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走過來要買我的古鏡時說的話,女子聽的一清二楚。聽到開價八百我不賣,她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很好奇的打量了我好幾眼。後來幾個混混走過來,她的神情很是厭惡,一直退到了小櫃檯後面。幾個混混纏上我,她也在探頭探腦往這邊看,眼神很有幾分爲我擔憂的意思。等到那幾個無賴抱手慘呼而去,她的臉色變了,變的十分好奇,還偷偷笑了。我雖然坐在那裡看上去漫不經心,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她的一舉一動我都注意到了。
幾個混混走了之後,女子從小店裡走了出來。她走到我身前看了我幾眼,弱弱的問了一句:“要飯的,你餓嗎?……要不要來一碗麪?”
我擺了擺手,意思是我沒錢,剛纔那點零錢也“上交”了。她卻沒說話,轉身回到小店,時間不大給我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麪。她彎腰把面放到我身前,儘量用若無其事的語氣說:“吃吧,不要你錢,反正今天的面也做多了。”
我的辟穀功夫已經相當精深,風君子曾罰我三個月不吃飯也沒怎麼地,而現在不過一個多星期沒吃而已。但這一碗麪放在前面,感覺不是餓,而是讒!聞到那香辣的味道我就有了食慾。既然坐在這裡像個叫花子,那就沒有不要飯的道理,我說了聲謝謝端起碗來拔起筷子就吃。這種面我以前沒吃過。擀地特別寬,又酸又辣的濃湯味道也特別香。也許是因爲一個星期沒吃東西了,感覺這一大海碗香辣可口的臊子面味道比解金裹玉丸還要好。
我三口兩口就連湯帶面下了肚,吃完了也在感嘆難怪──風君子說有吃有喝還辟什麼谷?真香啊!我吃的太快了,吃完的時候那女子站在我身前還沒有走開。我有點不好意思的站起身來把空碗還給了她。見我這樣狼吞虎嚥吃了一大碗麪,她有點想笑又忍住了:“你真是餓了。我再給你來一碗吧。”
她轉身進店不久果然又給我端來一碗麪。既然吃了第一碗,這第二碗我也不客氣了,接過來就站在路邊又吃了個碗底朝天──真丟人!就是個典型地、餓壞了的叫花子。這一碗吃完後,那女子輕輕嘆了一口氣,主動又給我端來一碗。這面的口味很重,香辣中帶着微酸微麻,真是吃完了還想吃,只要肚子能裝下。……當我吃到第四碗的時候,那姑娘看我的眼神又變了──水靈靈的大眼睛瞪的溜圓。一個人能吃不值得奇怪,但如果太能吃了也成了一件稀奇事。這種大海碗普通人吃一碗就足夠了。我居然吃了四碗,看那意思還沒夠!
“你慢點吃,麪條還有,你別撐着了!”姑娘終於忍不住小聲勸我。
我放下第四個空碗笑道:“多謝了,不吃了。其實我不是餓。而是你做的麪條太好吃了。……我在這裡坐了一下午,是不是打擾你做生意了?”
姑娘微嗔道:“你還知道啊?你就這麼坐在我門口誰還願意進門?眼看就到晚飯點了,我要出來擺桌子,所以纔想請你吃碗麪──再打發你走!”
原來這地方的小吃店一到飯點往往把幾張桌子都擺到門外,也就是路邊的人行道上。看來我確實耽誤人家做生意了。趕緊說了聲對不起準備換個地方,不能總堵着小吃店門口。那姑娘卻叫住了我:“要飯地,你跟我進來。我有東西給你。”
嗯?給完面還有東西,她怎麼對我這個叫花子這麼好呢?我搖頭道:“麪條我已經非常感謝了,別的東西就不敢要了。我換個地方,不耽誤你做生意。”
“要你進來你就進來,你吃了我四碗麪條,一句話都不聽嗎?”那姑娘有點不高興了,說話中不自覺的語氣比較衝。
中原一帶的女子脾氣確實不一樣,要我進去我就進去吧。這姑娘是個普通人,小吃店裡也沒什麼埋伏。這我早就用神識探察仔細了。跟她進了小小風味店,她從櫃檯底下拿出了一套男人的衣物扔給我,然後指着後面不大地小廚房道:“你去後面換了,看你身上的衣服破的,肉都露出來了!”
