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黎想的確實沒錯,在三皇子妃高萌喪禮辦完了沒多久,凌千墨就將陸雪語扶正做了正妃,陸家又一次揚眉吐氣。
先前傳言的時疫病症,在經過數日絲毫沒有任何人患症後,不攻自破。
城中百姓茅塞頓開的同時,也在紛紛罵着那個造謠生事的人,不過卿黎卻是沒有一絲心理負擔。
陸家的米行又一次風光營業起來,段氏米行相較於之前搶購的盛景,現在又恢復了往日裡的平淡,對此,段俞風早在預料之中。
趁機撈了一筆,已經是不錯的收穫了,貪多可嚼不爛。
不過,他最近卻是有些忙。
早前卿黎讓人給他透露了凌思邇的情況,那廝愣是忍了半天沒忍住,跑去了菩提園看人家。
總算思邇的死心眼有了點回報,那人也算是開竅了,如今他們兩個水到渠成進展順利,就連上** 回卿黎再去給凌思邇複診的時候,都發現她早已紅光滿面,沒有半點從前病秧子的樣子了。
這一點令卿黎有些挫敗,她好說歹說死勸活勸,結果比不上那隻狐狸說幾句話來的有用,果然凌思邇也是個重色輕友的東西!
卿黎已經有一段時間都沒再去凌思邇那裡,橫豎有了段俞風在,她可以放心許多。
不過凌思邇畢竟心情恢復了,又是耐不住寂寞的,沒冷淡幾天,活脫歡騰的本性就蠢蠢欲動起來,竭力邀她去平遊園賞楓。還順帶拉了段俞風一道。
卿黎本是不想去的,她的存在無疑就是一隻大電燈泡,怕是段俞風見了她都不順心。也就凌思邇這個神經大條的還能覺得自在,於是卿黎果斷回絕。
結果第二天,凌思邇就親自上門把她拉了出去,那種朝陽似火的活力熱情,卿黎也是許久未曾見過了,況且平遊園的楓樹聞名,如今經過霜打。更是鮮紅似火,要是不去看看,也着實對不住自己。
一來二去。卿黎終究還是拗不過凌思邇,陪她一起去平遊園,當然,隨行的還有某隻一臉笑意卻滿目幽怨的狐狸。
碩大的馬車搖搖晃晃前行。卿黎與凌思邇共乘一輛馬車。後面還有一輛坐了丫鬟婆子帶着外出的食盒用品等。
段俞風則直接騎了一匹白馬晃悠悠慢行,他本就姿容出色,今日一襲華衣錦袍更顯意氣風發,惹得路人頻頻側目。
凌思邇悄悄掀開車簾一角望了眼段俞風的側影,臉頰立刻泛起一圈紅暈,怯生生將簾子放了下來,不過片刻之後又忍不住再次掀開。
如此往復幾回,卿黎也不禁好笑。“日日相見,還看不夠?”
她的一句調笑讓凌思邇紅透了臉。即便坐着也努嘴跺了下腳,急道:“人家纔不是在看他,我只是……只是在看風景!對!這一路的風景這麼漂亮,我纔不想錯過呢!”
好像是爲了印證自己的話,她這一回乾脆光明正大掀開轎簾朝外望去,恰好段俞風視線投過來,空中凝望的瞬間,她的身子僵了,而卿黎也很快發現,凌思邇的耳根已經紅透,相信臉上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段俞風見凌思邇小臉紅撲撲,一雙烏黑的杏眸亮晶晶澄澈清明,卻偏偏一副嬌憨的傻樣,心中亦是極爲好笑。
在卿黎和凌逸辰那天與他談過之後,段俞風回去想了許久,從前不敢面對的東西,不敢承認的東西,有一瞬居然看得那麼清楚,也是由此,再想起凌思邇在宮裡受的罪,他才覺得更加心如刀絞,愈發心生憐惜。
前些日子去菩提園見她,看見原先那個精靈活潑熱烈歡脫的女孩,臉色蒼白,雙眼無神,身形羸弱地靜靜坐在菩提樹下,那樣的晶透脆弱,好像五彩琉璃,縱然極美,卻一碰就會破碎。
那張沒有燦爛笑容的絕美容顏,那雙不再晶亮閃光的純黑杏眸,那樣不屬於她的嫺靜淡漠,根本就不是凌思邇!
不是那個已經悄悄在他心底紮根的熱烈身影,不是那個只要想起來就會讓人眉眼含笑的有趣女孩!
段俞風說不出那時候的心痛,從小到大,從未有一刻那麼疼。
他看到她在看她,腳步不由自主朝她走去,未曾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他憑着身體的本能,將她攬入懷裡,纔是頭一次知道,這個女孩,竟是瘦弱至此!
