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瞬也不瞬盯着她,那眼裡帶着滔天的炙熱和隱隱期待,明明是稀鬆平常的面龐,卻因着那一雙眼變得生動,透露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魅惑流轉。
卿黎不由失笑,“皓嶽國皇怎麼會在這裡?”那個堪比妖孽的男人,倒是很難讓人記不住。然而,言亦傾的出現,確實是讓她震驚了。
先前一直處於御風關,又是一堆私事未了,未曾多加關注京都的事,回來後又被軟禁於此,自然而然的,她並不知道言亦傾來訪水墨,準備與凌思邇結訂鴛盟。
見她一眼就認出來自己,言亦傾心頭猛地一跳,一股狂喜席捲而來,乾脆撕下面上薄如蟬翼的面具,一張傾世妖顏便這麼顯露出來,宮女的裝扮在他身上非但未覺奇怪,反而更添妖異。
他脣邊帶着笑,故意欺近卿黎的面龐,灼熱的呼吸幾乎噴灑在她臉上,“很簡單,想你了,自然就出現在這裡了!”
說得好似調侃,然而那雙狹長的眸子,卻比夜空星子還要璀璨,泛着某種類似於真誠的光。
卿黎被他的目光盯得不適,微側開臉,“所以,你不遠千里從皓嶽而來,又易了容來這慈瑞宮,就是專門爲了我?”
卿黎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點了點頭,“是啊,如果我是傻子的話。”
言亦傾嘴角驕傲邪氣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深深凝望着她。
情是真的,話也是真的,怎麼就不信呢?
身邊人久久不語,卿黎也旁若無人一般用起了膳食,直到那收了玩心的低沉聲音響起:“你就準備一直這麼呆着?”
凌初將她囚禁在此,就是和她比拼耐性,而那個人明顯不是她的對手,惹毛了他會怎樣,這個女人到底知不知道?
卿黎手中一頓,這才轉頭看他,“依你看呢?”坐以待斃,這當然不是她會做的,只是她不明白,言亦傾和她說這個是何用意。
很直接地搖搖頭,他隨意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修長白皙的手指轉動着青瓷杯沿,挑眉笑道:“你當然是有計劃,只是到了這個時候還沒實施,只能說明你在等。”
望進她波瀾不驚的眸子,那樣的沉靜又一次令他幾欲迷失,“卿黎,你能肯定在你計劃實施之前,凌初不會有所動作?”
卿黎坦然回道:“不能。”所以她只是在賭。
聽言,言亦傾微惱地放下手中的杯子,頎長的身子豁地站起來,“卿黎!你既然沒有全然的把握,當初又何必把自己帶進來!”
以她的聰穎,怎會不知,把那炸藥做出來,會是什麼樣的後果?
爲了凌逸辰,她都不計較個人的得失嗎?明明是一個性子寡淡的,又爲何這麼重感情?
言亦傾心裡酸地厲害,又是憋了一把火,語氣自然衝了,似乎還因此驚擾了門外守着護衛,低聲詢問起來。
他眸子一眯,飛快答了一句無事,又重新戴上了面具。
深吸兩口氣,言亦傾低低一笑,“卿黎,我有辦法保你全身而退,可要試試?”
“條件?”這人絕不是無事殷勤之徒,誰知道他究竟打得什麼主意。
言亦傾雙手捂住了胸口,一副受傷表情,“你怎麼這麼想我?忘了我曾經答應過你一個條件了?就當還你唄。”
…卿黎這才憶起,當初在卿府,她用曼珠沙華換了言亦傾一個條件,當時也並不經心,她早已沒去在意,何況,那本就是言亦傾和凌千墨的把戲,又如何做得了數?
怎麼,他居然還當真了……
卿黎的沉默讓言亦傾不快,難道,他就是這麼不值得信任之人?