原來她還要給我衣服,我越發奇怪了。她一直叫我的要飯的,我也逗逗她:“我這一套是叫花子地工作服,如果換掉了還怎麼要飯啊?”
“別騙我了,你根本不是叫花子!”這姑娘倒是口直心快。
難道我有什麼“破綻”嗎?我好奇的問她:“哦,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都看你一下午了,叫花子哪有不主動伸手要錢地?你在我門前坐了一下午也沒跟我要錢,也沒跟路過的要錢。還有,你衣物雖然破,可是臉上手上一點都不髒!……你肯定不是要飯的,有什麼事落難了吧?人都有落難的時候,我這開小店的也幫不了你什麼,吃飽了再把這套乾淨衣服拿走,這裡還有五十塊錢。”
我沒當過專業乞丐,確實不太像。這姑娘是個好心人啊,給吃的給衣服還給我錢。我把衣服接了過來,卻沒有接她的錢,道謝之後反問道:“你爲什麼要幫我?別忘了我還打擾了你一下午生意。”
“你不用謝我,我還要謝謝你。能看出來你不是一般人,雖然我不太清楚剛纔發生什麼事,我也知道你教訓了那幾個傢伙。……那幾個人,是這一片的街痞無賴,經常欺負外鄉討生活的。他們偷東西、敲詐、拎包、調戲女人什麼都幹,這幾天還常常來騷擾我,你剛纔幫我出了一口氣。”她說到這裡眼圈有點發紅了。
原來是這樣啊。聽到這裡我暗中一扣青冥鏡。青冥鏡中有一股熱流旋轉,我感覺那幾個人並沒有走遠,就在幾條街外。我暗中一施法術,就聽幾條街外又傳來此起彼伏連聲慘叫。怎麼回事?那幾人剛纔被青冥鏡燙傷地手突然間又
是一陣劇痛,皮肉之間冒出一股焦糊的青煙。
這種法術是我剛剛領悟的──青冥鏡傷人之後,只要人還在我神識所及範圍之內。可以施法繼續攻擊。如果對付高手,可能沒什麼效果或者只能用來追蹤,但對付這樣的地痞流氓要命都夠了!我剛纔並沒有和那些人多計較出手也不重,怎麼突然之間心又變狠了呢?因爲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這些人欺凌弱小,連一個街頭落魄乞丐的東西也要搶,一旦有了機會還有什麼壞事做不出來?這姑娘是個好人,顯然也遭受過他們的調戲,這種人其實不比付接好多少。所區別地就是他們沒有付接那麼大的勢力與神通,一旦他們有了,恐怕比付接更壞。君子不罰未惡之惡。我不能殺他們,但可以廢了他們。
遠處的慘叫姑娘也聽見了,用疑問的眼神望着那個方向,我笑着對她說:“不用看,他們在很遠的地方。你放心。以後這幾個人不能來欺負你了。他們的手,今後吃飯穿衣服還可以,和人動手是萬萬不能了!”說完我心裡也很高興,不是因爲我懲罰了壞人,而是我又領悟了青冥鏡一項妙用。我把這種法術叫作“追傷”。
姑娘看着我,張大了嘴似乎被我驚呆了,好半天才說道:“你真不是一般人。今天我遇到神仙了嗎?你倒底是誰?”
“我就是個過路的,小時候練過幾手功夫而已,你也不用太吃驚。……這衣服是誰的,你老公的嗎?”
