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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川,深秋。
閆素素從未想過,傳說中的宜川,城裡居然會是這樣一般光景。
蕭條的很,當真不是一般的破落,也可能是江湖人士,不拘小節,所有酒鋪店舍,俱是風中飄零,搖搖欲墜,殘破不堪。
宜川的百姓,衣着打扮,粗衣布衫,俱是普通百姓模樣,唯獨區別於普通百姓的地方,就是幾乎每個人都帶着武器。
刀、槍、劍、戟、斧、鞭、鐗、錘、抓等十八般武器,樣樣可見。
任肖遙和餘杭姚左右護着閆素素,一刻不敢鬆懈。
閆素素今日做了男裝打扮,臉上略施了粉黛調和的脂粉,讓素淨白皙的臉色,稍稍偏了黯淡一些,看上去,她就是個身材瘦弱的不起眼的男人,於任肖遙和餘杭姚站在一起,又像個發育不良的毛頭小子。
任肖遙出發前就叮囑了她,宜川人蛇混雜,不乏好色之徒,讓她行事低調,莫要招惹了人注意,是以她纔會將自己裝扮成這般模樣。
一路上,倒是當真沒有人對她上心,只是撇了她一眼,就把目光轉向了餘杭姚和任肖遙。
任肖遙容貌俊逸,餘杭姚則是衣着奢華,一個有才,一個有貌,自然招人耳目。
閆素素刻意錯開了兩人半個步子,看上去,她倒是像伺候兩人的下人。
三人且行竊走,面色俱是凝重,到了一處看上去稍微富麗堂皇一點的房子,任肖遙停下了腳步:“到了。”
閆素素擡頭,只見半新不舊的硃紅大門上,懸掛着一塊黑底金子的牌匾,牌匾上龍飛鳳舞的題寫了兩個字:“金府。”
金府門口,站着兩個壯漢,看到任肖遙,對望了一眼,其中一個便進了府邸,想來是去通報了,另一個,雙手抱拳,迎了過來:“任少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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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肖遙嘴角微微一勾:“蔣宮,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看來這任肖遙和金燕,還真有那麼一點交情,不然不會連金燕府邸看門的人也會認得任肖遙。
被叫做蔣宮的壯漢聞言,回道:“一切都好,這兩位是?”
目光,帶着探尋的意味,看向了閆素素和餘杭姚。
“餘老闆,餘杭姚。至於這位,是我們認識的共同的朋友,你喊她小蘇就可以!”任肖遙將閆素素和餘杭姚介紹給了對方。
對方忙又抱拳,熱絡道:“原來是餘老闆,久仰久仰,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富貴氣兒十足。”
餘杭姚也禮貌的回禮,進去通報的人,正好出來,對着任肖遙道:“任少俠,主公有請。”
“有勞了!”
和對方抱拳拱手,隨後,任肖遙便領着餘杭姚和閆素素,往府裡去。
金府外頭半新不舊,裡頭倒還算可以,亭臺樓榭,小橋流水,假山怪事,珍奇花卉,還有魚池荷塘,一般裝設,無一不齊,一路隨着任肖遙穿過兩條迴廊和一座小橋,就到了一處臨水小榭。
小榭半座,凌駕在水面上,半座擱淺在岸邊,閆素素注意看了清楚,這小謝凌駕在水面上的部分,只用了細細三根竹子製成,以那竹子的承重來看,這座小榭,頂多只能容個三四百斤的重量。
走到小榭外頭,閆素素已經從敞開的竹門處,看到了裡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
約摸七十來歲光景,雖然滿頭鶴髮,卻是精神抖擻,老態龍鍾,看到任肖遙,他輕笑起來,並不過來迎客,只是道:“進來座。”
任肖遙想必也是知道這小榭的承重能力,看了看閆素素,眉心微微緊了一下:“這小榭,只有內力極其深厚,能將體重化作無形的人,才能站得住,你和杭姚,在外頭等我。”
閆素素和餘杭姚點了點頭:“恩!”
這個金燕,會把會客地點選在此處,難道是要試探下閆素素和餘杭姚會不會功夫?
金燕聽任肖遙和兩人的對話,哈哈大笑起來:“進來便是,把客人拒之門外,這是哪門子的待客道理。”
說罷,手心猛擊了桌子一下,閆素素只覺得腳下猛然一顫,身子一個不穩,踉蹌了一下,幸虧任肖遙即使攙住了她。
待她站穩,才發現這個小榭下頭,居然憑空又生出了十多根竹子,有條不紊的分佈在小謝下方,穩穩的撐起了整座小榭。
看來這個金燕,是真的爲了試探閆素素和餘杭姚的功夫,知曉兩人沒有武功,所以才逼出了那些竹壯,迎兩人進屋。
三人前後進屋,坐定後,金燕命人給了三人斟茶,目光有意無意的,打在閆素素的臉上,眼底深處,藏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肖遙,這次來,又有何事要我幫忙?”他開門見山的問道,想來任肖遙,已經不止一次來麻煩他了。
任肖遙也不拐彎抹角:“金城主,我是來求你一件事,我想求你,出讓宜川給我,價錢,隨便你開。”
金燕面色一緊,送茶的手,也停了一下,少頃,他輕笑了起來:“出讓,什麼意思?你問我買?”
“是!”
“天元王朝派你來做說客的?還是你的主子?”
任肖遙知道,必定要把實情相告,對方可能還會考慮幫忙,於是把這次事情的前因後果,悉數托出,希望金燕能夠打動金燕。
不想金燕聽完,只是淡淡的笑了起來,抿了一口茶水,道:“回去吧,肖遙!”
