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珏當時偷聽到的情報中,並沒有太多新的情報,只是單純的確認了一點,那就是樑昱親口承認了他與其父的確盜割了李珏母親的臟器這件事。
“之後他就開始計劃報復梁氏父子了,不過李珏跟我一樣,身份又低,身邊又沒什麼朋友,他所在的雜誌社根本不敢報道有關梁氏父子的事情,反而還威脅他不要去惹樑家。”陳帥替李珏之前的一系列行爲辯解着:“他意識到樑家的勢力太大,所以只能一直隱忍,他說在有能扳倒樑家的機會出現之前,那段竊聽的錄音他不敢隨便公佈。”
“樑式父子表面上是東海數一數二的醫生,背地裡和東海的黑道勢力東臨會有聯繫。李珏一個沒有背景的人,選擇這麼蟄伏是對的。難怪,一等到張琳秘書長的考察團來東海,他的行動才忽然囂張起來了,他是吃準了東臨會不敢在張秘書長眼皮子底下亂來。”
“東臨會?”陳帥微微挪動了一下身體,雖然被夢中情人騎在腿上的感覺很美妙,不過在中斷內力運行的時候,陳帥的身體就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雙腿被壓久了還是會麻的。
正在投入思索的喬椏並未留意到他的小動作,只是繼續道:“所以他才一直想把事情搞大,甚至直接委託張佛生律師把這些材料舉報到專案組來。因爲他很清楚,只要專案組一走,他就會遭到樑家最嚴厲的報復。樑家在黑白兩道都紮根太深了,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後的報復機會……唉……”
雖然察覺到喬椏語氣不悅,但陳帥並聽不出其中深意。他只能小心地繼續說到:“剛纔我說的這些,都是有錄音爲證的。”
“我知道。”喬椏搖搖頭:“我們已經和他的律師張佛生約談過,這段錄音也已經提供給我們了。但是李珏和張佛生太過急功近利,這段錄音明顯是經過剪切的,真要鬧上內庭,恐怕是沒法作爲證據的。”
“是這樣啊。”陳帥輕捏着發麻的雙腿隨口應道。
“你好像一點都不着急。”與陳帥近在咫尺,最近正鑽研心理學的喬椏自然能察覺到陳帥的反應。
“因爲根本用不着上法庭啊。”陳帥一攤手:“樑義臻都已經被我打死了,就算他黑白兩道再有背景又能怎樣?老天是公平的。”
陳帥話一說完就低下了頭,讓喬椏詫異的目光撲了個空。
她認真地觀察着陳帥的表情,然後問道:“你是……這麼想的嗎?”
“我知道你是警察,要講證據、講法律。不過這世上多的是法律沒法制裁的人,就像樑義臻。”陳帥低着頭,小心卻又堅決地繼續說着:“我們華夏古時候,經常有‘俠以武犯禁’這種說法,我現在特別可以理解。直到現在我們這個社會也不是完全公平的,就拿李珏來說,親生母親就這樣被害死了,他手頭拿着確鑿的證據,卻怎麼都找不回公道,好不容易等到一個機會,還不得不犧牲他的繼父來報仇。”
“繼父?你是說11牀的李援朝老先生……”
“雖然李珏很可憐,但我跟他併合不來。我之所以願意幫忙,是因爲
李老先生親自求我。”
“李老先生?”
“沒錯。這次首都的治安考察團來東海,李珏和張佛生都認爲機不可失,必須借張琳秘書長的手除掉樑家。但他一個小記者門路有限,又怕暗中被樑家害了,只能纔想到這個辦法。只要引起重大的醫患糾紛,就有機會引起你們專案組的注意,而且事情在明面上鬧大,樑家背後的黑手反而不敢拿他下手了。”陳帥舉起3根手指:“爲了能讓這個‘糾紛’成立,必須要有人生病。李珏和張佛生必須在外面活動,所以李援朝老先生便成爲了‘病人’。”
“你是在李老先生入院後才認識他的,那是他已經得了腦癱,連飲食如廁都不能自理,怎麼能求你?”
“那是裝出來的。”陳帥嘆道:“李老先生雖然和李珏母親是二婚,但兩個人非常恩愛。李珏母親被害死後,李老先生一直在找以前的老戰友幫忙。他有一個戰友,現在在市委裡工作,就是那個小官員告訴李援朝,讓他不要去和樑家做對,否則就算一家死光都沒有人敢管……哦!你輕點,這話不是我說的。”
“抱歉……”壓在陳帥瘡口上的那雙手略微鬆弛了下來,喬椏收住失控的手勁,只是臉色上還是依然很難看。
“所以李老先生和李珏一樣,一直在隱忍,好不容易這次抓到機會,李老先生真的把一切能做的都做了……”他的嗓音低沉下來:“爲了讓李珏有鬧事的機會,他會好幾天不吃不喝,甚至故意在牀上排泄,做出失禁的假象。而且醫院一定也給他做了很多檢查,這種動不動就在身體裡插管子的痛苦,根本不是一般病人可以忍受的。不過李老先生爲了報仇,都忍下來了……”
“爲了亡妻能做到這種地步麼……”喬椏忽然發現她有些詞窮,作爲一個警察,她絕不該贊同這種行爲;但作爲一個女人,在這種近乎偏執的愛面前,喬椏的心境是複雜的。
“對了,李老先生怎麼樣了?燒傷沒有?”談到這裡,陳帥忽然想起自己醒來後,並未見到當時被綁架的李援朝、李珏父子。
“還在重症監護室休養。”
“也不知道爲什麼,樑家本來一直不敢有大動作的,昨天居然就指示黑道對他們下手了。”
“他們是怎麼被那些黑道綁架的?”
