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筱翎用力地捂着雙耳。
當吳勁隆開槍時,她完全沒有任何準備,中學時練槍的記憶,早就隨着時光而淡化,甫聞槍響,孟筱翎想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險些嚇得險些蹦起來。要不是殷茹男即使拉住她,此刻那些黑幫槍口所指的,恐怕就是孟筱翎了。
“太可怕……太可怕……”直到莊傑爬起來時,耳朵裡嗡嗡亂響的孟筱翎還一時聽不清後頭發生了什麼事情。
“別出聲!孟筱翎,看着我的嘴脣,看清楚我的話!別——出——聲。”
被槍聲驚嚇的人,往往會短時間失聰,在無法大聲安慰的情況下,殷茹男只能用力掐住孟筱翎的人中,試着用脣語將她的情緒安撫下來。或許是傷口出了太多的血,殷茹男的指尖濃濃血腥味始終難以消去,在這股腥味的刺激下,孟筱翎終於恢復了冷靜,她捂着耳朵含淚點了點頭,縮回了牆角陰影中。
而殷茹男卻反而支起膝蓋,緊捂着傷口,忍痛盯緊着舞臺,不放過事態的每一個變化。
等到莊傑“死而復生”,孟筱翎再度嚇得花容失色,幸好她還記得此時絕對不能出聲,雙手死死捂住嘴脣,才勉強壓制住一聲驚呼:“天啦!他急如得不死?!”
殷茹男的眼神要比她凌厲地多,她無力地舉起手,指了指舞臺方向:“仔細看清楚,子彈並沒有打中莊傑的身體,只是被刀刃擋了下來。”
孟筱翎使勁睜大她那雙小眼睛,隨後不解地問道:“在你們這個行業裡,用刀擋子彈是……很平常的?”
“不,恰恰相反。”殷茹男好像既不願意承認後面這句話:“千手堂一個扒手能做到這種事情,據我所知,東臨會也不太可能有人做到。莊傑,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實驗……”孟筱翎忽然道。
“你說什麼實驗?”
“把普通人,變成內功高手的實驗。”
————
舞池內,吳勁隆的手下紛紛拔槍要挾,而莊式兄弟那一方的人,卻靜得有些離奇,有些人明明被槍指到了鼻子,也強忍着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站在莊豪身後的小尾巴,太陽穴上被槍口緊緊戳着,卻始終保持着那臉和善的笑容。
吳勁隆的槍指着莊傑,他小心地改變着槍口的準星位置,作爲一個用槍高手,吳勁隆不論如何也接收不了槍出無斬獲的後果。莊傑刺耳的笑聲撩撥着他的心火,如果再讓他開一輪,他有信心將着彈點分佈在莊傑的頭頂和胯下兩處。他不信,那把一掌來長的小刀,能夠擋住如此分散的彈道。
“吳先生,相信這個開場小節目會符合你的口味。”劍拔弩張的舞池裡,神父溫和的聲音再次響起。
聲音打斷了吳勁隆的殺意,令他不悅地回答道:“我的口味輪不到你來猜,老神棍。”
說完話,吳勁隆舔了舔乾澀的嘴脣,他聽出自己的嗓音有些發乾,不禁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這一刻,他認識到自己和普通人並沒有什麼不同,當最擅長的本領被破解之後,慌張和茫然同樣沖垮了他的心神,如果不是神父引開了話題,此刻他已經做出了第二次嘗試。
在這種情況下再次開槍,或許他和莊傑雙方,就必須要躺下幾個人了。
而
現在,清醒過來的吳勁隆唯一能做的,就是先保持冷靜,至少不要讓他人看出心中的震驚。
“想知道我擋住子彈的秘訣嗎?問我,問我啊!”莊傑則露骨地催促着:“你不好奇嗎?我不信你不好奇!你心裡想問的吧?親愛的觀衆朋友?”
吳勁隆露出輕蔑的眼神,手中左輪微微上臺,瞄準了莊傑的額頭。
吳勁隆的沉默讓莊傑逐漸失去了耐心和興致,他張開雙臂嘴角抽搐着吼道:“這就是藝術的寶藏!你該對這場精彩絕倫的演出表現出尊重!這種擋住子彈的節目,只有頂尖的藝術家能夠做到。現在我已經做到了!我可以教你,還有你的手下,還有東臨會所有的人!只要看着我!你們都能學會!吳勁隆,不要用這張假鎮定的臉來侮辱我,我不信你一點興趣都沒有!”
莊傑這番近乎歇斯底里的話,在往日或許只會被當成瘋子,但在一個人能夠擋住子彈後,即使他真的瘋了,也會得到足夠的重視和尊敬。那些原本兇悍鎮定的眼神,在對上莊傑赤紅的瘋瞳後,紛紛移開了目光,不敢再與其對視。與之相對的,可他們每個人手中的槍卻握得更緊了。
“吳先生心中的問題,我簡單來解釋一下。”透過揚聲器,神父緩緩地衝淡着現場緊張的氣氛:“除了風水之外,華夏還有許多文明瑰寶,我想‘內功’兩個字,吳先生不會陌生吧?”