嘴邊微微勾起,言亦傾將碟子碗筷一樣一樣收起來,淡淡說道:“卿黎,這個時候,你只能考慮要不要接受我的幫助……”
一切收拾妥當,他低笑道:“明天再見。”
丟下一句話,那人便大步離去,倒是沒有問她的答案。
而事實上,言亦傾確實不需要她的任何答案,因爲她考不考慮是一回事,他怎麼做又是另一回事。
當天晚上,固若金湯的慈瑞宮燃起熊熊大火,而外面守着的層層護衛卻在火光燃起時紛紛沉睡,直到火勢無法挽回,驚動了宮中的人,慈瑞宮也已經被被火焰吞噬。
凌初近乎呆滯地站在慈瑞宮的門口,感受着這冬季裡灼熱的溫度,一言不發。
直到火勢被撲滅,在那宮中找出了兩具焦屍,被鑑定了正是太后和卿黎時,凌初還是靜靜站着,沒有反應。
所有人都以爲,皇上是對那無法從火中倖免於難的太后傷心難過,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當時的腦子幾乎一片空白,等有意識了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卻是該如何承受凌逸辰的怒火……
早在前幾日,邊關捷報傳來。
榮親王死於凌逸辰劍下,西川朝中各大臣見大勢已去,只得交上降書並進一步與水墨和談。
西川已經正式簽署了條約,同意與水墨和平共處百年,而具體詳盡事宜,賠償割地爾爾,則有專人洽談。
凌逸辰得到了卿黎進京的消息,立刻丟下事物直奔而來。
這次戰爭,他本就是最大功臣,何況他行事素來不羈,剩下的瑣碎事宜完全不用他操心,便是急於歸京亦無不可。
凌初本就想着,如何在這幾天讓卿黎鬆口,畢竟那小子若是回來,憑他那橫勁,自己並不能保證一定應付下來,卿黎若是有個好歹,絕對會讓他刀劍相向。
可是,偏偏在這個當口上,卿黎就喪生火海,這件事,無疑能夠逼瘋了他……
凌初雖然不明白這場火究竟如何發生的,但卿黎本就是奉了聖命來京,也是在宮中丟了性命,誰知凌逸辰會不會因此遷怒?
讓朝中手握重兵的將領記恨,結果會怎樣?歷史的演練中,早已經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了。
而今之計,恐怕只有虛與委蛇,見招拆招,順便將這大火往他人身上推去。
那場大火之後一日,言亦傾忽然接到西川來報,朝中出現了一些問題,需要儘快回去解決。
他先是對太后之死表示萬分惋惜,又表示了會將凌思邇迎去皓嶽,等一切安定下來,便立她爲後。
本是白事之期,不該有婚嫁事宜,可事出突然,而凌初對此女早已無愛,且他得處理這以後一系列事宜,便說了幾句客套話將他送去,同行的還有凌思邇。
凌初本在糾結該如何向即將回京的凌逸辰交代,誰知凌瑞卻先出現求見。
這人爲了讓他寬心,早已有近十年未曾踏步皇宮一步,甚至見太后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如今貿然來訪,着實令他心驚不已。
他倒是不知,原來卿黎的位份如此之重,連他那皇兄也給驚動了……
…凌瑞不動聲色進了御書房,這一處,在他還是太子的時候,經常會來,如今再算算,都過去二十多年了……
給凌初行了禮,他便直接了當問道:“母后和黎兒的死,與你有無關係?”那語氣,絕不是一個王爺該對帝王說的,但卻是一個兄長對弟弟的詢問。
凌初眯了眼,仔仔細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凌瑞。
有數年未見了,比起從前病弱的模樣,凌瑞的身體好像好了許多,而自己的身體卻在每況愈下。
他心中不悅,卻是勾了脣,居高臨下地站在臺階之上,用一種勝利者的姿態蔑視地瞧着他,“皇兄,注意你的身份……”
這是在與他談君臣之禮。
凌瑞譏諷一笑。在他眼裡猶如草芥的皇位,也只有眼前這個人,能看得如此之重!
他垂下頭,躬下身,低下了姿態,又一次問道:“皇上,不知,母后和臣那兒媳之死,可是與皇上有關?”
他知道凌初想看到什麼?無非便是他俯首稱臣的模樣。
無妨,只要得一句真話,他並不介意。
被凌瑞那姿態取悅,凌初冷哼一聲,“朕不屑於此!”他要留着那丫頭的命還來不及,又怎的會殺了她!何況,還搭上母后一條命……
凌瑞點了點頭,擡起頭直視着他,抿緊了雙脣,“好,皇上記住今日所言,臣,告退!”
他躬身退下,關上了御書房的大門,凌初怔愣無言,轉動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心卻久久不能平靜。
又過了兩日,早先就得到了消息的凌逸辰夜以繼日趕了回來,輕塵累得幾乎虛脫,他甚至騎死了三匹上等良駒,紅着眼就直奔王府。
門楣之上都掛起了白綢,那滿府的肅穆沉寂,令得他心中最後一絲希望破滅。
設立的靈堂前,安寧和蘭溪以及許多人都哭得肝腸寸斷,他卻一滴淚都沒流,但那一瞬,已經忘了呼吸是什麼滋味。
燒得面目全非的人早已入殮,剩下的,只有一座孤零零的靈位。
凌逸辰只是上前一把抱住,不言不語。
嘴角滲出鮮紅血液,他再也忍不住地“哇”一口吐出,連續吐了好幾口,便神志不清昏厥過去,可手中還是抱着那靈位死不放手。
……
帶着薄繭的指腹在頰邊輕輕摩挲,那樣陌生的觸感讓睡夢中的人不覺皺起了眉。
卿黎感覺到有一道熾熱的視線始終注視着自己,很難受,倏地就睜開了雙眼。
大約沒料到那熟睡的人陡然醒來,言亦傾像是愣了愣,又隨即開懷笑了,“你醒了?要不要喝水?餓不餓?”
