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完全拉下黑幕。
東方這時升起一輪彎月,灰朦朦的,雲霧繚繞之間,隱現幾顆微亮的星光。
畢火在那廟宇小山之上,耽擱了不少時間。
人死百事消,不給人弄好一些,心中也是過意不去。當然,以他的能力,只能說,盡力而爲,能弄多好算多好。
推着那輛破舊的自行車,沐浴着淡淡的月光,星空籠罩,烏雲伴影。
夜鳥哇哇,人靜冷清。
在剛埋葬好一個死人之後,畢火的心中倒是頗爲發悚的。
他家的房子處在田野間一個較爲偏僻的位置,四周沒有人家。
因爲沒有照明工具,故此只能摸黑夜行,月光真的是太淡了,還經過烏雲的阻隔。
舉目望去,遠處的小鎮已經有隱約燭光點綴,卻大不如往常。住日的這個時候,遠處小鎮的燈光都是可以溫暖人心的,現在,卻是彷彿被黑幕完全垂簾。
甚至,不時還有一些號啕之聲響起。
畢火一路走來聽得多了,差不多已經見怪不怪,任誰失了親人沒這份悲切。
只是,畢火明白,現在悲傷是不起作用的。
或者有的人還在等待國家的求助,但大多數更加明白,這種時候所有人都自顧不暇,誰又有空有能力來救你呢?有人說,活下來就感謝老天罷,畢竟他沒有將人類趕盡殺絕,放到幾億年的恐龍滅絕之上,你就知道上蒼之仁義,也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這是神在操縱,人力不可爲。這樣的話,當然不會有太多的人贊同,但說出來了,也是一種態度。
或許存在一個真理:依靠自己,纔是亙古不變。
很快到了。
畢火把自行車停在旁邊。
現在,他全身上下除了背上揹着的烏木盒,別無他物。
或許是知道這個盒子的非同一般之後,他便像李怡一般拿着不離身。
能跟着進入夢中的東西,肯定簡單不了。
當然,畢火併不知道,那陰陽口地界,是不是夢,但如果不是夢,又能是什麼?
將木盒從背後拿出,握到手中,想了想,卻又將其揹回了背後。
雖然黑木盒子很硬,但他不敢有傷。而且,如果用這個盒子拿來當挖掘工具,那也太屈才了。
天色已經黑得無法視物,畢火想着得生個火才行,他目光四處轉動,希望找到之前廚房的位置。
廚房裡不但有火柴,打火機,還有打火石。
火柴跟打火機可能被大火及隕石的高溫燒掉,但打火石一定還在。
短暫的判別之後,畢火確定了方位。
經過十多分鐘的翻找,打火石找到了,火堆被點了起來。
在添加不少柴火之後,火大了,照得方圓二三十米如同白晝。
眼前,只見,之前的瓦房完全不復存在,只餘下一些土礫沙石,夾雜着一些零星的隕石碎塊。
剛回來的時候,因爲心繫李怡跟奶奶,沒來得及細看,眼前的殘瓦破片,直讓畢火興不起一點尋找的衝動。
明眼人一看,便會做出判斷:不用找了,能燒的都已燒乾淨。
但既然來了,怎能如此放棄。
畢火第一個找尋處就從醫箱所在的位置開始。
在大火的照耀之下,這裡分外明亮,這給他翻找提供了極大幫助。
他將表層的沙土去掉,然後是一層瓦礫,再下面就是黑色灰層了。
一番細細摸索之後,良久,在畢火的堅持不懈之下,
到真是在下面摸出東西來,沒燒完全。
這是一塊黑色的布,確切地講,應當是一個薄薄的布包,看着像一個包裝精緻的筆記本,打開來,布包裡包着幾頁金色的紙箔。
要說是布,卻也不是,畢竟跟它放在一起的,周圍別說布了,就是木頭都是燒成了灰,那麼厚實的書箱也只剩下幾個鐵鎖𨱏。
可這布看着就像是一塊布,按取出來的位置,畢火猜想,當是之前一起放在那書箱子當中,只是他從來不曾注意到過這個東西。
翻開金箔一看,只見上面密密麻麻滿布蠅頭小字,一連五頁均是如此,最後的那一頁則是一副人體穴位圖,只是這穴位圖,跟畢火之前在醫書上見的卻是大不相同。
中醫所述的奇經八脈這上一概沒有,這穴位圖上標註之穴位,幾乎都是一些被認爲沒有穴位的部位,有的即便位置相同,可名稱叫法卻不一樣,直讓畢火升起滿腦子的疑惑。
當即把這布包收了起來,貼身放了。畢火不敢摺疊,怕影響金箔上面的文字。
繼續往下再摸去,再三嘗試,卻是什麼也沒有了,有的盡數只是一些碳灰,廢瓦礫。
如此看來,非但那些醫書,包括父母的日記也是被完全焚燒徹底,一點都是沒有留下,除了自己懷中的這個布包。
如此,儘管早有預料,但畢火還是忍不住有些難過與失望。