“內功?No,No,神父先生,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應該閉嘴了。”在吳勁隆心裡,莊傑原先只是裝瘋,可現在他終於相信,眼前這人是個真正的瘋子。爲了填補這一百萬的空缺,他甚至請了個一流的魔術師,共同演出了一場荒唐大戲:“至於你,莊傑,別告訴你真的不正常。”
“爲什麼不敢相信發生在眼前的真相?難道我剛纔做得還不夠精彩嗎?”莊傑身子前傾,伸長脖子側着頭追訴着:“只要幾個星期!一個普通人就能變成武林高手,東海會天翻地覆的……相信我,只要你能多投入一點資金,我們的節目會轟動全世界!想一想,吳勁隆,東臨會不需要再做什麼地下皇帝,我們可以堂而皇之地站在臺上,來一出最瘋狂的表演,哈哈!嘿嘿哈哈哈!”
莊傑的笑聲比以往更加瘋狂,別說吳勁隆,就連莊式兄弟本身的手下,都在這種笑聲中底下頭來,露出懼怕卻又厭惡的神情。
吳勁隆也放下了手中的槍。不論莊傑與那神父的話有多麼驚世駭俗,他所信任的槍感此刻已經沉寂不見,彷彿默認了莊傑的說辭。對於“內功”一事,他沒有辦法相信,卻也無法反駁什麼,一分鐘的緘默之後,他只能選擇了一種可進可退的態度:“莊傑,光憑剛纔這一下,我很難相信你所謂的實驗成果。”
在莊傑再次尖笑之前,神父率先表達着贊同:“就像之前說過的一樣,莊傑先生的表演只是一道開胃菜。‘造功’是一門嚴謹的科學也是深邃的藝術。要讓吳先生就這樣心甘情願地掏出一百萬,的確是小看了你‘東海花龍’的名號。”
“既然這樣,那就快上正餐吧。”吳勁隆故作鎮靜地坐回了沙發。
“願意爲您效勞。”神父微微欠身,對屏幕做了個請的姿勢:“爲了展示誠意,我會先從解惑開始。”
“我想,吳先生最希望瞭解
的,就是這個‘造功計劃’的原理和可行性,畢竟沒有人願意把一百萬投入一場註定失敗的研究中。”隨着神父的手勢變化,屏幕上出現了一副時間圖表:“現在是一個核武威懾和電子戰的時代,華夏武學已經被淘汰了數十年。不過,作爲一個華國市民,吳先生心裡應該清楚,在你們國家仍然有身懷內功的人,只是習武者佔華夏人口的比例,已經少到可憐了。雖然我是一個西方人,但是相信我,對於這一點,我衷心的感到惋惜。”
圖標上簡單得列着兩條曲線,一條代表熱兵_器,另一條代表武功。
神父詳細解釋着上面的內容:“學會開槍只需要1個小時,而學會一門武功卻可能耗費1年。華夏武學沒落的原因,就是因爲比起熱兵_器來,練武的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尤其是內功方面,華夏內功都有從小練習,而想要初步獲得成效,至少要經過3年,每天練習時間至少10小時。粗略的算,最簡單的內功都需要超過10000小時的努力。這是連上帝都不會原諒的低效率。”
“那你的效率有多高?”直到此刻,吳勁隆才進入了一個商人的角色,不再將神父所說的一切當作無稽之談,而是認真地思考起其中的利弊來。
神父的聲音很謙遜:“我的研究還不是很成熟,如果有正確的內功秘笈,還有合適的實驗體。那麼用‘造功’培養出一名莊傑先生這樣的高手,至少需要一天。”
一天?
除了莊式兄弟之外,所有聽見這個詞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然,這只是時間,具體的操作絕不像我表現的這麼輕鬆,有許多限制的條件,而最重要的是,我們需要更多的實驗資金和研究數據。”大屏幕上換成了一張人體筋脈圖,神父的聲音又補充道:“華夏的每一套內功,它的內力運行的軌跡都有所不同。比如說莊傑先生的五行斷筋爪內功,行走路線是手太陰肺筋。莊傑先生從小並沒有內功基礎,手太陰肺經細長狹窄,根本不可能騰出空間供內力運行。造功技術的核心,並不是單純的爲莊傑先生灌輸功力,而是根據他修煉內功的種類,拓寬人體內相應的那條筋脈。所以說,在進行實驗之前,我們需要大量的資金,對合適的實驗體進行資料收集和資格甄選。”
極力掩飾着內心的驚濤駭浪,吳勁隆故作鎮靜地翹起腿來:“也就是說,你造功’就是打通普通人的筋脈吧?”
“你可以這麼認爲。”神父笑着回答。
聽到這兒,躲在盆栽後的殷茹男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悄聲道:“原來如此。”
孟筱翎連忙問:“你想到了什麼?”
“很多。”她的語氣有些悲哀:“你記不記得,我說過,當莊傑掌管了千手堂後,許多兄弟都在行動中失蹤了。”
“記得。”
“他們失蹤前去偷的地方,大多是醫院。”
孟筱翎立刻察覺到了她話中的疑點:“醫院?那裡沒什麼好偷的纔對。”
“一開始我以爲,因爲他們有製藥背景,所以在醫院下手雖然奇怪,但也捱得上邊。”殷茹男擡頭盯着那熒幕上的神父,銀牙暗咬道:“現在我才明白,這些兄弟去偷的不是錢,應該是病人的體檢報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