他一連串問了許多,而卿黎還處於腦袋迷濛之中,只是見他穿着龍袍束着玉冠,那惑世妖顏令他高高在上地仿若神祇。
她不是在慈瑞宮,這而個地方高牀軟枕,綾羅錦被,高貴華麗,卻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腦中的記憶還停留在那日夜晚,突然的大火讓她從睡夢中驚醒,然而未曾有所反應,又是一陣香味撲鼻而來,那個味道她知道,是一種奇特的迷香,只要吸入一點點,便能使人昏睡。
她一不留神中了招,就此昏迷過去,期間昏昏沉沉,她只記得有人不斷用迷香使他陷入沉睡,直到現在……
卿黎美目瞪圓,“你究竟做了什麼!”話纔出口,那喉間的乾澀便令她不適地皺起眉。
…言亦傾適時遞上一杯茶水,笑道:“偷天換日,移花接木,我既然說了要幫你擺脫,自然付諸實際。”
卿黎不會跟自己過不去,結果他遞來的杯子一飲而盡,這才覺得舒服了些。
“所以,你是把我偷出來了?”她半眯起眼,不動聲色打量眼前。
能夠讓他肆無忌憚穿上龍袍的地方,大概只有皓嶽皇宮了……
他居然不曾過問她,就把她帶到皇宮來!
那個“偷”字說得好,言亦傾不禁笑了,“你說的對,如今的卿黎,在世人眼裡,不過是個死人了,被大火生生燒死在了水墨皇宮……”
好個死人!
卿黎微惱,冷笑道:“你這麼大費周章把我弄到皓嶽來,爲了什麼?我既然已經是個死人,還能給你帶來什麼!”
一隻冰涼的手掌忽然撫上臉頰,卿黎下意識便逃避,而那人卻好像意料到她的動作一般,兩手將她的頭固定住,一雙細長的桃花眼深深地看着她,那樣的眼神很熟悉,她是經常看到凌逸辰這麼看她的……
背心忽然傳來一陣陣的寒意,她竟不知,言亦傾對她動了那樣的心思……
涼薄的手指輕輕摩挲着卿黎的臉頰,那樣細滑綿軟的觸感,讓他幾乎瘋狂着迷,那是任意一個女人不曾帶給他的……
“你明白了,不是嗎?”他笑得低沉、喑啞,這個時候,妖孽般俊逸的臉在她眼裡,竟有一種噁心的感覺。
卿黎伸手就要推開他,但奈何身上綿軟無力,全然使不上勁,反而身子軟到下去。
言亦傾順勢壓倒在她身上,笑得很是快意,“卿黎,你這是在邀請我嗎?”他忽的低下頭埋到她頸間,竭力吸取她身上特有的清香,細碎的輕吻落在耳廓鬢角,不斷摩挲。
那樣溫熱的氣息,讓她很是反感,卿黎冷冷說道:“言亦傾,起來!”
冷清的話讓身上的人一僵,下一刻便擡起頭來與她對視上,清澈的眼裡只有一片沉寂,完全不見其他,正如在這個女人的眼裡、心裡,從未曾有過他的位置一般。
言亦傾心中不甘,更緊地貼向她的身體,薄脣幾乎貼在她的脣瓣上,眯着眼道:“卿黎,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他吻上那令他思慕已久的紅脣,可是觸覺的冰涼卻讓他心突地一跳,下意識就去看她的眼。
沒有任何情感,猶如失了靈魂的傀儡,一片灰暗。
身下人鼻息似乎都弱了許多,言亦傾即刻翻身而起,慌亂地抓住她的肩膀,大聲叫道:“卿黎!卿黎!”
沒有任何迴應,那人半睜着雙眼,好像忽然間沉睡了一般,猶如活死人一個……
活死人……
言亦傾急得跳起來,“太醫!太醫!”
帝王的寢宮陷入了一陣混亂,動靜不小,以至於其他宮所都有所耳聞。
已是冷妃的冷香站在窗口,靜靜凝望着外頭一片灰暗的天空,聽着身邊的嬤嬤稟報着。
聽說皇上去了趟水墨,不僅迎了個公主,更是帶了個美人。
那公主未來就是皓嶽國的皇后,可皇上自從將她帶回,便只是讓她住在行宮之中,並未涉足一步,反而是那個病美人,直接帶回來自己的寢宮,不離不棄地照顧着……
皇上回來這麼些天了,還未踏足過她宮裡半步,只是陪着那個病美人……
“娘娘,聽說那女人突然得了怪病,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就像個活死人一樣,太醫院的太醫都請過去了,一個個都看不出名堂……”
…冷香面無表情,只是問道:“皇上呢?皇上怎麼樣了?”