姑娘的臉有點紅了:“我還沒找婆家呢,這衣服是我爹地。這家小吃店就是我爹和我兩個人開的,現在他生病了,就剩我一個人張羅。在這西安城裡討生活也不太容易。但總比呆在家鄉好。”
聊起來這姑娘又不着急讓我走了,反而拉着我說起話來。她叫陳雁,陝西米脂人。一年多以前和父親一起到西安來打工的。他父親先出來兩年,在幾家飯店做過幫工,學了一些小吃手藝。後來攢了些本錢就開了這麼家小店,把女兒也叫出來在小店裡幫忙。他父親最近病了,好像病的很重,到醫院檢查據說手術費要兩萬。陳家父女沒這麼多錢,老爹一直拖着硬抗不肯治,這幾天小店就剩陳雁一人。從她零碎的話語中我只聽出了這麼多,看來她是好久沒有找到人聊心事了,和我這個陌生人都說了出來。
看見陳雁可能想起一句古詩“長安水邊多麗人”,聽說她地來歷後又想起了一句俗話“米脂婆姨綏德漢”。她雖然不是千嬌百媚,模樣身材倒也長的端正,皮膚紅潤細膩,也是小家碧玉的模樣。只是在這個小小飯店中操持多了幾分風塵疲憊之色。難怪那些個地痞混混會上門來調戲。我不能在這個地方多待了,否則可能會給她帶來麻煩,閒聊一陣之後起身告辭,將她送我的那套男裝拿在手裡。陳雁似乎還有些不捨,一直送我到門外。
出門的時候正好有一輛銀灰色地雪鐵龍驕車開來,路邊有個髒水窪,驕車也不避讓直接開了過去,濺了我半身髒水。緊接着驕車在不遠處一踩剎車停下,一個油頭粉面的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挽着個妖豔女子下車而去。那男子還對我和陳雁很不禮貌地打量了幾眼,嘴裡不乾不淨的說道:“一朵野鮮花插一堆爛牛糞。”說完摟着女人鑽進了一條衚衕。他說的聲音雖然小,但我聽的清清楚楚。
離開小吃店門口,我想換一個陳雁看不見的街角繼續呆着,繞着那棟小樓轉了半天,迎面走來一個人。這人我很面熟,而他顯然是認識我,走到我身前抱拳低聲道:“石真人好,終於找到你了!在下海天谷弟子杜蒼楓,奉譚掌門之命來助你一臂之力。石真人有什麼事,請儘管吩咐在下。”
我微微吃了一驚隨即認出了他,他就是譚三玄身邊的弟子蒼楓,我在吐魯番城外見過一面。他這麼快就趕到西安了?我心念一轉微微一笑:“原來是蒼楓啊,好啊,太好了!我追付接這一路,你看現在身上狼狽的。你有落腳的地方嗎?我想洗個澡換身衣服。”
杜蒼楓:“有,海天谷在西安城有個臨時落腳地點,請師叔隨我來。”
我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你還是跟我走吧,我開車,你指路。我們去你落腳的地方。”
……
我開着一輛銀灰色地雪鐵龍驕車,杜蒼楓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指路,很快來到一處賓館。這賓館不大不小,勉強算是三星級標準,蒼楓單獨給我包了一個四樓走廊盡頭的房間。下車之前我已經在車裡換好了衣服,是一套筆挺的西裝。我爲什麼沒有穿陳雁給我的那套?因爲我在汽車的後坐上發現了更好的,也正好合我的身。顯然是車主人剛從乾洗店裡取回來的,要是再來一套內衣、一件襯衫、一雙鞋就更好了!
我在訓練營裡學過偷車和開車,也正好有個不長眼的傢伙把車送到我面前,我不開走的話豈不是太客氣了!當時的汽車門鎖很好開,只要知道原理用御物之法撥動鎖璜就可以了,像我這種修行高手連撬都不用撬。杜蒼楓也沒看出來破綻,還以爲這車就是我開來的。我這麼做是不是違反戒律了?──以神通偷東西!
也不能算,我這不是偷,是徵用!我們的行動準則上有這麼一條,執行任務時根據情況可以靈活掌握行動方案,也可以臨時徵用民間的交通工具──汽車等!否則還學偷車幹什麼?我現在的身份不僅是修行人,也是秘密機關的特別行動人員,我追蹤付接本身也是任務的一部分。我先把車開走應付這個突然出現的杜蒼楓,以後再叫古處長這些人去善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