閆素素聞言,有些急,搶在任肖遙前頭問道:“你開的價,多少我們都要,你們可以依然居於城中。”北疆只說了要宜川這座城,沒有說要一座空城。抓着這個漏洞,這些武林高手的安頓,也就不成了問題。
金燕聞言,哈哈大笑了起來:“小姑娘,就算不賣,我們也可以居於城中,而且我們要錢做什麼?錢,我多的是,你要的話,我倒是可以送你一些。”
閆素素面色一僵,果然是個厲害角色,她都把自己打扮成這樣了,他居然一眼就認出了她是個女的。
閆素素不死心:“一路進城,我看到了宜川十分的破敗,有了錢,你們就可以修繕。”
“小姑娘,要我賣城那是不可能,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們支一招。”
一聽城不賣,閆素素眉心,緊了一緊,卻還是保持着最後一份冷靜,問道:“什麼招?”
“這宜川,我可以借你。”
“什麼!”閆素素驚喜,若是借的到,能夠敷衍了北疆過去,元閔翔至少暫時也是安全的,之後再想法子營救,等到將元閔翔順利救出後,一舉攻克北疆,宜川這座城,不也就能物歸原主了。
而且以宜川百姓的能力,宜川想要獨立,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根本無人能夠阻止。
所以,若是金燕願意假意歸順,那豈不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只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閆素素自然知道,看着金燕,她開口問道:“金城主,想必也是有條件的吧?”
金燕哈哈大笑起來:“小姑娘也是個聰明人,我的條件簡單,不過是圖個好玩,我要餘老闆所有的財產,我還要——小姑娘你!”
“不可能!”任肖遙幾乎是激動的跳了起來。
金燕笑意濃濃:“肖遙,這是小姑娘和餘老闆的事兒,你又何必激動如此。”
“財產,我可以拱手相送。”這會兒開口的,是一直沉默不語的餘杭姚,“但是她,可不是金城主要的起的。”
“哦?這麼金貴,盡然比餘老闆的所有財產都要貴重?”
“她是……”
“我願意留下。”無論如何,爲了救元閔翔,她都願意留下,而且留下,也不一定就是壞事,金燕這人,從面相上看,算得上是慈祥和藹。
“不可以!”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出聲阻止。
閆素素對着兩人輕笑:“我既已決定,你們攔也是攔不住的,只是金城主,你能否答應我一件事?”
“說罷!”
“無論要殺要剮要如何,請等六月之後,可以嗎?”她可以爲了救她不考慮自己,但是至少孩子,她要考慮到。
金燕笑道:“不至於這麼嚴重,我只需要你一樣東西便可。”
“什麼?”任肖遙搶先緊張的問道。
“這個,肖遙,怕是和你無關吧!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們可以留宿一晚,也可以拿着我的城契和手書,送去北疆救你們的主子,餘老闆,你可要記得,你所有店鋪房產的地契,還有財產,都要給我送來。”
“知道了!”
餘杭姚應道,不無擔憂的看了一眼閆素素。
閆素素回望了餘杭姚一眼,眼底深處,滿是歉意和感激。
任肖遙和餘杭姚,沒有留宿,而是當日就走了,閆素素送了他們到城門口。
金燕也沒有派人跟隨着閆素素,好似篤定了閆素素不會出爾反爾。
到了城門,任肖遙和餘杭姚,忽然一人一邊,同時抓住了閆素素的素手:“我們走。”
閆素素抽回手心,淡笑一聲:“趕緊回去吧,若是元閔翔能平安歸來,不要告訴她我把自己抵押給了金城主,就說我趁着他不在,浪跡天涯去了,還有……”
“還有什麼?”任肖遙問道。
閆素素看向任肖遙:“紅雪兒,其實在我爹那裡。”
閆素素早就想告訴任肖遙,卻一直沒有告訴他這事兒,不是因爲忘記了,而是因爲知道紅雪兒是屬於任肖遙的後,她去問了閆丞相紅雪兒的故事,閆丞相告訴了她,那把紅雪兒,是當年他還是一介書生的時候,送給兩小無猜的情人的定情信物。
閆素素不想讓任肖遙知道,她孃親視如傳家之寶的東西,其實是老情人送的禮物。
但是現在,她怕以後可能沒機會告訴任肖遙了。
任肖遙猛然一震:“在閆丞相那?怎麼會?”
“其實那日,殘月畫舫上送的琴,就是送了我!”閆素素輕笑一聲,而後,目光轉向了餘杭姚,“杭姚,謝謝你。”
餘杭姚面色不如往昔般總是憨厚的笑,而是顯得十分的凝重:“錢財乃身外之物,就算是我送給你和主子的。”
“謝謝!”閆素素真心的,對她表示感激。
告別回來,天色已經暗透了,閆素素不知道未來的日子是什麼樣的,只是偶爾看着西方的天際,心中就會感慨萬千。
她怕是上輩子欠了元閔翔的,所以這輩子,老天才派她不遠千里而來,來還債了。
爲他“出賣”了自己,居然是那麼自然的,無需考慮的事情。
只是想到如果宜川不歸順北疆,他可能就會遭遇不測,她就這樣毫不猶豫的把自己“賣”了,一文不值還要倒貼上餘杭姚的畢生財產。
最爲重要的是,在夜深人靜的這一刻,安安靜靜的權衡度量了一番,她居然不後悔。
想來,是當真愛極了他了。
如今她什麼都不求,只求他平平安安,只求孩子能夠平平安安的來到人世。
其餘的,她當真是完全置之度外了。
原來這世上,當真有一種愛,可以爲對方付出一切,以前總覺得泡沫劇裡的女主角個個都是傻瓜,現在閆素素不免自嘲,她自己,不也就是一個實實足足的傻瓜。
恨他到不許他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卻又愛他到可以爲他抵押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