那個嬤嬤一愣,地轉着,又睃她一眼,見到冷冷的目光瞟過來,只好如實回答:“皇上急瘋了,要將太醫院衆太醫都處斬……”
話音一落,便聽得冷香哼了聲,“到底是哪個狐媚子,竟能夠將皇上迷成這般!”那話裡帶着濃濃的妒意,甚至還有一絲決然。
看慣了主子臉色行事的嬤嬤,連忙上前兩步,低聲詢問:“娘娘,要如何做?”
冷香睨了眼,抿脣笑道:“不急,先看看,那病美人究竟病得有多厲害!”
該是她的,就都是她的,沒有人能夠搶走,那個公主是這樣,皇上寢宮裡那個女人也是這樣!
……
凌逸辰躺了幾日,不吃不喝仿若丟了魂一般,所有大夫太醫來見過之後,只說了一句話,已無求生之慾,沒得救了……
凌瑞爲這兒子難過不已。
當初陸盈夏離世的時候,他也是這個樣子的,但好歹,那個時候還有凌逸辰這個孩子能夠稍稍給他寬慰,可如今,卿黎就這麼走了,什麼都沒留下,他也不知該如何才能讓這個兒子重拾生念。
王府冷沉了數日,可是忽然,世子好像想通了,不僅開始吃飯,甚至重新打起了精神,竟比從前還要神采奕奕。
有不少人以爲那是迴光返照,正憂心忡忡的時候,世子卻用實際行動告訴衆人,他是真的好了,健朗強壯,身強力健。
凌逸辰去太子東宮拜訪了凌千羽,自從凌千墨被處決之後,凌千羽的地位已經是相當穩固,除了憂心兩個幼子之外,實在順風順水。
見到突然到來的凌逸辰,凌千羽不由怔愣。
卿黎的猝逝還讓許華雲哭了好幾天,他是知道這個堂弟對那人有多看重的,可是如今,居然這麼快走出來,這一點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說他用情不深,那是不可能的,而若是說他故作堅強,好像也不像,不過無論如何,凌千羽還是爲他感到高興。
兩人只是聊了幾句,凌逸辰就掏出了一些東西給凌千羽,後者看過臉色煞白,手指緊緊抓着那信箋,強撐在桌上才穩住自己的身子。
他看着凌逸辰淡漠的眉眼,啞聲問道:“這是真的?”那話尾音都帶了顫抖,此刻他的心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
凌逸辰給他看的不是其他,正是端木瞳的真正身世。
太子同父異母的親生妹妹!
“那個接生的穩婆現在還在,太子皇兄不信可以召見過來,宮中知道此事的人雖然全部滅口,但蘇安公公常年跟在皇上身邊,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太子皇兄只要拿了把柄去問他,定能讓他說真話。”凌逸辰輕敲着桌面,語氣無波無瀾。
凌千羽的臉色已經差的不能再差,他扶着桌子,近乎哽咽的問道:“那,父皇知道嗎?”
凌逸辰不答,神色如常。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兩人心中早就有了。
那個人,怎麼可能不知道?
可是明明知道,還是默許自己的兒子娶自己的女兒,默認這種有違倫常之事!究竟是安的什麼心呢?
作爲儲君的凌千羽,又怎會不知道?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父皇對於皇位的看重,竟是比對親情看重還要更甚!
呵,不對,帝王之家,焉有親情可言?
…哪個人能說自己乾乾淨淨,纖塵不染?
他是踩着累累白骨和血肉模糊而來,登上這個位子,有多不容易?怎麼容許有人能夠威脅到自己?
凌千羽從前至少對這位父皇還有一絲孺慕之情,但這一刻,已經化作灰飛煙滅了……
“太子皇兄,皇上已經沒有多長時日了,這江山早晚是你的,爲何,不將這日子提前幾天?”
凌逸辰低沉的聲音飄在耳裡,讓凌千羽霎時回神,深深望着他,“辰皇弟,你……”
他不知道要說什麼,逼宮這種事雖然他也曾想過,可是,怎麼連辰皇弟也……
腦中突然靈光乍現,他想起卿黎是死在了宮中,而失火的原因最終卻是歸結爲屋中人不慎打翻了燈燭,這種明顯敷衍的藉口明眼人一看就看出來,就算這事不是父皇一手策劃,但卿黎正是因爲進宮了纔有的這場無妄之災,試問,以辰皇弟的性子,怎麼可能善罷甘休?
他忽然發現凌逸辰這個時候眉眼間神色極淡,那是一種看破一切之後纔有的蛻變。
所以,他現在,就是要爲卿黎報仇嗎?
