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遊
175回??天書傳半卷,無夢化神遊(下)
柳依依是昭亭山神,山上發生的事情她都有感應。從昨天開始,昭亭山風雨大作,一直到陰曆七月十五的白天風雨不歇。山中有多處出現了諸如滑坡、泥石流等險情,山上所有人都撤了下來,然後所有上山的道路都被風雨所阻。這風雨十分奇怪,只在昭亭一帶,臨近的飛盡峰以及蕪城市區卻毫無影響。綠雪施法阻斷了昭亭山與外境的聯繫,使它臨時成爲一個獨特的結界,也讓風君子與七葉的鬥法不會波及世間。
第二天日出的時候,柳依依對大家說了一句:“七葉上山了。”過了片刻又說道:“七葉到山頂了,風君子坐在那裡等他。……七葉坐下來了,和風君子面對面,兩人離的有兩丈多遠。”
衆人心裡這個急呀,就像被貓抓一樣,張枝問張先生:“應該有神通將昭亭山上的場景顯現出來,爸爸你想個辦法!”
張先生:“知味樓和昭亭山都被法陣護住,平常的辦法不管用。這位柳姑娘能知道山上的一切,她應該能……”
紫英突然說了一句:“我想起來了,宇文山莊在機緣大會上送的那枚射影蜃光珠就在樓上,我拿下來,柳依依你施個法術……”
我們圍坐在知味樓大堂的四周,中間的桌子上放着那枚射影蜃光珠。柳依依站在桌前一丈開外,口中唸唸有詞,用手一指射影蜃光珠。珠子發出了一片柔和的白光,緊接着光暈擴大到整個大廳,光影中現出了一座山的輪廓——正是被風雨包圍的昭亭山。射影蜃光珠的妙用和柳依依的法術都是如此神奇,我們不僅看見了昭亭,還聽見了風雨之聲,就像在耳邊一樣。
張枝嚷道:“把場景縮小一點,東西都放大,看山頂的風君子和七葉就行。”
光影蜃景隨着柳依依的心念變化,這座山變的越來越大,光影中顯示的範圍也越來越小,漸漸集中在山頂,我們看見了風君子與七葉。面前的景像就像激光全息立體投影,宛如風君子和七葉就坐在知味樓的大堂中。昭亭山外圍風雨飄搖,而山中卻是豔陽當空,沒有一絲風雨的影響。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因爲風君子和七葉沒有像大家想象的那樣見面就生死相鬥。他們面對面坐着,一人端着一個杯子拿着一壺酒,就像兩個老朋友一樣心平氣和的在把酒談天。
風君子正在說話:“明知必死,你還是來了,這就叫有所爲有所不爲嗎?……以你往日的作風,應該不會上昭亭見我。”
七葉淡淡一笑:“世上之人,都是明知必死之輩,人人皆有一死,難道還不活了?我所脩金丹大道,就是逆天而求長生,明知必死而求存。所求之道如此,所行之事如此,今日不來,不足以登大道頂峰。”
風君子:“能說出這番話,你的悟性確實超越當世。不過你今天來,是因爲誘惑實在太大,你認爲你所追求的道,可以一戰而成。世人種種修行極至,大多是生死之間的文章,你也想見個分曉,我也想見個分曉。”
七葉:“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草木之生也柔弱,其死也枯槁。你說我明知必死,卻不是修道人該說的話。”
風君子:“說你死就是你死,扯什麼草木?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強則滅,木強則折。你信奉強者爲尊,你所謂的逆天不過是以強而凌天下,看着威風,實則取死之道。”
七葉:“你想殺便殺,何必這麼多廢話?”
風君子:“難得有你這種人夠資格陪我聊幾句,只可惜聊一句少一句了。別客氣,來喝杯酒。”
七葉:“是啊,我也覺的是聊一句少一句了,只可惜死的未必是我。同飲此杯!”
這兩人在山頭閒扯淡,扯着扯着又舉杯敬酒。我們坐在知味樓大堂四周看着蜃景中的光影,恍然乎感覺他們就在知味樓中飲酒。張枝忍不住道:“夜長夢多,還不快點打發了他!”
柳依依解釋道:“他們已經動手了!……七葉以隔空之力想把風君子掀下昭亭山,而風君子用移山之術鎮住了自己的身形,七葉的隔空之力搬不走昭亭。”
張先生:“移山之術?這是什麼樣的神通?”
韓紫英:“管他什麼樣的神通,就算不是人間的神通,能拿來用就行。”
我也問道:“七葉用的法術,就是在忘情宮之會上對付法海的那一套。現在風君子空着手,七葉手中有呈風節,他爲什麼不直接出手?”
柳依依答道:“他們兩人之間相隔九千里,法器直擊夠不着。”
看一場比賽,往往需要一個懂內行的解說員,否則不清楚場上究竟有什麼門道。我們在知味樓中能看見風君子與七葉喝酒聊天,那麼天下有大神通的高人恐怕也有辦法能看得見,但內情瞭解的這麼清楚的只有柳依依了。
只聽七葉又說道:“你請我上昭亭,又何故拒人以千里之外?”
風君子笑道:“惹不起,躲得起,我怕了你還不行嗎?”
七葉:“陽光很毒,有葉可以遮陰。”他拿起呈風節插在身邊的地上,只見陽光下七葉的影子消失不見。
風君子:“天氣很熱,有風涼快一點。”他從懷中取出一把白紙摺扇,衝着自己扇了幾扇,七葉的影子又出現了。
知味樓中,我問道:“依依,剛纔他們又在做什麼?”