而這一切,全是因爲他……
真是個傻孩子呢……
段俞風望着凌思邇的眸光愈發幽深了,好像是要將她的模樣牢牢印在腦裡,哪怕只是看着,便覺得心中一片踏實,似乎自從她出現,便再未有所落空。
一直以爲自己從來不會有愛人之心,可段俞風現在才知道,不是不會,只是還未遇到,那個能讓你願意跟隨她情緒起落的人。
而他,終於等到了……
也幸虧,他還來得及將她留住……
段俞風對着凌思邇微微一笑,那眸中再不是戲謔揶揄般促狹的目光,而是難得的真誠認真。
凌思邇一時迷失在他的眼裡,竟是癡了去,直到身邊一聲輕笑,才喚回了她的神。
快速地放下車簾,凌思邇滿臉紅得猶如熟透的蘋果,囁嚅道:“姐,姐姐笑什麼?”她紛飛的眼神左顧右盼,就是不去看卿黎。
卿黎也不好意思地清咳了兩聲。
原諒她吧,她也不想笑的,只是頭一回看到那隻狐狸這樣子,有些接受不了……
“風景不錯。”卿黎笑着打哈哈。
凌思邇沒有多想,加上卿黎後來又朝着窗外看風景,沒有將注意力放她身上,讓她的尷尬消散了不少。
她並沒有再掀開車簾去看段俞風,眸光注視着車壁上的一點,不知在想些什麼。
身側過於的安靜讓卿黎狐疑回身,看她有些失神,不由問道:“怎麼了?”
漂亮的杏眸眨了眨,凌思邇一臉迷茫地看向卿黎,眉間多少有些消散不去的愁緒。
她蹙眉咬着下脣,良久之後,才怯弱地問道:“姐姐,你說,他爲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
以前凌思邇喜歡他,不顧臉面各種死皮賴臉都用上了,可他不爲所動,自主保持着一段合適的距離,既不讓你覺得生離,卻也不會給她任何親近的感覺,這樣的若即若離總是讓她無所適從。
然而,最近的段俞風,真的是對她太好了!總是會看着她笑,總是溫柔寵溺地揉她的頭髮,甚至,在他的眼裡,她還看到了某種別樣的情愫,正是辰皇兄在面對姐姐時常常流露出來的專注。
這種變化,若是放在從前,凌思邇大約會興奮地手舞足蹈,但如今,經歷過她父皇對母后的背叛之後,她開始怕了。
總有一股焦慮恐懼步步蠶食她的心,她害怕,有朝一日,這樣的溫存再不屬於自己。
人生最痛苦的,並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在得到之後滿身心地投入,卻又被生生剝離。
她已經在父皇身上體會過一次了,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
水靈靈的杏眸裡,滿滿的都是不自信,還有一種恐懼到極致的脆弱,卿黎看着這樣的凌思邇,有些心疼,握住她纖弱的手微微使力。
“你在怕什麼?難道對自己沒信心嗎?那個當初信誓旦旦地與我說,會願意承擔一切後果的凌思邇哪去了?你的熱情衝勁呢?”卿黎直直望進凌思邇的眸子,在她微鄂的當口,伸出手覆住她的眼。
眼前突然黑暗,凌思邇不明所以,眨巴了幾下眼睛一陣茫然。
卿黎忽的淡淡說道:“思邇,你要記住,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一樣的,你不是你的母后,他也不是你的父皇,不要只相信眼睛看到的,試着用你的心去感受看看,那個人究竟對你如何。”
卿黎注視着凌思邇,手掌覆蓋之下,看不見她眼中的神情,但卻漸漸見她嘴角揚起彎彎的弧度,她知道,思邇這是清楚了……
收回自己的手掌,終於又一次見到那雙清澈晶亮的眼,正笑意盈盈望着自己。
“姐姐,我知道了!”
歡喜雀躍的笑聲從車中傳來,段俞風忍不住側目望了一眼,雖只見縵紗珠簾,但他幾乎能夠想象到她那暖人燦爛的笑。
不禁失笑搖頭,段俞風又夾了夾馬腹跟緊身旁的馬車。
離平遊園還有些距離,倒是已經聽到了熱鬧喧囂的人聲鼎沸,卿黎和凌思邇對視一眼,都不約而同笑了起來,而凌思邇更是迫不及待地掀開車簾。
正是楓樹最紅最豔的時刻,漫山遍野的遠遠望去,就像天邊一整片的火燒雲,熱烈似火。
望仙河橫穿而過,似乎能聽到淙淙水聲,高崗之下,種植了一排金桂,香氣瀰漫間,穿紅着綠的少年少女們,嬉笑玩鬧,其樂融融。每個人臉上都帶了笑,生機勃發活力四射,就算原本平庸無奇的面容,此時看來依舊美不勝收。
凌思邇早已按捺不住,待車停下後率先蹦了下來,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氣,回過頭又對着剛剛下馬的段俞風揮了揮手,咯咯笑着便往遠處奔去。(……)