凌千羽心中一跳,再看了看手中暗報,眸底亦是冰涼一片。
“你,有多少把握?”他低聲詢問。
凌逸辰脣角一勾,冷着眸道:“劉俊,是我的人……”
禁衛軍統領,掌管了皇城堅強堡壘的鑰匙,有劉俊在,只要一聲令下,便可不費一兵一卒攻陷,而就算有皇上的死忠者存在,靠着凌逸辰手中的人馬,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這是一場毫無疑問的戰爭。
凌千羽忽的瞳孔微縮,點頭答道:“好。”只是那乾脆的背後,終究還是帶了隱慮。
凌逸辰的能力實在太過強大,若是全心輔佐尚是良將,但一旦有所異心……
何況,他本身也是皇族血脈……
正月十四,元宵的前一天晚上,這一夜似乎格外的沉重寧靜。
一支久經沙場的軍隊闖入宮門,軍紀嚴明殺氣騰騰地佔守了整個皇宮,巡邏的羽林軍還未來得及吭聲,就已經被這些軍士砍殺了一半,剩下的識趣的,都老老實實被堵起了嘴捆綁起來。
皇帝的長生殿,午夜子時,門外的侍衛已經被掃肅一空,換上了一羣陌生將士,期間一點聲響未曾發出,除了宮中的守着的宮女內侍,整個長生殿都是太子的人。
靜靜站在門口,依稀能夠聽到重重門簾之後,那放蕩的吟叫和低吼,伴隨着沉重的喘息聲,誰都知道里面在發生什麼事。
凌千羽靜默地站在門外,冷冷勾着脣。
自從那個嫺妃入宮,凌初就漸漸沉迷酒色,說起來,若不是這個女人,他的身體也不會虧損地這麼厲害,也不會如現在這樣每況愈下,偏偏,還不知節制。
伸手一個動作,身邊的人立刻會意地踹開了宮門,突如其來的聲響將守夜的宮女內侍吵醒,而在最內室的兩人,還在忘情地共赴雲雨之巔。
那背對着月光的衆人拎着明晃晃的大刀,泛着陣陣寒光,宮女們即刻便要失聲尖叫,可是還未吐口,便已經被割斷了咽喉。
濃重的血腥味彌散在宮室裡,伴隨着一聲大叫,那龍榻上的人彼此暢意地停了下來。
似乎察覺到了有哪裡不對,凌初匆忙披上薄衫,掀開帳簾大喝:“誰!”
凌千羽不緊不慢上前,空氣裡還帶着那淡淡的歡好氣息,他閒散站着,望着那個年邁狼狽的帝王,低笑道:“父皇好興致,威風不減當年!”
…見到凌千羽的闖入,凌初面色一黑,沉聲罵道:“你來幹什麼!”他後知後覺發現了跟在身後一身黑衣勁裝的凌逸辰,還有一堆拿着大刀的侍衛,頓時怒道:“孽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立刻簡單套上幾件衣物,躋上鞋子,指着凌千羽的鼻子罵道:“孽子,朕是你的父皇!”
那牀榻上的嫺妃瑟縮地躲在了被子裡,顯然被眼前這場景嚇得不輕。
凌千羽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玩的事,大笑出聲,“父皇?你當我是你兒子嗎?你如果當我是你兒子,爲何容忍你的女兒嫁給我!”他豁然雙目絲絲瞪住凌初,隱隱噴着火花。
凌初霎時心虛地皺起了眉,隨即又厲聲道:“胡說什麼!什麼朕的女兒?”他猛地拍起桌子,大聲叫道:“羽林軍呢!禁衛軍呢!都給朕出來!把這個逆子拿下!”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凌初心中一涼,看到凌千羽步步逼近自己,不自覺地就要往後退,喃喃說道:“朕,朕是你的父皇,你不能做那弒父殺君的千古罪人!你這樣名不正言不順,不顧lun理廉恥難道,你要矯詔嗎?”
說着這些話,其實底氣已經不足了。
凌千羽大笑,“父皇,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何況,我也沒有親自動手啊!”他攤了攤手顯得極其無辜,“父皇久病成疾,早就虧空了身子,又不知悔改與嫺妃娘娘共赴極樂,終是猝死於溫柔鄉……”
從此,他凌初就是千古昏君只典範代表。
凌初大驚,“逆子,爾敢!”
最後的聲音被那些黑衣人手起刀落吞沒下,凌逸辰始終旁觀,不鹹不淡,只是眼底終究多了一分極淡的嘲諷冷笑。
瑟縮在牀上的嫺妃嚇得面無血色,而凌千羽倒是沒打算放過她。
都已經聽到這些秘密了,她怎麼可能還能留在世上?