柳依依:“七葉以呈風節入地,神念瞬息千里,逼到風君子面前。風君子不知怎麼回事又把他給扇了回來。”
張先生沉聲道:“別打岔,好好看着就行。”
這時七葉舉杯:“果然是公子前輩,晚輩敬前輩一杯。”
風君子端杯:“那麼客氣幹什麼,一起喝。”
七葉:“你手中的扇子甚是精雅。”
風君子臉色平靜如水:“這把灑金白雲扇,是七心生前所贈。只可惜你殺了她。”
七葉:“我沒有殺她,是她自己取死,說起來,她是爲你死的。”
風君子:“七葉,你究竟有沒有殺過人?”
七葉:“讓我想一想,有生以來,我只殺過一次人,就是抱椿老人和他的門下幾個敗類。前輩你呢?”
風君子:“我也想一想,殺的比你少,算起來只有一個。那人叫小林歸郎,是東瀛伊谷流的門主,當年在戰場上害死法泠大師的兇手。……你只殺過一次人,我記得你曾經想殺石野。”
七葉:“石野死了嗎?”
風君子:“那七心呢?”
七葉:“我動手了嗎?”
風君子:“那十萬水族生靈呢?”
七葉:“是我殺的嗎?”
風君子呵呵笑了:“對呀對呀,看來是我糊塗,你真的很無辜!”此時他手中的酒杯突然無聲的碎了,化成一片煙霧,這煙霧聚成一道旋風向天空飛去。再看七葉手中的酒杯也不見了,手底有一道旋風入地。
“風君子怎麼破的法術?”張先生剛纔不要別人插嘴,現在自己忍不住問道。
張枝加了一句:“都是什麼法術?”
柳依依有點擔心的道:“那是天地間的神風之力,此發彼至。風君子的身形被自己的移山之力定住躲不開,硬受了他一擊,不過看樣子沒有受傷。”
紫英不無擔心的道:“他真的沒有受傷嗎?”
我有些自我安慰的道:“他的樣子不是沒事嗎?肯定沒事!”
不提我們在知味樓中操沒用的心,山上喝酒的兩個人杯子都碎了,高深莫測的相對而笑。七葉問:“這酒怎麼喝呀?”風君子答:“沒有杯,就把瓶吹吧,你注意點,別把壺也砸了。”
七葉:“呈風節在我手中,你是不是特別後悔?看見我心裡就有氣?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晚輩在這裡道歉了!”
風君子:“你那麼客氣幹什麼,我怎麼能和你這種晚輩計較?沒有氣哪來的風?……呈風節拿在手裡很得意是不是?其實那不過是我小時候玩的彈弓把。”
七葉:“前輩今天是空着手來的嗎?”
風君子:“我有手,可以握固,抓一件東西不就不空了嗎?……七葉,你看見了什麼?”他從懷中取出了青冥鏡。鏡面光潔如洗正對着七葉。
七葉:“這不是石野那面破銅鏡嗎?”
風君子正在舉壺喝酒,聽見他這句話笑了,笑的雙肩亂顫,還把自己給嗆着了,嗆的眼淚都出來了。他咳嗽幾聲,擦了擦眼淚,笑着對七葉說:“我照鏡子的時候,看見的都是鏡中的自己。要你照鏡子,你居然說看見的是鏡子!你說你搞不搞笑?”
七葉:“真有那麼好笑嗎?”
風君子的臉色突然一沉,低喝一聲:“借淮河一用,七情鍾!”只見青冥鏡散發出一片巨大的光暈如電影屏幕一般,鏡光中是流淌的一條大河,看兩岸景物正是七葉挑戰七心的七情合擊之處。淮河在鏡面中出現,緊接着一點金光從河中央飛出,飛出鏡面落在了風君子手中,赫然竟是七心生前的法器七情鍾。
風君子收起青冥鏡,鏡面光影消失,但七情鍾卻真真切切的拿在手裡。他面無表情的看着同樣面無表情的七葉說道:“見過這種神通嗎?這不是人世間的法術!”
七葉:“仙人攝物的神通,果然神奇無比,我真的懷疑你的來歷了!……你的境界雖高,但我感覺你的法力卻弱的不能再弱,這一手功夫雖然神奇,用來偷雞摸狗還可以,打家劫舍就勉強了,想殺我更不可能!”
風君子:“你以爲我是你?我既不偷雞摸狗也不會打家劫舍。鬥法到此,你還不回頭?只要你自願就縛,我可以封了你這一世的記憶,送你託舍重修,來世還是一代高人。不過我想這麼做,恐怕需要你自願配合才行。”
七葉笑:“我不論你是人是鬼,今日我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風君子也笑:“你這孩子,怎麼話都不會說了?人擋殺人還可以,可佛擋怎麼殺佛呢?請問你從何處下刀?”
七葉:“從你處下刀。”
這時知味樓中的張先生自言自語道:“這不是人間的法術!風君子是什麼人?七葉爲什麼毫無懼色?”
而山上的風君子卻神色淡然的侃侃而談:“七葉,今日若邀你共賞七情合擊,不知你能否消受?”
七葉:“我已經試過了,前輩福緣深厚,晚輩消受不起。”
風君子:“只可惜佳人已去,天音不可再聞!既然你明知不敵七情合擊,見到七情鍾何故不怕?”
七葉:“你錯了,七情合擊只是不能靜坐相抗,我一樣可以出手破之。就像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小孩手裡拿一把刀,一樣可以殺了一位不還手的武林高手。你可以不還手而無恙,只能說明你皮太厚而已,未必就在我之上。”
風君子:“多謝誇獎,來來來,幹了這壺酒,聽我爲你彈奏一曲,也算盡了今日賓主之歡。”
兩人仰頭舉壺喝酒,酒從嘴角灑下打溼了胸前的衣襟,七葉放下酒壺問道:“公子也會七情合擊嗎?我差點忘了,你是世上唯一聽完這一曲的人。……那就請恕晚輩無禮,不能靜坐而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