學醫,是畢火一年前在拿到父親留下來的醫書時確立的夢想,儘管現在他身體已經完全康復,但這個夢想卻並沒有改變。當然,也沒有必要改變,對一個正常人來講,學醫也是個不錯的職業。
現在這個世道,有四種大衆化的體面職業爲人們所推崇,老師,公務員,律師以及醫生。這四種職業,追溯起來,在國外已然經歷百年洗刷,具有相當的可持續發展可能性。現在,醫書燒燬,學醫之路受阻,雖然是可以再行想辦法購買,但以現在外面的這種狀況,卻是不知道要等到那一天才能買上醫書了。
其實,在畢火內心,沒盼想過自己將來會有多麼大的成就,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給奶奶一個安詳的晚年。
只是現在看來,畢火感到,便是成了正常人也沒有那麼容易辦到。
看來,便是正常人,活着也是不容易的,以前真是太天真了。
畢火這個小小的願望,隨着天災的到來,似乎已經變得不再那麼簡單,就像今天碰到的事情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如果僅僅畢火只是一個醫生,基本是難以解決的,對於劉鋒龍的任何決斷,他無力做什麼,更無法更改。值得慶幸的是,這種非人力可以扭轉的事情,畢竟發生的概率十分之小。畢火只盼望,在他成爲醫生之時,能獲得多一點的能力,增加避免這種風險的籌碼,那就是最好不過了。
“父親,您醫術那麼高超,聞名一方,將來的某一天,我也能像您一樣麼?”
能夠學得父親的醫術,是他有始以來最迫切的願望。
現在醫書盡失,怎不淒涼。
緊了緊懷中的布包,畢火再次開始在廢墟中翻找起來,除了醫書是此來的目的之外,找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也是很有必要的。
一番盤刮下來,到是讓他找到不少仍能將就使用的日常器具,比如菜刀、鐵鍬頭、鋤頭、鐮刀、稱砣、銅壺、鐵鍋、飯碗等等,剛好在周邊又找到一個好的麻袋,便一併裝了。
倒是費了不少時間,尋找的過程中,火堆不那麼旺了,畢火又加了兩次柴火。
當畢火拉着一衆器具回來窖洞之時,差不多已經是晚上十點鐘時分。
“誰!”
窖洞中傳來李怡緊張的聲音。
“是我,李怡姐姐,我回來了。”
走進窖洞,裂嘴一笑,看到奶奶也是坐在一旁無事,頓時放下心來。
“小鬼,你怎麼纔回來啊,擔心死我了。”
李怡見來畢火平安歸來,神情之上如脫重負,現在外面可以說是兵荒馬亂,現在畢火也是她的親人,她怎能不擔心。
“呵呵,沒事,姐,還有吃得沒?”
聽到畢火言語,又是一番責問,卻是在火堆灰中挖出兩個烤紅薯遞給了畢火。
“謝了。”
“李怡姐,我們不會一直吃紅薯的。”
“嗯,烤得不錯,很香很甜,不愧是我們家地窖中的紅薯。”
這時,李怡不滿地嗔怪道:“你這是誇我呢還是誇你自己呢?”
“嘿嘿, 都誇,都誇。”
……
望着除了一堆紅薯之外,空蕩蕩的窖洞,畢火心道,今天晚上可怎麼過,總不能三人都躺地上。他是沒關係,但奶奶年紀大了肯定不能受涼,李怡一個女孩子,也不好讓她睡地上。雖然她年紀比自己大,可說到底心性還是一個小女孩。
之前窯洞中的東西現被放置在門口,已經洗曬一天,但是異味沒有除盡,剛纔進窖洞來的時候已經注意到,想是被李怡又搗鼓了一遍,準備明天繼續晾曬。
突然想起回來之時,窖洞不遠處,有個地方好像有個稻草屯,想來有個乾草鋪也是不錯的。
吃完紅薯,起身跟忙碌的李怡打了聲招呼,這會她正整理畢火帶回來的一衆器具。
“姐,我出去一下。”
不待李怡反應過來,畢火已經走了出去。
稻草屯顧名思義,就是屯置稻草的地方,而且是曬乾的稻草。這幹稻草不論是用來喂牛羊,還是用於點火都是不錯的選擇,所以頗受農家人喜愛。
難得的是,這個稻草屯也是倖存者。
來到草屯旁,畢火才發現,稻草已經所剩不多,只剩下最後三四捆,顯然已經有人捷足先登。
畢火便一併拿了。那知當他把最後一堆稻草拿開時,頓時讓他喜出望外的是,竟然有一隻老母雞跟一堆雞蛋,立即興奮得他一手便捉了。
拿開母雞,點下雞蛋數,足足十八個,還都熱乎乎的。
笑了,異外之喜,滿載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