凌千羽掀開了牀簾,那如花似玉嫵媚嬌羞的女人忽然對他嫣然一笑。
嫺妃生得美,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能夠牽動人心,尤其是,男人的心……
“皇上,恭喜皇上。”嫺妃識相地稱呼凌千羽爲皇上,行禮間不免搔首弄姿一下,赤着的身子還有*光外泄,看得凌千羽不禁咋舌,果然天生尤物!
這是個很聰明的女人……
凌千羽笑了笑,只是揮揮手,伴隨着一聲尖叫,再美的人兒,最終也只是香消玉殞。
一切都已成定局,凌千羽重又將眸光投向凌逸辰,不得不說,他現在萬分忌憚這個人……
“辰皇弟,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麼?”凌千羽略有些小心翼翼地詢問,可那份小心聽在凌逸辰耳裡,卻是十分諷刺。
果然,爲帝爲皇者,已經不能用常理來忖度了。
他單膝跪地抱拳,靜靜說道:“皇兄,我行軍打仗只爲水墨太平,如今三國安穩於世,我也該功成身退,所以允許皇兄將兵權收回,逸辰只想做一個閒雲野鶴之輩,還請皇上成全!”
有些意外地聽到這個答案,凌千羽幾乎不敢置信。
大好的前程放在眼前,他居然棄若敝屣。
但不得不說,心裡也是因爲這個原因,鬆了一口氣。
凌千羽當然同意,他也不屑於與凌逸辰玩那種虛與委蛇你推我拒的把戲,既然這人提了出來,就是鐵了心了。
親手將他扶起,凌千羽重重拍在他的肩上,“那你要去哪?總得說一聲。”
…凌逸辰忽的微微一笑,“皓嶽。”
那雙亮若星辰的鷹眸忽的亮起堅定的光芒,生硬的臉也突然神采飛揚,似乎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去。
水墨變了天,皇帝凌初因爲縱。欲過度,死在了牀榻之上,嫺妃被冠以狐媚惑主的名聲,即刻處死,太子凌千羽登基稱帝,整肅朝綱,而首先倒黴的,正是端木丞相一家。
一沓沓貪污受賄的鐵證被鋪展在金鑾殿上,端木丞相面對這種種罪證啞口無言。
是他千慮一失棋差一招,算漏凌千羽能做出逼宮這種事,現在自己了無退路,亦是怪不得誰。
於是,這個爲水墨賣命了四十餘年的丞相,終於被判處決,丞相夫人得知,一根繩子吊死在了屋中。
丞相府被抄家,昔日的望族門楣一朝敗落,而那些紈絝子孫又解釋腦滿腸肥之輩,無奈之下,只得將端木家幾位小姐買入青樓。
那端木瞳本就瘋癲,凌千羽爲免有心人做文章,暗中吩咐了將端木瞳磋磨死,而端木槿身爲大家閨秀,對貞潔一事看待極重,倒是硬氣地一頭撞死在柱子上,最後家中男子無計可施,竟賣掉髮妻小妾,倒是還胡天胡地混上一陣,只是最終皆淪爲乞兒。
水墨朝發生的一系列事端,言亦傾充耳不聞。他現在關心的,不是哪個國家發生了什麼,而是卿黎已經那個樣子五日,還是沒有起色。
他殫精竭慮廣招名醫,衣不解帶侍在一旁,皆是不能令她有半分動靜。
他忽然後悔,自己那時的衝動竟是將她逼至此地!
第九日,言亦傾終於因神思具疲昏倒,被請入了偏殿歇息,然而卿黎那兒的各路醫師,卻是源源不斷繼續診療。
聽說茂城有一走方郎中,醫術一絕,然而爲人孤僻,好不容易有人將他請來了宮中,卻屏退了衆人醫治,揚言不能被人偷師了去。
衆人認爲有理,便將那偌大空間留給郎中一人。
那郎中三兩步走到卿黎面前,只看了眼她,便掏出一隻小瓶湊到她鼻尖讓她輕嗅,原先靜躺的人鼻頭皺了皺,豁然睜開了雙眼。
那雙浩瀚若海黑若幽潭的眸子,帶着濃濃的疲憊與深情,就算樣貌有差,但卿黎依然一眼就認出來,衝着那人笑了笑。
那人一把將她抱在,惡劣地在她肩頭狠狠咬了一口,哽在喉口了好久的嗚咽,終於在此刻抑制不住,傾瀉而下。
卿黎能夠感受到脖頸處的溼潤,心中一跳,“辰……”
她想伸手抱住他,但是太久沒動,加上未曾進食,根本全身無力。
“死女人……臭女人……混蛋……”
耳邊全是那人壓抑的怒罵,卿黎聽着聽着,卻是笑了。
唔……這些稱呼聽起來還不賴。
任由他抱了許久,才見他在她衣服上蹭了蹭,擡起頭通紅的眼瞪着她,“你還想在這裡呆多久?”
