,就遺失在那邊。
眼看小七帶着自己逐漸靠近了預想地點,孟筱翎不失時機地痛呼了一聲。
小七立刻配合地厲喝:“臭娘們!叫什麼?!”
孟筱翎亦說出早就商量好的詞:“我的腳!地上都是碎石頭,我光着腳踩不下去!”
“閉嘴!信不信老子捅死你?!”
“我是真踩不下去,就這幾步我都撐不住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求你了,讓我穿上鞋子再走,我保證不逃,好不好?!”
待孟筱翎說出了最核心的目的後,小七又裝模作樣地罵了幾句,忽然腳步一轉,拖着孟筱翎直奔一個方向而去。在後退的過程中,小七早就用餘光找到了孟筱翎遺失的那隻鞋子,在這種荒無人煙的郊林裡,又有龍組的照明相助,一隻落在地上的女式鞋實在是再明顯不過了。
看到這次演戲的目的近在眼前,孟筱翎和小七都是心頭一喜,兩人繃着表情,各自壓抑着心跳,祈禱着“不要再生變故”的祈求,一步步向那隻高跟鞋靠近着。
然而華夏有句俗語說得太好:怕什麼來什麼。
就在孟筱翎即將伸腳去挑鞋時,一聲槍響劃破了寂靜的夜空,那隻高跟鞋被子彈擊中,打着旋掉入了一旁的草叢中。看着近在咫尺的目標就此湮滅,孟筱翎和于歸期的臉上,終究還是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小七的雙手慢慢垂下,將那把刀子從繃緊的圈中移了出來。失去了尖刀頂喉的威脅,孟筱翎擡頭向那片軍人望去,只見肖琦正在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手電筒的白光照亮了她半邊的容顏,卻將另一半臉徹底套上了黑暗的面具。
她身後,那個身形魁梧的一班長託槍直立,仍然維持着標準的射擊姿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