“不清楚,昨天下午的時候,李珏還在和我討論事情。後來天一黑我獨自就在樑家周邊潛伏了,不知道他們怎麼會被抓起來的。”陳帥先是搖搖頭,隨即沉重地一笑:“不過沒關係,等李老先生身體好了,這些事都可以親自問他。如果他知道樑義臻這個畜生死在我手裡,應該會很欣慰吧?哦……抱歉在你面前說這些,我不是故意的。”
陳帥腹部的傷口早已停止了流血,但喬椏的雙手彷彿已經被鐵水澆築在了上面,僵硬得一動不動。她凝視着陳帥的神情,口氣既像是考驗、又像只是單純的茫然發問:“你真的覺得,樑義臻和樑昱的死,是最好的結局嗎?”
“什麼?樑昱也死了?昨晚上混亂中死的嗎?”陳帥先是一驚,但當他看
到喬椏灰濛濛的眼神時,一種奇異的感覺油然而生。氣機宇宙的星空重新降臨在他的視野中,而那顆近在咫尺的、代表喬椏的星辰,已經開始急促地閃爍起來。這種不安的光芒,令陳帥心中雜念忽然爲之一空,雖然無法體會喬椏此刻的內心,但陳帥下意識地認真考量起她的問題來。
喬椏並不催促,只是那雙靈動的眸子逐漸綿軟起來,猶如朗朗晴空突然被一片秋雨所覆。
“不管怎麼說,這個結局都不好。從你的角度來看,或許有人能夠收集證據,再排除袒護樑家父子的勢力,最後讓兇手受到公正的審判,這纔是最好的結局;而對李家人來說,當李珏母親走的那一刻,就根本沒有什麼‘好結局’的說法了。沒錯……這個結局根本談不上好。”不知爲何,陳帥的手下意識地擡起,輕撫上喬椏的肩膀,彷彿觸摸到了這纖弱肩頭上正在承受的重量。他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動作有多曖昧,只是溫柔地輕按着喬椏肩頭,用帶着憐愛心緒繼續說着:“就算對我來說,現在心裡也遺憾的很。”
“你剛纔不是還很得意嗎?”不知是沒有意識到肩頭的輕撫,還是做出了默認,喬椏撅起嘴道:“還說‘就算樑家再怎麼有勢力也沒用,老天很公平’什麼的……”
“這也只是自我安慰而已。其實死了一個樑義臻、一個樑昱又怎麼樣呢?害死李珏母親的根本不是樑義臻,而是一整羣人——家財萬貫,隨便出錢購買別人臟器的;掌握生死,卻拿病人身體做交易的;手握權力,收了好處替他們打掩護、擦屁股的……這些人每一個地位都很高,說不定平時我想見他們一面都見不到。所以想要真的把這些罪人都揪出來,根本是不可能的,我連他們是誰都不知道呢……殺掉樑義臻,我自認爲已經盡力了,已經在最差的局面裡挽回了最後一點正義,所以剛纔有點得意忘形了。”
坦然地擡着頭、面對着喬椏的目光,陳帥給出了他心中最真摯的答案。
他的目光中帶着些許無奈,但更多的是一種倔強的光芒,這是喬椏從不曾在他身上見到過的。
“這還是我認識那個軟骨頭嗎?這還是懶喵說過的,只是心地好,其他方面都笨笨的大臉嗎?”喬椏的心緒由平湖化爲溪流,流淌的思緒之流根本不受理智約束,歡騰地向某個喬椏從未想過的方向流去。她的呼吸不知何時變重了,陳帥的身體忽然變得很近,彷彿隨時都會貼上來將她揉進懷裡一樣近……
“我這是怎麼了?”那條思緒的溪流中,水花頻繁的、有規律的迸起,喬椏意識到那是自己的心跳:“我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在一動不動的看着他……”
紛亂的思緒中,一陣手機鈴聲挽救了喬椏。她飛快鬆開陳帥的傷口,像搶救生圈一樣掏出了手機,順勢從陳帥腿上爬了下來。
這會兒喬椏可沒有餘力控制動作力度了,陳帥捂住肚子直皺眉頭:“哇!輕點啊,幸好已經止血了。”
然而已經接起電話的喬椏似乎已經沒有了道歉的餘裕,她對着話筒驚呼起來:“什麼?錢醫生還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