卿黎一窒,苦笑道:“不想呆了,可是,我動不了……”
凌逸辰這才意識到她僵硬的身體,將她扶起來替她舒筋活血,又給了她一套衣服和一瓶瓊脂易容,將那個早先進門時就打暈了的婢女易容成卿黎放到了牀榻上,由着她大搖大擺送出門。
他走到門口嘆了一聲,“老夫才疏學淺,無能爲力!”說罷,便大步離去。
那跟在身後相送的宮女聽了這話抿脣一笑。心中腹誹:裝得倒是挺像!
…門外那羣等候之人面面相覷,一時間倒不是憤怒,而是無奈。
換了這麼多人了,怎麼還是莫可奈何呢?
紛紛踏入裡間對着那個躺在牀上紋絲不動的女子皺了眉,正在思量着該如何治療。
在偏殿裡休息的言亦傾似乎突然間感應到了什麼,猛然睜開了眼,“卿黎!”
他一下子跳起來奔到正殿,在看到那個牀上躺着的人時鬆了口氣,可是一握上那人的手,立刻變了顏色。
幾乎是立即的,他一把撕開牀上“卿黎”的麪皮,一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臉映入眼簾,言亦傾霎時怒了,“誰!誰幹的!”
已經快走到宮門口的凌逸辰和卿黎眉眼間都有些喜色,只是卿黎畢竟身上無力,走得慢了些,卻是這片刻時辰,一支羽林軍出現擋在了他們面前。
言亦傾盛怒地從羽林軍後露面,看着那一個宮女打扮,一個郎中打扮的兩人,冷笑道:“凌逸辰,你可真是大本事!”
居然查到了卿黎在他手裡,甚至一來就把她弄醒了!
被揭穿了之後沒有再遮遮掩掩,凌逸辰乾脆地撕下面具,緊握住卿黎的手,宣告着擁有權,“言亦傾,奪人之妻,這種事你也做得出來!”
天知道,若不是他不死心,撬開了棺木查看那具焦屍,發現屍骨左肩根本沒有箭傷,而卿黎那傷深入骨中,他也不會知道她沒死。
若不是卿黎有夕顏這個好友,且無極門消息通天,他真就找不到她的所在!
若不是早先卿黎給了他那封信,交託了關於端木瞳身世的消息,還有那一瓶讓她回蘇的藥油,他也不會要弄死凌初,又在今日這般容易地將她喚醒。
言亦傾能做到這個地步,應該對黎兒是真心的吧……
可惜,再真的心,卿黎也只能是他的!
毫不在意凌逸辰的譏諷,他只是冷冷一笑,“朕就奪了又如何!你也不過是比朕多了幾分先機而已,朕對她的情,絲毫不遜你一分!你待她有多好,朕就能待她好十倍百倍!”
卿黎聽着這話直覺無奈,當初只不過匆匆見過兩面,究竟他爲何執着如斯?
“休想!”凌逸辰咬牙切齒吐口。
言亦傾也不用廢話,招呼了羽林軍直接上去。
羽林軍的素質,當然比不得凌逸辰高,然而勝就勝在,數量佔了優勢,凌逸辰再如何了得,一人又如何能敵千軍萬馬之力?
卿黎幫不上忙,甚至被凌逸辰護在懷裡還成了他束手束腳的羈絆,她正是着急時,從城牆之上一躍而下十數道人影,其中甚至還有子芽和王搏。
卿黎瞧着,不由心生感動。
凌逸辰真的是把一切都計劃好了,這一回,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被言亦傾算計下去!
一支箭矢忽的朝她射來,凌逸辰一驚,一邊無力分身,只得將她推開,而這一下,卻是如了言亦傾的意。
他趁亂一把抓過卿黎,下令更多的羽林軍圍攻而上,既是惱怒又是悲痛地看着她,低啞道:“我就這麼不堪?你一定要走?我比他哪裡差!”
卿黎掙脫不得,乾脆放棄了掙扎,對視上那雙微微受傷的眼,淡淡道:“言亦傾,不是配不配的上的問題,是合不合適!就算你比他早認識我!就算你搶佔了先機,我也不會對你動心!”
他,根本不懂什麼叫做尊重,他的世界,有的永遠只是利和欲!而她,恰恰符合了他對欲的追求!
…一句話幾乎惹怒了他,言亦傾手下箍得更緊,“卿黎,你到底哪一點看不上我!我比他做的絲毫不少!你遇到麻煩,我暗中幫你解決,你受傷昏迷,我就在外面站了整整一夜,就算你如何傷我,我對你依然深愛,爲何這些都不夠!”
他從沒這麼在乎過一個人,頭一次有了這樣的感覺,爲何總是在她這裡屢屢碰壁?
卿黎覺得,和這人根本說不通,她只是將目光投向那個被圍攻之人,周圍的侍衛越來越多,他也越見吃力,只怕也支持不了多長時間。
顧盼焦急之間,她看到遠處宮角上寒光一閃,似有人將利器對準了她,驚覺方纔正是有人拿箭矢射向她,而那箭頭之上,還淬了劇毒……
幾乎是一瞬之間做出了反應,她微微側開身子,不着痕跡吞下一枚丹丸,由着那利箭擦過手臂,軟到在地。
言亦傾立刻接住了她的身子,見她嘴脣青黑,臂上劃過的傷口泛着黑血,腦中霎時嗡嗡直響。
“黎兒!”察覺到卿黎的倒下,凌逸辰大叫出聲,手上更是不遺餘力地突圍,一個個侍衛倒下,更是令人心生膽怯。
那水墨的戰神,又豈是好惹的?
“御醫!御醫!快宣御醫!”言亦傾抱着卿黎的身體,大聲喊叫,可懷裡的人卻氣息微弱地看着她,脣邊還泛着一絲淺笑,正如那初見之時,繁華宴會之上,只她一人遺世獨立,清雅芬芳……
他想要留住的,就是這樣的笑,這樣讓他安心的笑,讓他想起母親……
看着她嘴脣翕動,好像是說些什麼,言亦傾忙湊上去細細聆聽,然而下一刻,就脫了力般地跌坐在地。
她說:“言亦傾,你永遠得不到我……”
周圍的一切彷彿都安靜了,他只看得到那個人在他懷裡沒了聲息,直到最後,她還對他說着,他得不到她……
凌逸辰發狂地斬殺了周圍的人,那種瘋狂的模樣,終於令人望而卻步,看着一地的屍體,他們不由心生膽寒。
凌逸辰上前將卿黎搶過來,發覺她沒了呼吸心跳,只覺得天地轟然崩塌,頭埋在她的頸項間泣不成聲。
“這就是你要的嗎?”他不顧滿臉淚痕,衝着言亦傾大吼而出。
是他要的嗎?言亦傾靜默了。
他只是想留住她,留住那一份讓他安心的溫柔平和,正如他一直夢中追求的一般,哪是如今這樣?
他不想她死的……
凌逸辰無視那人的呆滯,抱起卿黎便大步朝宮門口走去,那些羽林軍一個都不敢上前阻攔,只將目光投向他們的主上。
言亦傾擡眸,看着他沉重的背影,忽的笑了。
最後,誰也沒有贏了誰,他們,都輸給了她……
想着那句永遠得不到,言亦傾閉了目,揮手放行。
人都死了,那樣不再鮮活的,生動的,平和溫柔的她,他要了何用?
他在意的,都走了。
母親是這樣……
卿黎,也是這樣……
言亦傾站起身來,頎長的身形看着似乎單薄無力,他遠眺向那處射箭而來的宮角,他知道,那個人,在那裡……
冷香,你以爲,沒了她,朕就會要你了嗎?
朕非要你如你的封號一般,冷妃,永遠成爲冷妃……
……
寬敞的官道之上,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絕塵而去,車內,凌逸辰沒好氣地給那個一臉無辜的女人包紮手臂上的傷,末了用力地狠狠一收,一聲抽氣聲隨之響起。
…“你也知道痛!”凌逸辰怒吼。
她知道自己當時的心情嗎?那種一瞬間跌入地獄的痛苦,這段時日,他已經受夠了!可是這個女人,非要挑戰他的底線!
卿黎無奈笑了笑,“龜息丹,父王還曾經用這個騙過我!”
看到那個投過來的眼神,卿黎癟癟嘴湊過去抱住他的胳膊,主動在他臉上親了口,“別生氣行嗎?我這不是沒事嗎?”
身邊活生生的人讓他心中陡然收緊再收緊,凌逸辰抱住她狠狠親了下去,壞心地咬着她的脣瓣,直到品出了血腥味才鬆口。
“你……”卿黎舔了舔疼痛的脣瓣,卻是笑了。
好吧,算是她自作自受。
“還生氣?”見他臉色還是那般黑,卿黎伸手戳了戳那臉,又戳了戳,竟覺得異常有趣。
凌逸辰拉下那隻在臉上作祟的小手,深深將她抱在懷裡,吻了又吻。
“不做什麼勞什子世子了!”他忽的低聲說道。
“好。”
“再過兩月,桃花盛開了,我們一起去看。”
“好。”
幽深的黑眸閃起一道精光,他湊近她的耳邊,“給我生個孩子……”
卿黎耳根通紅,卻還是低低笑道:“好。”
得到如此迴應的人霎時眼中精光大放,覆身將她壓於身下,“既如此,抓緊時間。”
抗議的聲音被堵在了脣舌口齒間,若是有心人自然能夠發現,那原本平緩行駛的馬車,已經開始微微搖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